83 異變突起
他還能清晰的憶起皇後難産昏迷醒來時那雙平靜無波的冰冷雙眸, 最初的戒備和有心利用,他在那雙淡漠的眼眸下越陷越深,直至無法自拔!老祖宗沒有說錯,他被迷得神魂颠倒, 桅樯之下, 若是再理智點, 從剛開始就不該有這種危險的嘗試, 甚至瞞天過海為她遮掩。
坐在純黑海東青上木然望着前方空曠的天際,世界就好像只剩下了他一個,康熙腦海中無數畫面飛速閃過, 看着畫面中那個自己一步步淪陷卻甘之如饴, 哪怕他從一開始就明白, 那不過是妄念, 可他真的愛極那雙漸漸染上暖意的黑眸, 就像他對老祖宗說的, 他只想看着就好, 現在莫非就連那也成了奢望。
海東青疾飛之下沒多久就到了景仁宮, 康熙怔愣好一會才被冷風一吹凍得回神,撩起袍腳從海東青背上下來, 背後傳來一聲驚呼:“皇上?”。
“奴才恭迎皇上!”
康熙轉頭, 就見景仁宮總管太監林榮跪在不遠處青石板上, 探手輕撫海東青柔軟的羽毛, 沉聲問:“是太子吩咐你在這守着的?”
林榮神色略顯慌張:“是、是奴才自作主張, 先前海東青小雲突然飛走, 奴才擔心誤了事,就在這一直留意着……”李榮他循着海東青蹤跡而至,
景仁宮是故去的孝康章皇後生前居所沒有妃嫔入住, 只有皇帝三不五時就駕臨,前幾年戰事頻繁海東青傳書既快又安全,這裏就是它們常駐之地,海東青之後更是成了皇帝與各地封疆大吏或地方巡撫密使的信使,林榮深受皇上信任才得了這差事,現在無意撞見皇上悄悄回宮,不由惶恐!
“朕回宮之事嚴禁外傳!”康熙聽得不是保成的主意,心頭一緊,丢下禁口令,旋身大踏步奔向景仁宮所在地道口,這裏可直通毓慶宮,選擇乘坐海東青也是為此,騎馬回宮太慢不說,太皇太後剛到暢春園就招搖回宮,又會另起風波,而皇後情況不明,須得謹慎為上,海東青上又有幻陣護持,而且他也心知太皇太後就算再氣也會為他隐藏行蹤,如今只希望皇後無恙。
走在靜寂幽長的地道,空蕩蕩只有嗒嗒的腳步聲和他急促的喘氣聲,康熙只覺眼前這道路前所未有的漫長,心底煎熬促使他越走越快直至小跑起來,就算他富有四海皇後來歷非凡,也無法改善她那每況愈下的病體。
“阿瑪?!”保成張大嘴看着突然現身氣喘籲籲同樣失态的阿瑪,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卻發現根本不是錯覺,只能傻愣愣看那熟悉的身影飛快靠近。
康熙一進來目光就凝在隐在青光流轉的玉石床上人影上,沒等保成反應過來上前行禮,他人就已奔到了床前,撫上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聲音微微發顫:“可宣了太醫?”
“已、已經去宣李明了,”保成磕磕巴巴回話,腦筋一時轉不過來,他只是想勾起阿瑪憐惜不要氣額娘擅自回宮,也好在老祖宗面前幫忙遮掩,可阿瑪怎麽反應這麽激烈?
“這麽涼?”康熙上下其手檢查一遍,只覺她身子其冷,更是心驚,将整個人用錦被包好,扭頭叱問:“怎麽讓她睡在這?”
