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天衍真人
正月裏,不管什麽廟什麽觀都人滿為患,香火不絕。
茶樓說書人嘴裏的破廟雨夜江湖仇殺,絕對不可能在城內發生。
陳禾一路追着道士,看他逃逸的方向,就猜出對方想出城——這可不行!哪怕釋沣沒叮囑陳禾必須待在家裏,陳禾心裏也很清楚,他出門逛逛可以,出城就有可能卷入其他麻煩暴露行蹤了。
“給我留下!”
劈空一掌,漫天雪花都被卷過來。
出乎意料,那道人竟然靈活的一彎腰,跳過屋檐時迅速打了個滾,瓦片嘎吱響了幾聲,道士彈身而起時已經躲過了掌風籠罩範圍。
“嗯?”這下陳禾是真的來了興趣。
修真界以武入道的實在不多,到了瓶頸無法再進一步,大家都開始學法術神通。陳禾對此根本不屑一顧,在結丹之前,修真者沒有不壞之身,管他什麽法術,結印捏法訣永遠沒有直接一拳過去快。
師兄說過,法術玄妙,但施法者至少得是元嬰期。
元嬰期以下用的不叫法術,是街頭把戲。
既然是耍雜技,那跟賣拳腳功夫也沒區別——陳禾要到金丹後期才開始學法術,現在還早得很。
原以為這道士要抖個七星步什麽的,沒想到竟然這麽幹脆的打滾,身手也很靈活。
上次遇到時,為了隐匿行蹤,陳禾讓傀儡打暈這道士就算了。
現在師兄出門辦大事,大雪山又在散播血魔與浣劍尊者搶奪北玄密寶的消息,陳禾怎麽會放着這個可能暴露秘密的道士不管?
必須解決!
道士忽然感到氣流不對,立刻抱住腦袋往屋檐下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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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閃避及時,右肩還是遭到重重一擊,幡子脫手而飛。
“混元掌!你這魔頭!”
道士的右臂立刻擡不起來了,暴怒不已,但他跑得一點也不慢,甚至沒扭頭看飛落的幡子一眼。
“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竟然用上了混元掌?”
陳禾:……
他低頭看手掌,有些遺憾。
原來這門抓靈氣成團,震蕩靈力産生的威力掌法叫做混元掌啊!他還是前幾天在茶樓聽說書人講神乎其神的隔山打牛掌,回家後自己琢磨出來的呢,原來在修真界早就有了是麽?
“誰讓我與道長一見仇深呢,就讓我試試新練的功法又怎樣!““魔頭!你果然是天生的魔頭!”道士氣得大罵。
換了數天前被稱作魔頭,陳禾估計還會不愉快,現在嘛!既然師兄都打算奪取魔尊勢力了,陳禾自然也看得開。
魔就魔吧,只要能飛升,随便別人怎麽說。
道士跑了一陣,沒看到有傀儡搗亂,自己又距離城門越來越近,心中正覺得欣喜,忽然看到巷子盡頭默默站着一個家仆打扮的老人。
灰布短衣,佝偻着背,手裏還抓着一把掃帚。任誰路過都不會多看他一眼,小巷兩邊多是大院,時不時就能看到仆人在掃雪。
道士卻驚得汗毛都豎了起來!
——重生修為歸零,但修到大乘期的神念再衰弱,也還是有的!
他看到了什麽,一個有元嬰期實力的傀儡?!
想也不想,直奔向前的道士飛快的來了個急轉彎,繞開這條巷子。
同時他心中也生出疑窦:如果陳禾不是重生回來的,這些傀儡是怎麽回事?說起來,這次石中火沒有焚燒雲州城,這裏面肯定有什麽變故。
道士苦苦思索,可憐他前世雖然知道陳禾學的是北玄功法,但誰讓北玄基礎功法在修真界到處都是呢。他一點也不知道前世釋沣與陳禾的關系。
按照修真界的說法,北玄派早在二十多年前覆滅,幸存的那人還入了魔,進了黑淵谷就再無消息,哪怕魔尊把北玄派功法練出花來,也沒苦主找他算賬。
道士感到陳禾在後面緊追不舍,心中冷哼一聲,豫州城內條條巷道通城門,這條不行他就換一條,誰怕誰啊!
兩條人影疾馳如飛,路人只隐約看到影子一閃,風雪似是更急。
陳禾越追越感到好奇,這道人分明不是以武入道,用的也不是輕功,只是練有無比娴熟的鴻羽術,控制方向絲毫不錯,一丁點靈力都沒浪費。
修真界果然卧虎藏龍,随便一個吃不上飯買不起符咒的道士也有這等絕活!
——該不會是經常坑蒙拐騙,被追出來的好本領吧!
幸好道人不知陳禾腦中所想,否則定要暴跳如雷——“貧道一生光明磊落,哪裏來的坑蒙拐騙,這身法是上輩子跟你過不去,被打得逼出來的”,“跟擅長武技的魔道魁首死磕,明明只擅長推演天命的我,心裏的苦大家不懂”如是這般。
南城門近在咫尺!
道士踩着棚頂一掠而過,眼看就要靠近城門了!
城門前的三個路人同時扭頭,準确的朝這邊望過來——
“無量天尊!金丹期傀儡!”
