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李明求去

“何事?”冰凝緩步走出門外, 淡聲問。

何玉柱沒想到掀簾出來的是皇後,慌忙跪下見禮:“皇後娘娘吉祥!是李大人求見,還有,井都尉也回京了!”

冰凝有些意外:“宣。”

“嗻。”

李明進來時見到皇後規規矩矩見過禮, 眼珠子卻不怎麽老實, 自以為隐蔽不是偷觑皇後, 眼神透着幾分奇特。

虎子暗暗搖頭, 也不明白他這脾性在朝堂上是怎麽混得開的,這裏可不是軍營,心裏想得都擺臉上了, 不過他倒也不擔心, 皇後娘娘對李叔甚是寬容。

冰凝沒理會李明隐晦打量的目光, 眸光轉向虎子, 略一打量, 便覺出不對:“為何不一舉突破, 這般壓制豈是明智之舉?”

“微臣接到書信, 放心不下, 便……”

虎子話沒說完,李明猛地轉頭, 瞪大眼指着虎子, 一臉的震驚:“你、你也是?難、難道, 剛才那人, 是你!”

“李叔?”虎子愕然, 之前外面傳音入密的确實是他, 可他是靈力輸送且就說了兩字而已!

“好哇,你、你和小六,一個兩個都騙我, 你……”這樣子一看就知道被說中了,李明氣得話都說不清楚了。

他參與這次尼布楚條約和沙俄談判,前兩天才在兵部看到了單兵肩射的半自動□□的圖紙,而那居然是胤祚畫出來的,若不是圖紙右下角那個熟悉的标志,他還瞞在鼓裏呢,虧他為那些槍械模型嘔心瀝血,那小東西竟一個字也沒透露過!

眼前這個大的,他還一直以為他武藝超群,羨慕得不行,有空還連哄帶騙讓他用輕功帶他飛一段,想想就恨不得回到那時間扇那白癡自己一巴掌!

李明越想越氣,身子都微微顫抖,虎子慌忙上前扶住他,急聲安撫:“李叔,李叔,您冷靜點,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不是什麽,難道你不是修士?”李明再是心寬也受不得這接二連三的刺激,先前猜出皇後來歷時還能淡定的侃侃而談是因為皇後本身就很神秘高冷,真相披露不過是解開以前的謎團,可虎子和小六,他得有多眼瞎,才沒看出他養大的兩個孩子的異常!

李明雙眼赤紅,全然忘了所在的場合,怒不可遏拍開虎子急切過來攙扶的手,胸口急促起伏,整個人被憤怒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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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身在三百多年前的清王朝,就算是皇帝寵臣,太子友人,外人看來肆意灑脫,可誰知他內心恐慌,甚至都不敢娶妻生子,他真心把虎子和小六當做了自己的孩子,卻沒想過在他們心裏,自己也許不過是個過客!

這麽一想,悲哀湧上,站在肅穆空曠的宮殿,面露幾分茫然,讨喜的清秀俊臉從沒有過的荒蕪,大異平時的跳脫開朗。

虎子慌了手腳,險些落下淚來,聲音都有些變調:“李叔,是我錯了,您……”

聲音隔了好半響才傳入李明空空的頭腦,恍然回神,看了眼冷冰冰的皇後,再見眼前一臉惶恐眉眼猶待幾分稚嫩的面容,無意識呵呵笑了兩聲,抹了把眼睛,只覺自己發作的毫無緣由,頓時意興闌珊,擺了擺手:“好啦,是我大驚小怪,不怪你。”

見虎子還是一臉不安,又還朝他笑了笑,就像以前一樣溫和,只是聲音發緊,語速快了幾分:“真沒事,剛才逗你呢,說來都怪我,我寫信只是想你早點回來,故意寫得嚴重些,沒想到你不管不顧就回來了,現在可怎麽辦,你壓制修為對以後會不會有影響啊?”