玉石觸手冰涼,鋪在上面那層被褥也沒什麽熱氣,皇後身子孱弱如何承受得住。
“我才将額娘送到這床上的,她說過這種玉石對療傷有奇效。”保成受他氣勢所迫,小臉微白,吶吶解釋,他平時修煉就在這上頭,冥想等都能事半功倍,額娘此刻應該就是靈力耗損所制,方才分明感受到了靈氣的輕微波動,應該是有效了呀。
“簡直胡鬧!”康熙張口就要呵斥,對上保成驚怕的小眼神,怒容微斂,嘆了口氣,搭上冰凝手腕診脈,臉色好了些,很快又變得憂心忡忡,抱起人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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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石是一年多年皇後不知何處尋得的,切出了兩張玉床後剩下的入了他的私庫,只說她用不着,想來對她是沒有效果的。
“額娘說她沒有內功所以無效,我方才正為她溫潤經脈……”保成想到額娘經脈中的凝滞感,不由瞠大眼,惶急起來,淚珠兒也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康熙腳步一頓,他已經知道保成修煉的功法非同一般,為他按摩時常會用內勁刺激一些穴位,想必也經常會為皇後這麽做,只是他每每感覺整個人都輕松舒暢,皇後怎麽會渾身冰涼呢?
到底舍不得兒子這般擔驚受怕,康熙緩下面色,溫言道:“好了,這玉石就算無效應該也不會有反效果,咱們先将你額娘送到毓慶宮,你把那條毯子也拿過來……”
保成‘嗯’了聲,胡亂抹了下眼角,慌手慌腳跑去取過軟榻上的絨毯,跑回來将額娘裹得嚴絲合縫,想到什麽,捏着絨毯的指節發白:“額娘先前醒過一次的,怎麽……”
“許是累得很了,會沒事的。”康熙心裏也很不安,倒是沒反應過來保成說漏嘴,皇後睡眠淺,以往他從外頭進來總會很快驚醒,這次兩人動靜不小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保成定了定心神沒再多問,先康熙一步回到毓慶宮,正要去鋪床,突然反應過來,幾步走到門口,一把将聽得響動正要探頭的何玉柱扯了進來,告誡他:“噤聲,看到什麽都不得出聲!”
“嗻。”何玉柱莫名其妙幫着整理床鋪,正奇怪間,就見應該還在暢春園的皇上憑空冒了出來,手裏還橫抱着個嚴密包裹着的女人,唯有一頭秀發飄散在外時,眼珠子爆凸,直到腿間劇痛才醒過神來。
保成偷偷踹何玉柱一腳,把将他推開讓出位置,幫着康熙将冰凝放在了床上,輕輕放下床帏,扯着木頭人一樣的何玉柱去擡了架镂雕螭龍紋十二扇大屏風來擋住了床榻,才命他在外小心守着。
兒子在旁忙忙碌碌康熙沒多注意,只守在床邊怔怔看着靜靜躺着、呼吸微弱的蒼白容顏,“皇後沒那麽脆弱”,一個清晰的聲音在他腦海裏提醒他,那不過是清冷眼眸閉合帶給人的錯覺。
皇後身體确實一天天孱弱,但并不是世人以為的回天乏力,何況保成方才已經坦白了事情,而就算真到了那一天,她也只不過是離開而已。可又有什麽區別呢?!康熙只要想到這點就喘不過氣來,對他來說,那就是生離死別!
保成忙完回到這裏,轉過屏風正撞見白紗帳內,隐約可見阿瑪微微俯身,雙手握着額娘一只手似在親吻,看不見表情,可那缭繞的絕望氣息讓他突然明白了什麽,不由怔愣當場,他年歲不足不識情滋味,可有個不靠譜的李明常給分享京城勳貴的八卦情史,想到額娘一心離宮,忽然之間,就對極致尊崇的阿瑪起了那麽一絲同情。
康熙心智畢竟非同一般,很快回神,瞥見保成站在屏風旁發呆,斂容出得帳來,緩緩走向另一側軟榻,嗓音微啞問道:“老祖宗去暢春園,你莫非一點消息都沒聽到,之前可有發覺什麽不對?派人查了嗎?”
保成近前幾步虛扶他坐下,難得拘謹滿面羞慚回話:“兒臣無能,昨兒個響午給老祖宗請安也未曾察覺半分。”
“坐下來說。”康熙側出空位,想了想仔細問詢:“那這幾日坤寧宮和毓慶宮可有什麽特別的事,可有風言風語傳出?”
