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外婆家

林潇記得，以前媽媽很喜歡帶他去外婆家玩。一來是因為爸爸媽媽都忙，爺爺奶奶也不能總是看着林建林潇兩只皮猴子。于是媽媽就會偶爾把其中一只扔到外婆家讓其幫忙照顧一下。

小時候的林潇也很喜歡待在外婆家，和表哥們一起爬樹玩耍，還有當表姐的跟屁蟲。溫柔多才的表姐一直是林潇小時候崇拜的對象。

這一天，林媽媽趁着得空，騎着單車，載着林潇和林建二人。車前橫杠坐一個，車後坐一個，一路晃悠悠地往外婆家騎去。

那時候的單車長得十分粗壯高大，小時候的林潇他們經常笑稱它為大牛車。寓意這車像牛一樣高壯，和後來出産的小巧靈便的單車相比，這車缺了點靈敏度和方便度，因為車前有條橫杠，上車都要把腳從後方遞伸跨過後座才能上車。但是這車勝在耐用厚實，一臺車一般能用個十幾二十年，像牛一樣憨厚可靠。後世的市場都被那種小巧玲珑的單車給占據了，這種大牛車也就漸漸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裏，成為記憶中褪色的一副畫面。

林潇坐在車前那條粗壯的橫杆上，另只小手扶着車頭，小腦袋湊在媽媽把握車頭的兩手中間，感受着屁股下泥地凹凸不平的颠簸，耳邊聽者林媽媽不厭其煩地叮囑車後的哥哥扶好車座，不要把腳湊近車輪子，不然會滾動的車輪子會攪傷他的腳的。

林潇坐在車前，視線十分開闊。林潇所在的村子和外婆家的村子相鄰，騎自行車要四十五分鐘左右。兩條村子都靠近大河堤圍，于是堤圍上的路也成了回外婆家的必經之路。那時候的堤圍還是用泥土堆成的，于是上面的路也十分泥濘颠簸。林潇一邊被颠簸着，一邊望着右手邊流淌中的清澈大河，左手邊一格格整齊的魚塘和農田，在農田上辛勤勞作的農民們遠遠看上去像一個個會動的小點。

再回想一下後世混濁的河水，還有那林立的陶瓷廠，整天排放黑煙的大煙囪，心裏不禁慨嘆：還是現在的風景最為原始秀麗。

自行車很快地騎進了外婆的村子，一路上有認識林媽媽的人都笑着和媽媽打招呼，看見從車前車後探出的兩顆小腦袋，他們還笑問：“什麽時候生的孖仔呀？長得這麽像？”

林媽媽笑着回答：“長得很像麽？前面那個是老二，後面那個是老大，他們相差兩歲哩。”

林潇黑線：老二……打擊中……

那時候外婆他們還住在小巷裏的老屋裏，林媽媽的自行車拐進小巷，巷口那條排水溝讓坐前頭的林潇小屁股狠狠颠了一下，害得林潇連忙抓緊車頭杆，害怕自己真被颠下車去。

老遠地看見一抹身影坐在老屋的門前曬太陽，林潇仔細一看，不就是年輕了不少的外公嗎？上輩子外公在林潇讀初中的時候就去世了，這輩子一定要好好孝順外公外婆。

小林潇在心底暗暗下決定，車後的林建看見外公也十分興奮，老遠就扯起嗓子叫道：“外公～外公～”

外公在陽光下眯起眼睛望過來，然後綻開菊花般的笑容道：“喲，小建和小潇來了？老伴，快出來，閨女帶着外孫們回來了。”

很快的，外婆也從屋裏走出來，這時候的外婆腰沒有那麽駝，看上去精神奕奕的，看見林媽媽車上的兩個小身影，忍不住笑著上前來，一把抱住林潇把他從車杆上抱了下來。

“外公外婆好～”林潇禮貌地嫩聲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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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外婆慈祥地捏捏小潇的臉蛋。

林建早就在車停下來的時候一溜煙地爬下車子，也響亮地跟外公外婆打了聲招呼，然後急哄哄地跑去找和他同齡的何斌玩耍去了。

看見林潇竟然破天荒地沒當林建的跟屁蟲，外公笑着摸了摸他的腦袋：“小建看着還是沒什麽變化，倒是小潇看上去文靜懂事了不少。”

林媽媽點頭，神色裏不無自豪：“對呀，小潇現在都會跟在我身邊幫忙洗碗洗菜了，哪像他哥到了飯點不去喊也不回來吃飯，一吃完飯扔下飯碗就跑。”

“小孩子都是這樣子的，活潑一些也不是壞事。倒是小潇這麽懂事，值得表揚。來，外婆請你吃糖冬瓜。”外婆牽起林潇的手往屋裏走去。

外婆房裏的木桌上，用玻璃罐裝起來一小袋的糖果，上輩子林潇跟着表哥何聰沒少跑來偷吃。這輩子重新看到外婆桌子上的那些透明的玻璃瓶罐，不禁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那個時候花花綠綠的糖果不多見，比較多的散裝買的糖腌冬瓜，糖腌蓮藕片之類的零吃。一顆顆青白色的冬瓜條，上面鋪着一層細白的糖粒，要上去清甜帶了點糖粒的細沙口感，從嘴裏甜到心底。