“不會,而且,我回京和您無關,是我太不經事,而且,我也想李叔了!”虎子吶吶回話,李明在木蘭圍場那次留給他的深刻記憶,還真沒法當作長輩敬重順從,甚至還要反過來操心他,這樣綿軟撒嬌話何曾說過,只是旁邊這人氣息不穩笑容僵硬,忍不住就将真實心思說了出來。

李明只是輕嗯了聲,沒再糾纏這個話題,轉過身對着上首拱手道:“微臣失态了,還請娘娘恕罪!”

“無礙。”冰凝單手支颚依在炕桌上,她沒在意李明發現修士的事,但對于他這般敏銳有些意外,眯眼看着較之六年前眼前穩重許多的青年,心底的疑惑加深。

“謝娘娘!”李明見她沒有動怒,微微松了口氣,此刻心神緊繃,急需轉移注意力,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娘娘,皇上方才命林公公傳達口谕,吩咐微臣給您看診,您看……”

“不用。”冰凝眼眸波光微動,卻是拒絕了,身體的情況她很清楚。

李明不意外她的拒絕,猶豫了下,沒再勸薦,幹脆利落的答應:“是,那微臣告退。”

“等等。”剛要退後離開,泛着涼意的聲音将他定在原地,心頭一突,下意識看向虎子。

虎子也是一驚,随即想起李明抓狂時皇後也沒計較,且他離京前她已經答應築基後可以表明修士身份的。

兩人眼神交流一會,沒等到皇後開口,李明小心擡頭去看,恰好撞上皇後若有所思的眼神,頓覺頭皮發麻,暗暗叫糟。

腦筋急轉想理清頭緒,就聽冰凝命虎子退下,更加緊張起來,而皇後開口問出的第一句話就把他吓得險些叫出聲來。

“我記得你曾以為我們是老鄉?”

“我、我,那是誤會,是……”李明話都結巴了,當時皇帝推出種牛痘和江南的拍賣如火如荼,而他能知道的唯一與歷史重大差異的就是皇後,所以才誤會她也是現代穿越的。現在怎麽突然問起這茬?

“既然我不是,那你以為的老鄉應該是佟貴妃或者德妃吧?”冰凝聲音輕淺而平淡,沒有一絲咄咄逼人的意味。

李明卻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他剛才猜出修士定然露了餡,也不知道皇後如何發現,可他卻不能承認的,康熙告誡過不得吐露穿越之事,只能咬緊牙不松口。

這态度其實已經說明了一切,冰凝眼眸微暗,沒有逼迫他,只問了句:“繼位的是四阿哥,那太子如何了?”

李明張口結舌,瞪大了眼,她怎麽可能知道,肯定不會是推演天機什麽的,否則又何必問他!胤禛身系德妃佟貴妃,她們肯定會捂得死死的,忽然想到康熙當時也這樣問過,難道是她們早洩露了意圖?

“皇上早就知道?”除非保成的事她極少關注,然而她記憶絕佳,抽絲剝繭真相立時清晰呈現。

李明腦子都木了,在那雙通透的清冷水眸注視下,再也承受不住壓力,索性破罐子破摔,承認道:“是。”

死就死了,這事被康熙知道絕不會饒了他的,再說他現在對皇後也沒用,戰戰兢兢這麽多年,當一切結束時,卻覺整個人都輕松了,嘴角甚至流露出快意。

“六年前在喀喇沁,皇上就問過這些;其實你根本不必擔心,太子也修真了吧,絕對的實力碾壓一切,何懼陰謀算計,歷史早就變了,還有皇上這些年處處為太子打算,他不會讓那種事發生。”

他說得篤定,也是這麽認為的,就算世事變遷,未來父子生隙,也不至動搖儲位,除非太子自己放棄,這倒是有可能。

想到這,看向面無表情的皇後,思維無法抑制擴散開來,居然真有修士,剛才是突破晉級吧,那身體沉疴也好了嗎,這不科學啊!不過修士都出現了,哪還有什麽科學,也不知道這人什麽級別,怎麽會流落到這呢,怪不得高冷月華,咱可是凡人,康熙真好福氣,連個修士都召來了……

冰凝早從他擴散的瞳孔察出他在走神,神情微緩,問:“你今後有何打算?”

