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從蘇辭說出那句話, 到現在桌上餐點上齊,已經過去二十分鐘。

這期間,對面的小朋友一直在嘿嘿傻笑。

女人小抿一勺蘑菇湯, 視線望向天邊的清朗的天空,心想:天氣的确不錯。

顏初将自己碟子裏的牛排分出一小塊,用幹淨的小盤子盛好,悄咪咪遞到蘇辭面前。

女人見狀面露微笑, 沒拒絕小姑娘的殷勤,叉起牛排送進嘴裏,慢條斯理,優雅從容。

顏初眼睛長在蘇辭身上挪不開, 眼看就要切第二塊牛排, 女人無奈制止了她:“好了, 你自己吃,別東想西想的。”

“哦。”女孩兒乖巧地答應,視線卻還黏着蘇辭。

女人被小姑娘灼熱的目光盯得耳根發熱,卻又拿她毫無辦法。

她故作無事地低頭從自己的盤子裏挑了顆聖女果, 切下一半含入口中。

酸酸甜甜的, 像極了少年人的愛情。

這頓午餐慢吞吞地結束已經是兩點過, 蘇辭又帶顏初去人工湖劃船曬太陽。

春日的陽光不辣, 紫外線也不烈, 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湖面上不時吹過徐徐微風。

氣溫适宜,時間也合适,顏初沒多久就開始犯困,連打了好幾個呵欠,女人見她如此, 微笑着勸她小憩一會兒。

她們租的這條皮艇雖然不大,但內部空間足夠顏初卧躺休息,另一頭撐船的小哥背對着她們,也不用擔心小姑娘睡着的模樣被人瞧見。

可顏初不願睡,堅強地和瞌睡蟲作鬥争。

她倚靠蘇辭的肩膀,嬌軟地抱緊女人的胳膊,小聲說:“不睡,蘇姐姐讓我靠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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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話是這麽說,可顏初靠在蘇辭身上,呼吸裏夾雜着淡淡的松木香,安神宜人,沒幾分鐘就靠在女人懷裏睡着了。

女孩兒的腦袋沉甸甸的,壓着蘇辭的肩膀,很有質量。

蘇辭稍稍側身,讓顏初靠得更舒服一些。

一截柔白的指尖輕輕撥開女孩兒額前的劉海,她得以看清小姑娘睡着後恬靜的容顏。

平靜的水面倒映着遠處的風景,風很輕,雲很淡。

·

顏初睡了半個小時,醒來發現游艇已經靠岸。

她身旁的女人還保持她入睡時的姿勢讓她靠着,顏初頓時覺得很不好意思。

說不睡的是她,睡到不省人事的也是她。

但蘇辭好像早已适應了她身上可能出現的各種狀況,不會驚奇,更不會生氣,始終溫溫柔柔的,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見小朋友又不知為何走神發呆,女人眉目舒展,微微一笑:“等太陽落山氣溫就會下降,我們該回家了。”

回家。

顏初嘿嘿笑出了聲。

同時心裏覺得好生惋惜,這一天過得真快。

她還睡了一覺浪費大把時間。

不過嘛,來日方長。

她們在外面吃過晚飯,到家剛好八點。

蘇辭去卧室換了身居家的寬松衣物,回到客廳打開電視,先問顏初有沒有想看的節目,待小姑娘搖頭表示沒什麽興趣,她才調到晚間財經新聞。

顏初在蘇辭身邊坐下,和女人一塊兒看新聞。

這是個英文播報的節目,講的目前國際市場金融形勢,專業術語一大堆,專家講話還自帶地方口音,顏初一半靠積累的英語詞彙強行理解,另一半則根據前後文聯想猜測,聽得一個頭兩個大,依然似懂非懂。

她身邊的女人顯然比她從容。

這一刻,顏初真切地體會到自己仍是一只井底之蛙,考試成績好真的僅限于學校這個屁大點的地方,出了學校的範圍,她就是張白紙,與蘇辭存在一段如鴻溝般的差距。

她的自信心因此受到一點打擊,回學校上課勢在必行。

顏初專心盯着電視,沒覺察女人什麽時候從果盤裏取了個橘子,剝了皮,掰下一半遞給她。

被遞到眼前的橘子擋住視線,顏初順着女人的手轉過臉去,這才發現蘇辭正看着她,神态溫和地問道:“聽得懂嗎?”

顏初不由耳朵發熱:“不太懂。”

女人微微笑了,主動說:“我講給你聽。”

顏初沒道理拒絕,甚至還專程去書房拿了個本子,認真做筆記。

蘇辭見狀失笑,不過沒說什麽,由着她去。

是夜,蘇辭洗浴後回到房間,從桌上順手拿了本前幾天沒看完的書。

室內光線敞亮,女人穿着真絲睡衣倚靠床頭,手裏的書冊不時翻過一頁。

屋門突然被人敲響,她聽見動靜,立即合上書起身去開門。

顏初抱着自己的枕頭衣着單薄地站在走廊上。

女孩兒半邊臉藏在枕頭後面,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小鹿似的望着蘇辭,小心翼翼地說:“蘇姐姐,我一個人害怕,想跟你一起睡。”

女人有些好笑,揚着唇角卻不說話,笑吟吟地看着她。

小朋友扭扭捏捏地抱緊枕頭,聲音更輕了,補了三個字:“可以嗎?”

