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小界碎片
且說西城十三坊上空的天唰地一下亮了。
“幻境!大家小心!”
“可惡的臭道士,你們害得我大費周章,只能困在此地!且拿你們的血肉來償還罷!”半空中傳來一個飄忽的陰狠笑聲,河洛派道人們立刻背靠在一起,警惕四望。又撚動手指,試圖推算妖狐行蹤。
“咦?!”整齊的驚聲。
他們紛紛擡頭,在彼此眼中找到了同樣的驚疑。
“徽機長老,吾等推算之術竟然無用?”
長眉老道陰沉着臉,他算了又算,才罷手緩緩說:“天機被什麽東西阻斷了,這妖狐本事不小,是貧道小觑它了。”
實力最差的天衍真人一直跟着長眉身邊,他是唯一沒有慌張的。
因修為不夠,他也沒忙着推算,只在眺望遠處一陣後,忽然開口:“快用障眼法,街坊百姓們要醒了。”
“也許這是幻象。”有人嘀咕。
長眉道人眼睛一瞪,神識傳音:“以不變應萬變,快用!你們還不如一個小輩!”
“……”
“不要分散,等貧道的命令!”長眉老道順手将天衍真人扯上松樹,于是一群道士委委屈屈蹲房頂,站院牆,坐樹杈,除了給自己施加法術外,全部停留原地連動也不敢動。
坊間逐漸有了人聲動靜。
一些人伸着懶腰,疑惑的揉眼睛,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睡到日上三竿還是這麽勞累。
“奇怪,今天家裏的公雞怎麽沒打鳴?”
“也沒聽到更鼓!”
打更的人歪在牆角,張口結舌,抖如篩糠。
他剛打完三更,天就亮了,這是怎麽回事?難道他倒在街邊睡着了?再掂掂腰上的酒葫蘆,他沒喝多少啊!
“天啊!什麽時辰了,快将我新做羊皮袍拿來!”
正月初二,需要拜親訪友,冬日天光亮得晚,震驚過後,家家戶戶都忙亂不堪。
丫鬟家仆們慌亂的爬起來,廚房裏竈還是冷的,沒有熱水,沒為主人準備早膳,沒有套好車,強撐着精神忙活,卻又困倦得睜不開眼。
急匆匆拎着年禮出門的人,差點磕上院牆。
小巷裏相遇,人們慌亂的拱拱手,還沒來得及互賀新年,就發現了問題——怎麽都行色匆匆?都這個時辰才出門?總不可能所有人都睡過頭了。
“咚!”住在十三坊街口的一戶人家,匆忙趕着的驢車撞歪到一邊。
原本坐在車轅上的人,不敢置信的沖着前方甩了一鞭子。
“啪——啊!”車夫捂着腫得老高的臉痛叫。
聚到街口的人慢慢增多,他們都用震驚的眼神看着眼前熟悉的道路,一輛驢車歪在那裏,怎麽也過不去。
“鬼!鬼打牆!”
車夫慘叫,丢下鞭子,沒命跑了。
車上女眷驚得抽泣,手軟腳軟的爬下來,結果一個踉跄摔倒,人們清楚的看到她像遇到什麽東西阻隔,好似靠着一堵透明的牆滑躺在地。
驚慌的叫聲在巷中響起,許多人丢下手裏的東西倉皇而逃。
膽子大的往前砸石頭,蹲在街口不遠處張望,讓他們驚駭欲絕的事情發生了,街口對面那家布店慢慢變得模糊起來,好像起了一場濃霧,徹底遮蓋了坊外的景象。
“鬼啊——”
十三坊很大,這樣震撼驚悚的消息,半個時辰後,還有散漫的懶漢靠在枕上,打着哈欠斥責家仆:“這青天白日,陽光正好,窗外連雪都快融化了,哪來的鬼?”