那時候的糖冬瓜糖蓮藕之類都是每逢過年節日才有機會多吃一點，平常的日子就只能望着小賣部裏的玻璃罐子流口水了。

想必平常林建他們沒少垂涎這些糖冬瓜：“外婆，我能拿些給哥哥和表格表姐們吃麽？”

外婆聽了怔了怔，随即慈祥地笑開來了：“看來你媽媽沒說錯，咱們的小潇真的懂事了，以前給你吃的都是有多少往嘴裏塞多少。如今還懂得和哥哥表姐表哥們分享了。行，外婆給你找張紙包起來，你拿去給哥哥他們吃。”說罷，外婆抽出一張潔白的薄紙出來攤在桌子上，然後豪爽地倒了一堆青白的糖冬瓜，給林潇細細包好了遞給他。

林潇接過來，繼續禮貌地跟外婆道謝，然後蹬蹬蹬地捧着糖冬瓜跑去找表姐表哥們玩了。

那時候二舅還住在外公的對面，大門敞開着，林潇跑進去，發現表姐正坐在桌子前，低頭十分認真地用一些紅色黑色的糖紙拼貼成一幅舞獅圖。

林潇記得這副拼畫，聽說這幅作品拿去表姐學校參加才藝大賽還獲獎了，而自己對表姐的崇拜就是從這副舞獅貼圖開始的，

“表姐，來吃糖冬瓜。”林潇自來熟地搬來小凳子坐在表姐身邊，看着她專注地用剪刀修剪糖紙，然後小心用膠水粘好。

“謝謝，等我粘好這個獅子頭再吃。”表姐頭也沒擡，依舊專注她的大事。

林潇嘴裏咬着糖冬瓜，含糊問着：“表姐哪兒得來這些漂亮的糖紙？”那個時候這些花花綠綠的糖紙還是比較少見的。

“這些都是大姨媽過年拿過來的糖果，糖紙都被我小心保留下來了。這不就派上用場了？”表姐總算擡頭，笑得十分得意。

林潇趁機遞了一顆糖冬瓜過去表姐嘴邊：“吃吧，外婆的糖冬瓜很好吃~”

表姐兩手沒得空，直接張開嘴巴讓林潇塞了進去，大概被甜滋滋的糖冬瓜給甜得眉開眼笑：“小潇，你覺得我的這幅畫好看不？這可是我事先把畫描好，在把剪好的糖紙貼上去的。”

林潇點頭：“好看。不過……”

“不過什麽？”表姐連忙緊張問着。

林潇指了指獅子前方的空白地方道：“光有獅子太單調了，在這裏添一串噼裏啪啦響着的鞭炮，那就更好看了！”反正他看表姐的紅色糖紙有不少。

表姐想了想，覺得有道理，連忙用紙壓着粘好的部分，伏在紙上開始畫起鞭炮來。

告別認真中的表姐，林潇走出二舅的屋子，往四舅的屋子走去，如無意外地，哥哥林建應該在四舅家和大表哥何斌玩耍中。

經過四舅門前那顆高大的番石榴樹時候，頭上響起了熟悉地簌簌爬樹聲。

林潇下意識地連忙往一邊的樹蔭範圍外躲去，果然沒多久，兩條毛茸茸的黑色毛蟲從天而降，掉落在地上。

林潇心道幸好自己機警，這番石榴樹上最多這種黑色的毛毛蟲，沾在人的皮膚上辣辣癢癢的一片。這種蟲子在樹上粘不牢，一個搖晃或者風吹都有可能被刮下來，于是才有了林潇剛才的下意識躲避。

站在安全範圍的林潇擡頭望樹，果然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在枝桠間跳竄，目标正是枝葉間那散發着香甜氣息的黃色成熟番石榴。

這兩只猴子嘴饞性急得很，摘了果子直接坐在枝桠間晃着雙腿啃起來，惹得枝葉間一陣晃動。看來剛才那蟲子就是這兩人給搖下來的。

“哥哥，表哥，我也要吃番石榴。”林潇看見樹上兩只吃得歡快的家夥，再望了望藏在枝葉間的誘人果子，于是也嘴饞了。

“要吃自己上來摘。”林建對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句話貫徹到底。一旁的表哥何斌也一邊啃着果子一邊點頭贊同。

已經活過兩輩子的林潇自然對爬樹上去和毛毛蟲做伴這事沒什麽興趣，他眼睛一轉，揚了揚手裏的糖冬瓜道：“外婆給我糖冬瓜了，你給我摘幾個番石榴，我給你糖冬瓜吃。”最簡單直接的以物易物。

糖冬瓜的魅力十分大，不一會兩只猴子就摘了幾個果子溜下樹來，搶過那包糖冬瓜，把番石榴塞到林潇手裏，兩人跑一旁去分贓去了。

林潇也不惱，反正剛才他也吃過了，拿着幾個番石榴去洗幹淨了，放進嘴巴裏啃了起來。剛剛成熟的番石榴帶了點青澀的甜味，但吃上去也十分香甜爽口。

他記得家裏附近也有幾棵番石榴樹，回家以後也要慫恿林建爬上去摘下來吃。反正這時候的水果也沒有噴什麽農藥之類的，偶爾有一兩個被小鳥啄了幾口，林建他們都會搶着摘來吃。因為小鳥們是最精明的食家，那些被它們啄過的果子才是最香甜的。

希望以後的日子也像這些被啄過的果子一樣，雖然偶有磨難，但是內裏卻都是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