蘇辭笑出聲,不答反問:“明天來嗎?”

顏初不好意思了,又往枕頭後藏了點,如實開口:“如果今天成功了,明天就還來。”

·

祁若儀負氣離開公司,開着車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不知不覺跑到燃油告急,就近選了個地方停車。

周圍環境有些眼熟,她朋友開的酒吧好像就在這條街上。

她下車沿街走了一段路,果然找到熟悉的地方。

現在時間還早,下午兩點過,大廳裏稀稀落落只有三兩桌客人,駐場的樂隊沒來,音響裏放着節奏舒緩的輕音樂。

祁若儀推門進去,吧臺前收拾調酒器材的年輕男人瞥見她,招呼道:“若儀姐,遠哥不在店裏,你約了人嗎?喝點什麽?”

女人情緒低落,也不想多費口舌,留下一句“有什麽來什麽”就徑自穿過大廳上了二樓。

樓上的空間比較狹小,也更加僻靜,平日裏除非大廳客滿,二樓幾乎沒有什麽客人。

可今天祁若儀來的時候,角落裏已經有人坐在那兒。

那人背對着樓梯口的方向,獨自在狹小昏暗的角落裏自斟自飲。

從衣着來看,很年輕,像個高中生。

祁若儀撇撇嘴,她現在很讨厭高中生。

這個年齡階段的小朋友,真的太自以為是,不僅幼稚沖動,還很自私,一心只顧自己的感受,天不怕地不怕的,什麽東西都要搶。

她感覺胸口憋悶,有一口氣堵着,上不去也下不來,無緣無故地就發起火來,上樓的腳步刻意放得很重。

蹬,蹬,蹬。

樓下那兩桌客人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眼,感覺有點莫名其妙。

樓梯口這麽大的動靜,坐在二樓角落那個高中生卻像沒聽見似的無動于衷。

走完最後一步臺階,祁若儀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特別無聊、好笑而且幼稚。

她困擾地揉了揉眉心,感覺自己是被蘇辭氣壞了,八年暗戀打了水漂已是非常不值,如果再氣壞了腦子,那真是無可救藥。

她撥了撥自己一頭柔亮的大波浪,從高中生身邊走過去,在旁邊另一個桌位落座。

離得近了,她發現旁邊那桌的小姑娘在哭,一邊哭還要一邊繼續喝酒。

女孩兒留了一頭中短發,劉海挺長,擋住了半邊臉,祁若儀沒看清她的長相,只覺得有點眼熟,一時沒認出來是誰,她也沒深究。

那小姑娘面前的桌上有兩個空酒瓶,還有一瓶沒喝完的被她抓在手裏,不知喝了多少,倒酒的時候,她拿酒瓶的手都在發抖。

啧啧,年紀輕輕就借酒消愁,少年心事知多少,舉杯消愁愁更愁啊。

那酒瓶得摔。祁若儀不懷好意地想道。

像是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測,祁女士盯着小姑娘的顫抖的胳膊看了好半天,結果那女孩兒磕磕絆絆地把酒倒進杯子裏,居然穩穩拿住了瓶身,雖然酒灑了點出來,但酒瓶沒有摔。

掃興。

祁若儀覺得今天諸事不順。

樓下的接待把酒水送了上來,本想叫兩個人給祁若儀陪酒,但祁女士眉頭一皺:“都走。”

氣壓太低,沒人敢留。

祁若儀敲開一瓶酒,剛倒滿一杯,聽見身側動靜,她眼角餘光又瞥向對桌的小朋友。

那小姑娘連喝三瓶,好像撐不住了,情緒徹底崩潰,趴在桌上痛哭。

祁若儀看看她,又低頭看看自己桌上一排酒,苦笑了下。

她現在的狀态,和這女孩兒半斤八兩。

二樓一共兩個人,坐了兩桌,都在獨自喝悶酒。

一杯接着一杯,沒人來陪,也沒人來勸。

不知怎麽的,兩桌拼成了一桌。

小姑娘坐在她對面,腫着通紅一雙眼,淚汪汪的,口齒不清地問她:“姐姐有什麽傷心事嗎?怎麽也在這兒哭?”

祁若儀身心俱疲,不想說話,可她的嘴巴好像不受意識管控,擅自回答:“我失戀了。”

她的意識好像有點飄,聽見自己破鑼嗓子似的聲音,竟然還能抽出空餘嘲笑一把,真是難聽。

桌對面的女孩兒聞言愣了下,然後苦着臉笑了,顯得眼睛越發紅腫。

她捂着眼抹了把淚,硬是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哽咽着說:“好巧哦,我也是。”說完,頓了頓,又補了一句:“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艹。

同是天涯淪落人,沒說兩句,忽然你敬我我敬你,又開始喝酒。

意識渾渾噩噩之際,祁若儀腦海中自行構建出今天上午在辦公室內的情形。

在她那樣氣勢洶洶地逼問之後,桌後的女人沉默許久。

她看見蘇辭閉眼,深呼吸,又擡頭。

晨間的斜陽照進明亮的玻璃窗,在紅木辦公桌光滑的桌面上反射出一道微光。

然後,祁若儀聽見女人語氣平靜地回答。

“嗯,我喜歡她。”

作者有話要說:  祁女士:用我的命發糖,良心呢?

嘻嘻嘻,今天是被糖罐泡過的胖年!這章留評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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