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顏初在醫院光明正大賴了一整天, 陪蘇辭用過晚餐才走,她離開時太陽已經完全落山,天蒙蒙灰的, 又厚着臉皮向女人讨了個擁抱才依依不舍地帶上房門。
回到宿舍,顏初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事, 女人那句“你願意信我,我又怎麽會叫你失望”真是撩得不行。
她當時就忘記了自己還在哭, 直愣愣地盯着蘇辭的眼睛看了将近一分鐘, 直到女人收回手, 回到床邊拿起一只蘋果, 問她:“吃嗎?”
顏初用力吸了吸鼻子,連眼淚都沒抹幹淨,好大聲地回答:“吃!”
哎呀,好蠢!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那時候的反應簡直無可救藥,羞恥至極,用力抱緊自己的被子, 在床上滾來滾去。
可她一想到今天之後會有一個月不能見面,又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既惋惜也不舍得。
室內光線昏暗, 宿舍裏都亮了燈, 門沒關嚴實,不時有學生笑笑鬧鬧的聲音從走廊傳進來。
顏初心不在焉地寫完作業, 看了眼時間,居然還不到九點。
實在熬不住,她拿着IC卡去公用話機區,先例行給家裏撥了個電話,聊了五分鐘, 迅速向父母彙報了這周的學習生活的情況,立馬尋個由頭挂斷通話,轉而給按下另一串爛熟于心的號碼。
聽筒裏嘟聲響起,幾秒鐘後接通,女人溫和的聲音裏帶着點柔柔的淺笑:“小初?”
“……嗯,快熄燈了,想跟你說聲晚安。”顏初低頭望着自己的腳尖,手指絞着電話線,難得扭捏地說道,“還有……天氣預報說明天可能會降溫,你出院的時候注意保暖。”
“對啊,下周考試,考完就放寒假了。”
“我知道的,沒有複習壓力,正常考就行,沒問題。”
“……”
絮絮叨叨,沒什麽營養的話題,聊了十來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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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挂電話了?”女生說着要挂電話,事實上還保持着聽電話的姿勢久久沒有動作。
電話另一端的女人等了一會兒,沒聽見通話結束的提示音,便又試探着喚了聲:“小初?”
“嗯……”女孩小聲應道。
吞吞吐吐,猶猶豫豫,好像話沒說完似的,卻不肯主動開口提出訴求。
蘇辭話音稍稍頓住,顏初咬了咬唇,覺得自己這個樣子不太好。
一點也不果斷,太煩人了。
就在她決定幹幹脆脆地挂斷電話時,對面忽而傳來清冷柔和的女聲:“那麽,晚安?”
噗通。
顏初心口重重一跳,飛到雲端,又墜回地上。
“……晚安。”女孩兒耳尖紅紅地說。
·
期末複習的最後幾天時間非常緊湊,即便顏初說不用擔心,但她也沒有怠慢複習,只是偶爾也會忍不住走神,想起某個已經出院,回到繁忙工作中的女人。
考試順順利利地結束了,上午最後一堂考完,下午召開家長會,顏初依然是老師們點名誇獎的對象,坐在顏初四周的學生家長紛紛朝顏廷樾夫妻投來豔羨的目光。
家長會結束,顏廷樾叫住顏初,問她:“剛才過來找你的那個同學叫李芩?”
“嗯。”顏初點點頭,“她是我們副班長。”
“副班長啊。”長相儒雅的男人沉吟道,“成績怎麽樣?”
顏初知道男人這話是什麽意思,面不改色地回答:“不差,經常找我交流學習方法,學校老師也都很喜歡她。”
這個不差的标準,在顏初看來可能比正常水平稍低一點,但加上她後半句話,其意思就有了些微改變,聽在顏廷樾耳朵裏,約等于還不錯的意思。
“那挺好。”顏廷樾認可地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下周菁華大學的冬令營,需要準備的東西你媽媽已經幫你弄好了,待會兒別忘了拿申報表去找你們班主任簽字。”
“好。”顏初答應道。
她家不在阜都,坐落于另一座與阜都相鄰的小城市,單邊車程約莫三個小時。
放寒假了,顏初回家住了幾天,到冬令營開營前一日,顏廷樾又驅車送她到阜都機場。
顏初在父母眼中一向自律,處事也極有分寸,是個學習認真,态度端正的好孩子。
所以這趟為期兩周的冬令營,顏廷樾二人不打算陪讀,但何萍會把顏初送到學校去報道。
這天下着小雨,天空灰蒙蒙的,濕氣重。
怡州氣溫比阜都低,顏初回家第一天就感冒了,喝了幾天中藥,恢複得七七八八,只是喉嚨發癢,還有點咳。
“首都從前陣子開始就在下雪了,很冷,你千萬要注意別凍着,衣服多穿一些,如果不夠的話就讓你媽媽帶你再去買幾件。”顏廷樾不放心地叮囑道,“還有,你行李箱裏有藥,記得按時吃。”
雖然顏初幾乎每年都要參加兩次集訓,但每回她離家去外地,顏廷樾夫婦還是多多少少有些擔心。
“我知道了爸爸,你們放心。”
送顏初到機場,顏廷樾給了她一只手機,囑咐她到首都後注意安全,聽老師的話,每天晚上要給家裏打一通電話,不能晚于十點。
不管顏廷樾說什麽,顏初都一一應下,模樣十分乖巧。
她和媽媽何萍一塊兒拿着行禮下車,過了安檢走進航站樓,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見外邊開闊的機場,和散落在機場內,像小鴿子似的幾架飛機。
雖然在下小雨,但沒吹風,應該不影響航程。
按流程領取登機牌,找到登機口。
顏廷樾擔心路上堵車,所以提前兩個小時出發,這會兒距離她們那趟航班還有三四個小時。
候機廳裏沒多少人,何萍領着随便找了個空位坐下休息,顏初一路上安安靜靜,坐下後就從書包裏拿了本書來看。
沒一會兒,何萍兜裏手機響了,是顏廷樾打來的電話,告知母女二人回程的車已經上了高速。
何萍答應着:“好,我們也到候機廳了,我跟着能出什麽事?”