李明一愣,立時回神,幹巴巴道:“聽憑娘娘吩咐。”

冰凝眉頭一動,和聲問:“日後無須為我診治,你有何想法都可以說出來,或者有什麽想要的?”

李明困惑的眨眨眼,不明白這是什麽節奏,他這皇後專屬大夫本來也不是本職工作,莫非是她大功練成現在要論功行賞,這麽一想,立時來勁了,眼巴巴問:“娘娘,有沒有辦法讓我一個人輕松闖蕩江湖呢?”

冰凝眯了眯眼,半響才道:“當然。”

李明大喜,磕頭謝恩的聲音聽在外頭何玉柱耳朵裏,羨慕得不行,眼珠一轉,在李明出殿後,攔住他要他為太子爺分憂,毓慶宮經過這場龍卷風的洗禮,許多事又不能調用詹事府,李明無疑是個好人手。

保成是被大力晃醒的,不由大怒,睜眼卻是虎子一臉驚慌趴在床邊,急切的小聲喚他:“保成,保成……”

“虎子,是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保成怒容頓斂,撐起身來四下看了看,殿內沒有掌燈,光線從窗戶透射進來,清清冷冷的,顯然已是夜晚,他竟睡了一天。

“保成,李叔不見了。”虎子顧不得敘話,急成了熱鍋裏的螞蟻,他在宮外等了許久都沒等到李明,再一打聽,說早就走了,無奈回府後只看到小六,還以為他是生氣了出去散心,可派人把他可能去得地方都找遍了還是沒找到,這才偷偷潛入宮裏。

“怎麽回事?”保成眉頭狠狠皺起,李明再不着調,家裏有兩個孩子也不可能夜不歸宿,何況虎子才回來。

“是我不好,我一直等他回來解釋的,可是……”虎子眼睛熬得通紅,他再是早熟也才十五歲,這會已是六神無主:“我都找遍了也沒找到,何玉柱說他末時就出宮了,可誰也沒再見到他……”

保成聽得糊塗,披上外袍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看,雪已停了,積了厚厚一層,銀裝素裹,冷寒的月色下萬籁俱靜,已是深夜,李明若是沒有回府肯定也不會在外面待着,安慰他:“他那麽大人了,肯定能照顧好自己,明兒一早定會回來的。”

虎子茫然搖頭,凄凄惶惶:“他定是走了,嗚嗚,他氣我們,所以走了,怎麽辦,保成……”

保成從沒見過虎子這樣過,暗罵李明不省心,當前只得勸慰,将他按坐在炕上,揚聲朝外喚了聲:“來呀,傳何玉柱!”

外面應了聲,很快,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何玉柱跌跌撞撞跑進來:“爺,您醒了,娘娘……”

擡頭瞥見殿內的情形,頓時吓了一跳:“爺?”

保成這才回過神來,白天的事浮現出來,不由懊惱自己竟昏睡那麽久,急忙問:“額娘呢?”

“娘娘回去了,吩咐奴才守在外頭不讓任何人打攪您。”何玉柱狠狠瞪了眼虎子,又氣又怕,不過還是把話給說清楚了:“娘娘請您明兒一早就去暢春園。”

保成點點頭,猜想額娘定是做了什麽自己才睡那麽沉,倒也不太擔心,暢春園若是有事阿瑪應該會有旨意。

看了眼一臉期待的虎子,開口問:“李明今兒個什麽時候出宮的,當時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

何玉柱一愣,随即反應過來,連忙恭聲回道:“李大人得了皇後娘娘賞賜,可高興了,出宮前還賞了奴才一塊玉。”

“玉,什麽樣的?”虎子突然發聲。

何玉柱唬了一跳,觑了眼太子神情,不情願的掏出一物,小心奉上:“就是這塊。”

是枚晶瑩圓潤的凝脂玉墜,拇指大小,并不罕見,保成瞥了眼就收回視線:“就讓何玉柱陪你傳孤口谕,命九門提督麻勒吉,全城……”

虎子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了,顫抖着伸手拿起那枚玉墜,眼淚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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