老祖宗此舉分明是早有計劃,想查探皇後異樣的話,滿宮裏不可能一點風聲都不露吧。
保成若有所思,将這幾日宮裏的事細說了遍,忽然想起什麽猛地跳了起來,氣咻咻道:“梅嫔早産那天,小四偷聽到賢貴妃編排額娘,說什麽‘借屍還魂’,我這幾天有特別注意,只是宮裏并沒傳出來,阿瑪,您說會不會是她?”
康熙放在膝蓋上的手一抖,心跳漏了半拍,緩了緩呼吸,不着痕跡打量保成的神情,見他一臉氣憤,似乎并未起疑,不由松了口氣。
皇後從未想要隐瞞身份,各種神乎其技只怕在保成面前表露更多,只是他從不往那方面去想而已,現在諸事紛雜,鬧出來實在不是什麽好時機。
“阿瑪,您回宮、老祖宗那裏……”保成沒等到他回話,不安的斟酌一下開口問,老祖宗可是沖着額娘去的,現在阿瑪回宮,暢春園額娘不在的秘密怎麽隐瞞得了,難道真要和老祖宗撕破臉,到時阿瑪偏向哪邊還真不好說。
“她已經知道皇後回宮了。”康熙輕描淡寫回了句,相對而言老祖宗那反倒不要緊,他對孝莊了解頗深,除非确有證據她不會貿然行事,而若非他當時事發突然倉促應付,她這次估計只是想查探究竟而後暗中處置,這會掩飾已經沒有意義。
保成乍起的驚惶被阿瑪這般穩若磐石的沉穩安撫下來,老實坐下:“那佟貴妃……”
“這事和她脫不了幹系。”康熙鳳眼微眯,略一思量,吩咐他:“你去查一下,她定是在皇後身邊安插了人手或是有人被收買了,不然不會這樣巧,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皇後身邊好好清理一遍。”
能說服老祖宗并不稀奇,那天他激怒之下不耐煩與她周旋,算是揭穿了她,倒沒想到她竟敢孤注一擲興風作浪,到底還是小瞧了她!
“是,保成明白。”
父子倆正暗自思量着這回的事哪些人卷了進來,外頭傳來通報:“太子爺,李大人求見!”
“宣。”
李明愁眉苦臉着低頭進來,他和太子已經很熟了,何況這裏是毓慶宮,他常來常往的,張口就要喊,擡頭對着了大屏風,裏頭什麽也看不着,話在嗓子裏滾了一圈縮了回去,擰起眉頭:“太子爺,您不會真病了吧,怎麽還弄這屏風啊,又不是大家閨秀,怪不透氣的?”
“住口,進來!”小孩冷冷的命令沒有一絲暖意。
李明頓時不樂意了,嚷嚷道:“聽您這聲音中氣十足啊,看來是有心病,這個就恕微臣無能了,要我說啊,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你也管不了,做個好……”
“啊!”
何玉柱就聽得一聲尖叫,裏頭再沒了響動,心知肚明怎麽回事,顧不得幸災樂禍,挺直了背脊,面無表情沖嚴陣以待的侍衛揮了揮手,示意沒事。
殿內李明大張着嘴,對上一雙相似的、不約而同怒目而視的鳳眼,下意識微微扭頭,脖頸咯吱吱作響,視線凝在了那張床帏緊閉的大床,抖着手指着那隐約的身影,磕磕巴巴問:“是、是皇後、娘娘、身體不适?”
“還不過來診脈?”保成瞪他一眼,走過去将帷幔挂起,展露在外的清麗面容不是皇後是誰?
“是!”李明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直挺挺走到床邊,伸出手才回過神來,慢慢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哭喪着臉硬着頭皮向康熙跪了下來:“微臣禦前失儀,皇上恕罪!”
“罷了,快些診脈,皇後昏睡快一個時辰了。”康熙坐在軟榻上沒動,身側拳頭不自覺握緊。
“是。”李明戰戰兢兢爬起來,剛要探手,房中異變突起,床帏無風自動,殿內溫度驟降。
“阿瑪!”
殿內靈力彈指間被抽空,保成瞳孔微縮,猛地撲向康熙,一個旋身将人送到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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