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出閣

天還未亮,蕭瑾就被浣月和紫蘇早早的叫醒了。

二人服侍着蕭瑾簡單的梳洗後，陳姨娘、柳姨娘、瑤娘、璎娘已經都到了她的屋子。

“二姐姐大喜了！”璎娘一臉喜氣，似乎之前的隔閡全部煙消雲散。

她們好歹都繡完了蕭瑾的嫁妝，誰都不敢怠慢,也沒有在蕭瑾待嫁的這段時間來錦榮院搗亂。

學士府竟是前所未有的一團和氣。

無論真心假意，來的人臉上都喜氣洋洋,就是一向和她作對的瑤娘，像是被什麽人教育過的樣子，雖然臉上笑着，眼底卻閃過一絲懼意。

蕭瑾看柳依依的眼神就露出一抹滿意。

替蕭瑾開臉、梳頭、理妝的兩個全福太太都是方氏給安排的，她怕蕭霁對這些不上心，或是找來的人不合用,幹脆親自找了寧遠侯舊部下的夫人。

蕭瑾除了感激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直到看着鏡子中的自己被畫上了略顯怪異、與往日大相徑庭的妝容,她才恍恍惚惚的意識到，她真的要嫁人了！

就像是第一次住校時，在家的前一晚還是興致勃勃的期待新的生活，眼淚卻在第二天父母離開時忍不住掉下來。

兩位全福太太在一旁說着吉祥話。

“二小姐是個有福氣，定國公府那樣清貴的人家！”

“看下的聘就知道國公府有多重視您！二小姐一進門的日子就錯不了！”

柳依依是個伶俐的妙人兒，璎娘更是使出渾身解數湊趣，一時間氣氛竟是出奇的融洽喜慶。

蕭瑾微微的笑着，臉上是淡淡的新嫁娘獨有的拘謹和嬌羞。只有盧媽媽在一旁看着黯然心酸，她看到，蕭瑾的笑意并未到達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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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底隐約翻湧着的惶恐和不安，盧媽媽看得分明。

觑了空，盧媽媽悄悄的上前握了握蕭瑾的手，果然是一片冰涼。

蕭瑾十分詫異盧媽媽這近乎逾越的行為，平日她不敢有一絲逾矩，就怕駁了自己的面子。

“小姐，您別擔心！”盧媽媽聲音中有一絲顫抖“夫人和大爺會保佑您的！”

蕭瑾微怔，随即了然，心下一暖。盧媽媽是在用這種方式安慰自己！

她臉上的笑舒展了幾分，輕輕點了點頭，她并沒有說話。

“外頭迎親的人來了！”柳姨娘身邊的小丫鬟丁香興奮的跑來報消息“寧家大爺、三爺和咱們家二爺、三爺都在門口堵着他們呢！寧三爺還架起了梯子和他們做對子！”

學士府從來沒有辦過喜事，從來沒有這樣熱鬧過，也難怪小丫鬟們都異常興奮。

“進了大門了！”

小丫鬟們笑鬧着往裏面傳遞消息，外院喧天的鼓樂、人聲鼎沸的熱鬧，蕭瑾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

****************

這是定國公三子楚天舒第一次在學士府公開露面。

他身穿一襲大紅的喜服，臉上仍是帶着一張玄鐵所制的面具，陽光下閃着冰冷的光。只露出了一雙漆黑如點墨的雙眸，冷漠而深邃。

他神色平靜得異常，看不出一點兒身為新郎的喜悅，甚至還有些不耐？

如果不是寧遠侯的世子、三子在，恐怕學士府中的人還真沒有人敢在門口攔他。

跟在他身邊的兩位傧相是威遠将軍的長子吳瑞明、忠靖侯世子林培南，二人看起來比楚天舒更像是新郎，且二人出身高貴，卻都十分謙和。

加上他們和寧子律、寧子衡也算是認識，一時氣氛還算融洽。

蕭烨在蕭炘身後拼命的打量着楚天舒，一雙葡萄似的大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楚天舒，像是要看透這個娶走他姐姐的人。

而楚天舒覺察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尋着來源看回去，竟是一個*歲的男孩。

他眼中閃過一抹暗色。

蕭霁只是個五品文官，在姑爺面前不免氣弱。

顫顫巍巍的受了楚天舒的禮，學士府并無主母，并不多做刁難，立刻讓發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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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頭頂着大紅蓋頭，坐上轎子的那一刻，似乎外面噼裏啪啦的鞭炮聲和喧嚣的鼓樂聲都離她遠去，心中的恐慌終于一點點升起。

她要面對的是全然未知的生活！

從前早就做好的強大心理建設仿佛在這一刻轟然坍塌，巨大的不安席卷了她，瞬間将她吞沒。

眼前仍是一片晃動的紅。

她什麽都看不見了，一如她的前途，似乎毫無出路！

蕭瑾輕輕閉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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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轎子終于停了下來。

又是一陣鼓樂和鞭炮，她恍恍惚惚的被人攙着下了轎，像是個提線木偶一般，任由人牽着，旁邊有人低聲提醒她要如何做。

一片熱鬧的喧嚣中，她聽到似乎無數人在說着什麽，卻又都聽不清。

蒙着蓋頭拜了堂，随即便被送入洞房。

她緊張得似乎都聽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三爺快揭了蓋頭！”喜娘在一旁笑着指揮道。