藏在花木中的妖狐妖魅一笑,打量那懶漢幾眼,卻嫌棄濁氣太重,不想下口,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了。
遠眺濃霧異景,河洛派的道士們又是一陣嘀咕。
“這是小界碎片!”長眉老道與天衍真人同時臉色一變,幸好這次後者忍住沒出聲,否則一個從未出過豫州郡的小道士,怎麽解釋自己會知曉這個。
這些元嬰期的道人,有的都是一臉茫然。
修真無甲子,世間又太平,常年窩在山門裏的人,沒聽說過小界碎片,也是正常的。
“世說上古之時,凡人茹毛飲血,栖息山林。四荒大海,浩浩蕩蕩。直至八千年前浩劫之戰起,戰火由人間蔓延到修真界,乃至天庭,仙佛魔妖下界相助,直戰得天光昏昧,日月倒懸,四荒大陸分崩離析,神州陸沉。”
長眉老道不耐在此時講古,匆匆幾句就帶了過去:“故而今日九州四海,不過是浩劫之戰留下的殘骸,破碎的古荒多半涅滅,卻也還有一些碎片被大能者以特殊法門封存,流散在九州各地。這便是小界碎片,不知道這妖狐從何處得來。”
這事不但他不知道,連活過一遭的天衍真人都毫不知情。
上輩子八尾妖狐是在北海郡肆掠,吞噬了沿海諸多修士,有些小門派甚至被滅了門。待得修真界高手齊往北海郡捉拿此妖時,它又逃得無影無蹤。
此後便是持續三百年的正道魔修大戰,直到離焰尊者飛升天衍真人疑似氣絕而死時,妖狐都是銷聲匿跡,沒個下落。天衍真人自然不知道這狐貍手上,竟然還有塊小界碎片。
這玩意可不是雞蛋殼,說撿就撿。
小界碎片源自古荒大地,是其中磕碎的一塊殘骸,裏面可能有上古時期滿地都是,現今稀有的草藥靈材,也有可能出現成群的上古荒獸。
“此地已與外界隔開,天機阻斷,算之無效。”
長眉老道果斷的用神識傳音:“小界碎片封存日久,完全出現還需一段時間,那妖狐用心頭血為祭,開啓小界碎片,我等想要出去,必須先殺了它!”
河洛派道人們口上答應,看着下面亂成一團的凡人,又糟心得撓頭。
妖狐狡詐,隐匿于人群,他們要上何處尋?
——屋檐房舍上的積雪不斷融化,天上烈陽高照。
聽着遠處驚慌叫喊,又見人們惶恐不安的面容,還有那些傻子一樣團團轉的臭道士,八尾狐心情格外暢快。
雖然浪費了好不容易得到手的小界碎片,連它自己也一同被困,但是亂起來,它才能撈到更多的好處,一百個元嬰期修真者呢!
貪婪的舔舐唇角,妖狐目露兇光。
它擡頭看看熾熱的陽光,漫不經心的磨着爪子。
這塊小界碎片是它無意中發現的,可笑那個小門派的修士竟不知這是什麽,只放在祠堂做前輩遺留的古物供奉。
小界碎片價值連城,也兇險莫名,這得取決于裏面究竟是什麽——妖狐也不知道。
那只是古荒世界的殘骸,開啓之後,唯有逆天之能的神仙才能将它重新收起,否則就得從內部打破,這種消耗品在沒有使用前,誰能知道呢?
“臭道士,就看你們的運氣怎麽樣了。”
妖狐化作人形,準備趁亂狩獵。
至于西城十三坊的這些凡人,啧,誰管他們的死活。上古大荒時期,凡人活得艱險,許多兇獸都以人為食,不過如果吃掉兇獸的元氣內髒,或許可以助它修出九尾。
越想越得意的妖狐,忽然停下腳步。
身側是個兩進小院,安靜得沒有半點異常。仿佛天光不曾亮起,這家人還沉睡在夜夢中。
——就算未被刺眼的陽光照醒,對街巷鄰裏的驚叫騷亂也充耳不聞嗎?還有這越來越熱的溫度,雪已經全部融化,房舍內外到處都是積水,除非這家人全部死了,否則為何毫無反應?