“放心,小初在看書呢,別打擾她,挂了啊,你開車路上也要注意安全。”
默默在旁看書的顏初偷偷看了眼何萍,而後又垂下視線,臉上沒什麽表情,心裏卻着實慶幸她還可以通過參加冬令營的方式回避父母過于密集的關心。
航班時間臨近,候機廳裏的旅客漸漸多了起來,有人大聲聊天,也有人拿着手機聽音樂看視頻。
安靜的氛圍被破壞殆盡,手裏的書自然看不進去,顏初等得有些心煩,頻頻擡頭關注大廳裏懸挂的電子鐘顯示的時間。
雨好像又下大了,雨點打在窗戶上,彙成一股股細密的水流往下淌。
顏初合上書本,單手撐着下颌,和何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鞋跟輕輕敲擊地面,清脆又極具節奏性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同時傳來女人講電話的聲音:“具體事宜等我到那邊之後再詳談吧。”
清冷淡然,公事公辦的語氣。
顏初陡然一個激靈,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一行三人正朝着這個方向走來,當中身形高挑的女人正在接電話,她穿着深色西裝,腳踩一雙白色的高跟鞋,步态優雅。
在她身邊,是與顏初有過一面之緣的祁若儀,大波浪.女士換了個素淨點的發型,也穿着正裝,少了幾分妩媚,至少看上去正正經經的。
她們後頭還跟着一個負責拿資料,拖行李箱的秘書。
顏初聽見自己那顆小心髒不受控制地劇烈跳了兩下,然後立即意識到她現在處境微妙。
她身旁還跟着何萍,哪裏敢和女人打招呼,連忙不由分說翻開書,将腦袋壓得很低,暗自祈禱女人千萬千萬不要看見自己。
白色高跟鞋進入視野,踩着地縫在她身邊停駐。
顏初聞到熟悉的,淡淡的松木香。
緊張得後背直冒冷汗,她忽然靈機一動,轉頭朝何萍道:“媽,我去趟洗手間。”
何萍看了眼時間,點頭道:“快點啊,待會兒該登機了。”
再回頭,女人已從她座椅旁經過,祁若儀好奇地轉過臉來,正巧與顏初視線撞上,面龐帶笑地朝她眨了眨眼。
蘇辭直視前方,尋了不遠處幾個空位坐下,神态自然地從秘書手裏接過文件翻看。
祁若儀則戴上耳機聽歌,欲将其中一只耳機塞給蘇辭。
女人擺手拒絕,示意她自己還在工作:“你玩你自己的,別老打擾我。”
“嘁。”祁若儀撇撇嘴,只好放棄和蘇辭一塊兒聽歌的打算。
但她沒消停幾分鐘,忽然又擡起胳膊碰了碰蘇辭,問她:“對面那個小朋友,我沒認錯吧?”
“什麽?”蘇辭狀若沒聽懂。
“別跟我這兒演。”祁若儀一眼看透,毫不留情地拆穿,“剛才小妹妹沒叫你,失望嗎?”
女人翻動文件的手頓了頓,無奈地嘆了口氣:“祁若儀,你真的很無聊。”
“是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吊兒郎當的祁女士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眉宇間神色洋洋得意,“別以為我沒發現,你剛才都停下來準備招呼她了。”
顏初那聲“媽”叫得及時,蘇辭臉上的表情真是精彩極了,祁若儀還是頭一回在這女人臉上看到如此複雜的神态變化。
如果不是心裏有鬼,為什麽要躲呢?
蘇辭聽不下去了,話不投機半句多,合上文件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祁若儀挑起半邊眉毛,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貍,樂不可支地說道:“還嘴硬,人家小姑娘剛去洗手間,你也去,怎麽,想創造一個天衣無縫的偶遇?”
作者有話要說: 蘇辭:微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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