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李芩咄咄逼人的質詢聲落下, 客廳裏再無人說話,靜谧的氛圍中,夾雜着令人呼吸不暢的尴尬。

女人眉頭緊鎖, 為難地動了動嘴唇。

這樣的情況,好像不論她說什麽,都像在狡辯似的,難以平息李芩的憤怒。

“你們怎麽不坐下說話?”

廚房推拉門發出聲響, 顏初端着兩杯溫開水走進客廳。

她看向淚眼婆娑的李芩,目露驚訝。

李芩很快反應過來,擡起袖子三兩下抹淨臉上的淚痕,在顏初詢問之前, 啞着聲道:“我沒事, 眼睛裏進了沙子, 借洗手間用一下。”

說完不等顏初回應,快步從顏初和蘇辭兩人中間穿過,奔進洗手間裏,嘭的一聲關上玻璃門。

客廳內兩人相顧, 顏初手足無措:“蘇姐姐……”

剛才李芩情緒激動, 質問蘇辭那幾句她都聽見了, 否則也不會匆匆跑出來救場。

她哪裏曉得李芩居然朝女人發那麽大的火。

“是我的錯。”蘇辭嘆了口氣, 神态愧疚地開口, “我為一己之私傷害了她。”

李芩和蘇辭的話都說得雲裏霧裏,顏初聽得有點愣。

什麽一己之私?她們怎麽了嗎?

但沒等她問清楚,洗手間門又打開,李芩從裏邊出來,看也不看蘇辭,徑直走向顏初, 然後拽住她的胳膊,帶着她不管不顧地往玄關去,邊走邊說:“走,去我家,到我那兒住,你愛住多久都可以。”

顏初一時沒明白怎麽回事,被李芩連拖帶拽拉着走了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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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防盜門鎖咔噠一聲打開,顏初才猛地頓住步子,不再跟随李芩往前。

“發生什麽事了?怎麽突然就要走?”她用半是疑惑半是抱怨的語氣質詢李芩。

李芩回頭,兩眼紅通通地望着她:“你不能住這兒,跟我走吧。”

顏初擰着眉不為所動,問她:“為什麽?”

問完這這一句,她還回頭看了眼蘇辭。

女人站在原地沒動,客廳冷白的燈光映照在她身上,無端顯出股疏冷與落寞。

“沒有為什麽,就是不行。”李芩語氣堅決,手上又加了點力氣,想立即帶着顏初離開這裏。

可下一瞬,顏初用力甩開她的手。

“對不起。”她說,“我不能走。”

被甩開的手掌懸在半空,李芩一臉不可置信,随後眼眶更紅了。

起先僅是朦朦胧胧有些預感,這一刻幾乎已成定局。

她像一頭走投無路的困獸,理智瞬間潰退,焦躁憤怒沖破防線,抱着魚死網破的決心和千鈞一發的僥幸,越過顏初的肩膀指着她身後那個人,情緒激動地吼道:“你知不知道她是同性戀啊?住在這裏的話,你會很危險的!”

走廊內的聲控燈陡然亮了,可門邊的氣氛卻變得格外沉悶。

顏初先是震驚,然後一點點斂去面上的表情,隔着半米遠的距離,眼神嚴肅地與李芩對視。

她的目光沉默卻極具力量,像悶錘砸在李芩心上。

其實這話一出口,李芩就後悔了。

不顧後果地撒潑,以躁怒的态度宣洩情緒,不過是傷人一千,自損八百的拙劣行徑。

“如果同性戀讓你覺得危險,那我就更不能跟你走了。”顏初面無表情地朝後退了一步,“李芩,對不起,我也是同性戀。”

“我之所以跟家裏談崩,就是因為我跟他們說我喜歡的人跟我同性。”

李芩頓了許久,顏初以為她要放棄了,沒想到過了兩分鐘,她又白着臉問:“你喜歡誰?”

剛才那兩句話指向性已經很明确,但李芩好像聽不懂。

不過無所謂。

“我喜歡蘇姐姐,所以我就在這裏,哪兒不去。”

·

李芩哭着走了,顏初沒去追。

她關上門,回頭與蘇辭打了個照面,女人神色複雜,好像有話要說,又不知如何開口。

但在她出聲之前,顏初突然低下頭,誠懇道歉:“蘇姐姐,對不起。”

蘇辭感到意外,唇邊的微笑略略發苦:“為什麽道歉?”

“我為李芩剛才無禮的态度道歉,但我覺得她應該不是成心的,蘇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不管怎麽說,李芩是因為她才突然向蘇辭發難,這讓顏初感到她自己在這件事上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女人聞言,笑容中的苦澀褪去了些,眼神愈發柔和:“你不需要道歉的,是我有錯在先,她生氣也情有可原。”

她話音稍頓,猶豫之後,還是沒把萦繞在唇齒間的話說出來。

事已至此,不管是出于她的私心,還是別的什麽顧慮,既然李芩自己沒有向顏初坦白,她就不必多此一舉。

蘇辭去廚房洗碗,顏初回到客廳清理那一堆購物袋。

晚飯過後的時間比較清閑,蘇辭收拾好廚房後就去了書房,應該還有白天堆積下來的工作沒有完成。

顏初不好去打擾她,把新買的貼身衣物過過水,拿去陽臺上晾着,自己看了會兒電視,瞧着時間差不多快到十點,她就自行拿了件舊的長T恤當今晚的睡衣,到洗手間梳洗。

她洗完澡,推開洗手間的玻璃門,正巧碰見蘇辭從書房出來,在走廊上和她相遇。

女人關門的動作稍稍頓住,視線從顏初身上掃過,然後不着痕跡地撇開,神色不太自然。

顏初小臉兒紅撲撲的,T恤底下啥也沒穿,雖然衣擺比較長,也只是堪堪遮住內褲,兩條白花花的大腿晃人眼睛。

蘇辭目光越過顏初,落在她身旁牆面的裝飾畫上,柔聲問:“喝牛奶嗎?”