道士差點一腳踩空,怎料身後傳來一股強韌的吸力,頓時大驚,雙手抓住棚頂試圖掙脫“魔頭”坑人武技之一“如意手”,這種放出靈力散在周圍,再猛然吸回己身的手段,防不勝防,前世多少倒黴蛋就是這樣一頭栽進離焰尊者護身火焰中燒成灰燼。
不過,陳禾現在連結丹期都沒有,這坑人的如意手威力有限,抱住東西扛住這股吸力也就是了。
道人腦子轉得快,選擇也很正确。
無奈這棚子簡陋,本來就是城門口一處供人歇腳等候茶攤沒,茶攤臘月就歇業了,這幾日又遇下雪,棚頂根本經不住折騰,轟隆一聲塌下來。
“……”
陳禾停在旁邊屋檐下,無語眺望與木料、茅草一起跌進棚子裏的道士。
“怎麽回事?”守城的門卒呼喝。
“棚子塌了,約莫是雪壓得!”
風雪又大了些,正月初一還要當值的兵丁本就不多,也懶得過來查看。
陳禾蹲下張望,看到道士搭在茅草外的左手艱難掙紮了一下。
這情況好像摔得不輕,陳禾依稀記得對方是腦袋着地的,然後是肩膀——可憐啊,剛才被他重重擊了一記混元掌,估計還沒恢複,又遭受這番創傷。
實話說,陳禾對道士當時不趁機翻身跳到另外一座屋頂時,反而趴下抓着破棚頂不放的行為,感到相當迷惑。
一般修真者,在覺得自己被什麽吸住時,不是應該随手拿起個東西丢回去削弱吸力麽?随手拉着東西不放是什麽意思?
陳禾完全不知道,對“離焰尊者”來說,別人丢什麽魔尊就能燒什麽,瞬間灰燼,扔東西還浪費時間,不如直接找東西抱住,穩住身形再說。
——論上輩子的打鬥經驗,帶到這一世的可悲下場。
棚子本來不高,奈何剛才道人想越過城門,氣勁提得太足差點沒後力,結果摔得七葷八素,胸口更是遭到頂棚斷木一記砸,差點吐血。
全身上下只有露在外面的左手能動,靈氣都運行不暢。
“救命…救命啊!”
這有氣無力的呼救聲,聽得陳禾有點汗顏。
雖然對方選擇錯誤把自己摔成了餅,但也是他追得太急的責任。看起來他們确實有一世仇深的趨向——明明沒打算摔死對方,對方怎麽就自行摔得快死了呢?
陳禾默默思索着。
他蹲那裏不動,自然有個金丹期的傀儡悄悄繞過來,然後搬東西救人。
等到陳禾從破了個大洞的頂棚跳下去後,就看到躺在茅草堆上的道士臉色發白,右肩無法挪動,只能勉強用左手捏個法決運氣。
“道長,你需要大夫嗎?”陳禾低頭問。
被問的人一口氣堵住胸口,差點連靈力岔了,怒氣沖沖的睜開眼。
——早就知道遇到這魔頭沒好事!!第一次陳禾讓他去看大夫,這次直接都能擡着送到藥堂了。
“你們道士的體質也太差了,不就是從房頂摔下來,又被砸了一下…”
陳禾聳肩,黑淵谷潭水邊的那片棠梨樹林,他從小就蹦上蹦下的玩。至于有沒有摔過倒栽蔥,咳,不記得嘛就算沒有。
“陳禾,咱們還沒到結仇的時候!貧道懶得理你,沒事快滾!”
“中氣十足,不錯,省了賠你藥錢!”陳禾饒有興致的看對方氣得發抖的樣子。
河洛派的道士,長眉老道的徒子徒孫。
哦不,應該還不算,沒到結丹期,沒拜入內門的還不算河洛派正式弟子。
“道長,早點結丹吧!我們仇大着呢!”
陳禾覺得要從河洛派最低一輩弟子開始揍,一直揍到長眉老道徒弟,聽起來計劃也是挺龐大的。
道士警覺的皺眉,這次沒再脫口問出。
他有些懷疑陳禾到底是不是與自己一樣重生回來的了!先前說不是,現在看又是。
總覺得這輩子的離焰尊者不太對!以前的魔道魁首有這麽狡猾、可惡麽?
離焰尊者是出了名的少言寡語喜怒無常。經常有惹怒他的魔修被燒成灰,聽說都是那些玩權謀搞陷害甚至想爬床的魔修,搞得整個魔道上層風氣一清,根本沒人敢在魔尊面前唧唧歪歪。
繼第三位正道領袖,喜歡戰前廢話的寒明宗長老被陳禾幹掉後,他就充當了第四任,應該也是活得最長的一位正道領袖。
道人越想越唏噓。
他是天衍真人,曾是洛河派掌門,正道第一人,德高望重人人敬仰!每天只需要操心怎麽帶領正道與魔道進行持續了快四百年的修真界大戰,結果某天推演着天機,忽然心神巨震,吐血三升,掙紮着爬起來跑出丹房,赫然看見西方天空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
那黑色不斷擴張,幾乎籠罩了整片天空。
紫雷貫空,無數可怖的閃電遍布雲層,直若世間毀滅,紅塵化無。
不顧傷勢,驚恐再次推演天機,他終于得到了一個再次想吐血的消息——魔道離焰尊者正要飛升。
怎麽可能!!
魔修不是不能飛升嗎?天衍真人都做好一直抗戰到自己飛升,或者身殒的打算了,陳禾忽然打破天道規律飛升是怎麽回事?
眼看黑雲散開,渡劫結果出現,天衍真人立刻眼前一黑,再醒來的時候就躺在泥地上,小胳膊小腿,身前一個破碗,這分明是四百年前,他還十來歲在豫州乞讨的時候。
是天道眷顧,讓他重活一次?
——他上輩子難道是氣得吐血過多猝死?
天衍真人怄得差點摔了眼前讨飯的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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