妖狐咧嘴一笑。
它似乎,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東西。
魅影一閃,妖狐翻牆而過。
小院裏安安靜靜,妖狐一眼就看到樹下直直站着的那個丫鬟,是個被煉制出的傀儡。好笑的伸手一推,丫鬟撲倒在地,變成了一塊隐含陰寒煞氣的鵝卵石。
“呵呵。”
小界碎片好使啊,因為與世間隔開,又是崩落的世界碎片,這裏沒有天道因果,也不能窺看天機。如果煉制傀儡的人沒有跟着一起被罩進來,靈力中斷,再強的傀儡也只能變回原形。
妖狐輕輕一腳,就将那鵝卵石踩成了粉末。
“金丹期實力的傀儡。”八尾狐興奮得連尾巴都從袍子底下伸出來了,它飛速在這座兩進小院裏轉了一圈。
廚房,廂房,堂屋,那些家仆婆子全是傀儡。
最強的兩個元嬰傀儡守在後院的一間房前,還勉強要擡手阻攔,被妖狐一腳踹開。房門後,盤坐修煉的陳禾就這樣暴露在妖狐眼中。
大乘期修真者才能練得出元嬰實力傀儡,不惜揮霍施法者的靈力,留在一座普通的小院內,明顯是在保護什麽人。
介于修真界奇怪的圈子劃分,元嬰期的傀儡能保護的,最多只是下層修真者。
可不!還是一個築基期都沒有的小鬼。
八尾狐貪婪的深吸了口氣,卻沒有感覺到意料之中的醇厚靈氣,不覺一愣。這才仔細打量陳禾,只見盤坐的床榻四周隐約有符箓浮現,封鎖靈氣,兼有防禦之效,妖狐頓時恨得一咬牙。
美食放在眼前,卻只能看的滋味怎麽好受?
這小子修煉的功法也很古怪,手訣變化間,淡金靈氣緩緩流動。妖狐難耐的舔舐唇角,它覺得這番異常形态,似乎在什麽人那裏見過,只是它活得太久,有些記憶都模糊了。
妖修的壽命,比人類修士要長一些。
托每隔數百年就要出現一次的北玄密寶之福,妖狐每次都要渾水摸魚一番,哪家弟子忽然失蹤,某個小門派一夜之間被滅,混戰中修真者們彼此猜疑,妖狐又做得高明,竟是一直不曾暴露。
這次,也算是陰溝裏翻船,在河洛派手裏栽了個大跟頭。
妖狐恨恨的想,它搖身一變,化作身披薄紗的妖豔女子,吐出迷惑的香霧。
陳禾整夜都在邊修煉邊思索,不見外物,卻還是留一分警惕的,此刻忽感靈氣波動,立刻睜開了眼。
入目就是一個陌生的妩媚女人,身上披紗若有還無,小巧勾人的臉蛋上笑意盈盈,步伐更是搖曳生姿,吐氣若蘭:“不想小小的豫州城,竟還有一位來歷不淺的小公子隐居,奴家這廂有禮了。”
妖狐連遮掩都沒有,身後八條雪白尾巴直接拖曳在裙後。
陳禾閉息不語,瞥了妖狐一眼。
就在妖狐以為這小修士會故作不見假正經,或驚慌失措時,陳禾将手訣一收,靈力複歸經脈,随後神情平靜的指了指妖狐高聳的胸脯:“你胸上的障眼法用得有點糟。”
“……”
妖狐下意識的捂住胸口,臉色鐵青。
它氣急敗壞的一抹,撤銷了法術,雖還是一身誘惑妩媚的薄紗,胸口卻很明顯的平了下去。顯然,它是一只雄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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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