顏初捕捉到蘇辭眼神中的窘迫,也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穿着有點危險。

她臉頰發燙,下意識地想要拉拉衣擺,但理智制止了她的動作,只低下頭,不看女人的眼睛,小小聲地回答道:“要喝。”

“待會兒給你拿到房間來,你先去穿衣服,現在天還冷,別不當心。”蘇辭的語速好像比平常快,說完這句話就轉身去了廚房。

顏初來不及道謝,在女人身後眨眨眼,朝她的背影調皮地做了個鬼臉。

不到五分鐘,女人端着溫好的牛奶來到側卧。

為避免看到不該看的,她敲了門得到允許才進屋,女孩兒已經穿好衣褲,披了件外套坐在床頭整理畫板,一頭長發半濕不幹地搭在肩頭。

蘇辭走到她身邊,語氣嗔怪:“怎麽不先吹頭發?”

“不知道吹風機在哪裏,想等你過來問你的。”顏初接過牛奶,又說了聲謝謝。

蘇辭想起來側卧沒有吹風機,不由笑了:“看我這記性,你等等,我幫你拿過來。”

吹風拿來,女孩兒坐在床上嗚嗚吹着頭發,蘇辭暫時沒有離開,低着眉眼欣賞書桌上鋪開的幾張速寫。

顏初透過散亂的發隙偷看蘇辭,卧室暖黃的燈光下,女人的側臉格外好看。

她沒覺察女孩兒的視線,擡起小指勾起一縷鬓發別到耳後,舉手投足間,皆是成熟女性的柔婉風情。

眼前美好的畫面好像靜止下來,顏初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撥頭發的動作自然就慢了許多。

一來二去,等她吹幹頭發,已經差不多到十一點。

蘇辭似乎沒發現時間過得太快,等顏初放下吹風,她們互道晚安,蘇辭走之前,還誇獎顏初那些寫生都畫得很好看。

“同居”第一天,許是有點擇床,即便睡前喝了牛奶,顏初還是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她在黑暗中閉上眼,盡可能平複心情,努力醞釀睡意,幾度迷迷糊糊好像睡去,再忽然醒來,看看時間,才淩晨一點。

她坐起身,困倦地揉揉眼睛,掀開被子下地,打算去趟洗手間,順便透口氣。

推開門,顏初意外發現前邊傳來朦朦胧胧的光,客廳裏還亮着燈。

她沿着走廊朝前去,聽見杯盞碰撞的聲音。

女人坐在玄關與客廳之間的小吧臺前,左手托起下颌,右手端着只高腳杯,聲音清淺地哼着不知名的曲調,眉目舒緩自然。

杯內只有薄薄一層紅酒,但一旁的酒瓶裏酒液已所剩無幾了。

“……蘇姐姐?”顏初震驚于女人這麽晚居然沒睡。

聽見身後動靜,女人回眸,眼神中掠過一抹驚訝,随後歉意地笑了:“吵醒你了?”

顏初搖頭,走到蘇辭身邊去。

她瞅了眼倒空的酒瓶,疑惑道:“蘇姐姐怎麽沒睡覺?”

“在想事情,有點睡不着。”女人小聲回答,側頭看向顏初,眸子裏蘊着些薄霧,微笑問她,“你呢?怎麽醒了?”

離得近了,顏初方看清蘇辭頰邊不明顯的紅暈。

女人好像有些醉了,說話的語氣不同于平日冷淡疏離,灼熱的呼吸中也帶着濃濃的酒氣。

“我也睡不着。”顏初實話實說,“蘇姐姐喝酒是為了助眠嗎?”

女人點頭:“思考的時候,會習慣喝一點。”

“那能告訴我,你在想什麽嗎?”女孩兒聲音很輕。

她上前一步,再一步,和蘇辭的距離拉近,一只手撐在吧臺上,微側着頭,凝視女人的眼睛。

女人張了張嘴,卻沒出聲,随後吐出一口酒氣,輕笑:“小狐貍,不能告訴你。”

這句“小狐貍”尾音上翹,像貓爪似的在顏初心裏撓啊撓。

她确信蘇辭是有點醉了。

顏初勾起嘴角,眼底盈着笑:“為什麽叫我小狐貍?”

“因為你太聰明。”

“聰明不好嗎?”

“好。”女人說完,猶豫了下,又搖頭,“不好。”

“為什麽不好?”顏初追問。

她覺得女人迷迷糊糊的樣子好有趣。

“總覺得……”蘇辭欲言又止,面露猶疑,最後無奈嘆了口氣,“我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女孩兒忍不住笑出聲。

哎呀。

作者有話要說:  啧

明天回趟家,晚點更新,我盡量早一些,但應該也不會早于十點甚至十一點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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