緊接着她感覺到有人挑落了她的蓋頭，像是驟然間剝去了她最後的一道保護殼，蕭瑾的心猛地抽動了一下，随即她的臉暴露在了空氣中。

映入蕭瑾眼簾是一張冰冷的面具，和一張同樣冰冷的眼睛。

蕭瑾微愣。

這個人不好惹！這是蕭瑾見到楚天舒的第一印象。

楚天舒瘦而高，身姿挺拔如松柏，雖然帶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蕭瑾卻能十分清晰的感覺他的煩躁和不耐。

蕭瑾心中一緊。似乎她的開局，就不順利。楚天舒似乎不大喜歡她……

被那樣一雙銳利而冷漠的眼睛打量，那滋味并不好受。

蕭瑾斂眉順目的垂首，端莊娴靜的坐在床上。

直到喝過合卺酒,楚天舒眼中的寒冰還是沒有消融的意思。

來鬧洞房的人并不多，大家也都知道楚天舒素日的性情，知道他肯配合到這個地步，已經實屬不易，因此不過是開了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便都散了。

喜娘往床上撒了栗子花生紅棗等物後，說了幾句玩笑話後，便都散了。

還從沒見過誰家娶親，新郎官兒是這樣冰冷不假辭色，不像是娶親，倒像是發喪！

四人出來後，自有國公府送上的大紅封。

新房中只剩下了蕭瑾和楚天舒。

楚天舒不說話，蕭瑾也只得跟着沉默。她不知道該怎麽做，只得默默垂着頭，承受楚天舒那絕對說不上善意的目光。

“虛僞。”不知過了多久，在蕭瑾脖子都要僵了的時候，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了一道低沉的男聲。

蕭瑾愕然。

這就她嫁到定國公府得到來自她丈夫的第一個評價？

蕭瑾擡起頭，眼中閃過一抹疑惑。

楚天舒對上她無聲詢問的目光，眼中的寒意更盛，冷漠的瞥了她一眼，不再理她。

“三爺，外面等您敬酒呢！”新房外面傳來小厮的聲音。

蕭瑾偷偷松了口氣。

楚天舒立刻站了起來。他微側了頭，把蕭瑾的表情收入眼中。眼中掠過一絲嘲諷，他不作停留，也不說話，大馬金刀的推開門走了出去。

聽到門合上的那一聲，蕭瑾整個人才松懈下來。

“小姐！”不過片刻，門就又被打開，露出了兩張焦急的臉，是浣月和紫蘇！

蕭瑾激動的幾乎熱淚盈眶，雖然不過短短兩三個時辰，她卻覺得像過了一輩子那麽久！

浣月和紫蘇匆匆走進來後，後面還跟着兩個明眉皓齒丫鬟模樣的人，她們上前曲膝給蕭瑾行禮“奴婢白微、奴婢冬霜見過三奶奶！”

蕭瑾一時還摸不清她們的身份，只是持重的點了點頭。

“小姐，您還——”紫蘇本想問蕭瑾還好不好，可是畢竟當着國公府丫鬟的面問這些不好，話到了嘴邊只得又咽了回去。

“三奶奶今天辛苦，一定餓了吧？”名叫白微的丫鬟十分善解人意，她微微笑道“您先用些蓮子羹墊墊！”

白微說着，冬霜便轉身出去，片刻便端回了一個精致的瓷碗。

她們并不急切的在蕭瑾面前獻殷勤，而是把蓮子羹交到了浣月手上，退了一步。

這樣的知情識趣……蕭瑾對她們的好感度立刻提升。

雖然楚天舒這個人真不怎樣，可是房中還有兩朵解語花！

蕭瑾一天都沒有吃東西，卻不怎麽餓。但食物的香氣還是勾起了她的食欲，她拿起調羹，動作緩慢優雅的小口小口進食。

“院子裏有單獨的小廚房！時常備着東西，奶奶若是要什麽，只管吩咐！”白微見蕭瑾停下了，上前收起了碗。

蕭瑾微笑着點頭，看白微和冬霜的目光也親切了不少。

“你們先下去罷，這裏有她們兩個人伺候就好，有事我叫你們！”

二人神色平和，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笑容。她們并無一絲詫異和猶豫，齊齊曲膝行禮後，痛快的離開。

“小姐，您還好吧！”見二人離開，紫蘇急切的問。

蕭瑾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不用擔心，我很好！”

“可是，我瞧着姑爺……”紫蘇有些惴惴道“似乎不是個好相與的！”

“不許胡說！”蕭瑾雖然仍是語氣平和，卻帶了嚴厲之意，“這不比在家中！什麽話都是能說的？”

紫蘇讪讪的低了頭，“是我錯了！”

“并不是要說你。”蕭瑾幽幽嘆了口氣，“三爺……為人……我們更要謹言慎行才是！”

浣月和紫蘇連連點頭。

“三爺！”忽然門外傳來了白微和冬霜的聲音。

蕭瑾心中的弦再度緊繃起來。

接下來……她要面對的是和楚天舒的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