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火車晚點了一個小時,十一點半才到站。

他老家這個時候早晚特別冷,尤其是快到半夜的時候,唐清只穿了個單褲,還有一件薄外套,凍得他嘶嘶哈哈的。

唐清跟着人潮往外擠,不知道是因為馬上能見到家人太興奮還是因為天太冷,他覺得自己全身抖得都能當篩子使了。

他走到閘口的時候從鐵欄往外看去,就見到他媽和他大哥正使勁朝他擺手,他媽大聲喊着他的小名,“二寶!二寶!這兒呢!”

唐清簡直是一瞬間就覺得自己眼眶發熱,恨不能淚奔過去。他趕緊從一堆人中擠了出去,沖到兩人跟前,忍住給他媽跪下的沖動,抱住唐媽媽在地上轉了好幾個圈,“媽!媽!我想死你了!”

唐媽媽吓了一跳,使勁錘着唐清的肩膀,“你這破孩子!快放下我!”

唐峥坐在一旁的車子裏呵呵直笑,“老弟,你別鬧了,咱媽身體不舒服。”

唐清一聽趕緊放下他媽,回頭看了一眼他大哥,他伸出手使勁拍了一下唐峥的肩膀,聲音裏有難以控制的鼻音,“哥,你瘦了!”

唐峥笑着說,“瘦點好,健康。”

唐媽媽捏了一把唐清的褲子,直接掐到了肉,“你咋就穿這麽點,瞧你凍得那樣?走,趕緊回家,別感冒了。”

唐峥說,“要不咱打車走吧,別凍壞了。”

唐清哈哈笑了兩聲,“我一看見你倆就不冷了,沒事,反正離得近,沒多長時間就到了,咱們就這麽溜達回去吧。”

唐清回頭看了一眼他媽,突然蹲下,“媽,你上來,兒子背你回去。”

唐媽媽笑着推了一把唐清,“你這孩子,別瞎鬧,趕緊打車回家。”

“我不要,我要背你回去,你不讓我背我就不走了。”唐清蹲在地上耍賴。

“媽,你就讓他背你吧,二寶他擰着呢,走起來就沒那麽冷了,在這蹲着不凍壞才怪。”唐峥看他弟蹲在地上跟他使眼色,憋不住樂。

唐媽媽沒辦法,只能讓唐清背着她回家。

三人在無人小縣城的街道上慢慢往家走,一路上有說有笑,唐清當時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比跟親人在一起生活,還能再見到親人,跟他們說說話,唠唠嗑,給自己的媽盡盡孝道更幸福的了。

他仔仔細細的把這個他出生的小縣城看了一遍,連路邊的野草和那黑黝黝的土地都沒放過。

他甚至覺得自己能聞到黑土地的芳香,世界上少有的黑土養大了他,黑土地是大自然給予人類的得天獨厚的寶藏,多麽的珍貴,多麽的美好啊!

他從前都不會注意這些,更加不會有什麽太深的感悟,可如今他突然覺得自己能生在這片土地真是太驕傲了,也為自己能生在這樣的家庭而無比自豪。

唐清這一路上嘴也沒閑過,一直給兩人講他工作上的事情,還有北京的風土人情,還一直說自己有多想家,多想念他們,也顧不上半夜極寒的空氣把他的牙凍得冰涼冰涼的。

三人回家後,唐清雖然後背出了一流汗,但嘴唇還是有點發紫了,唐媽媽掀開熱乎乎的被窩跟唐清說,“凍壞了吧,趕緊進去暖和暖和。”

唐清把外套脫掉,在屋裏裏裏外外的瞎轉悠,看看這兒瞅瞅那,就好像第一次見似的,他一邊看一邊說,“我不冷,等我洗把臉了就直接睡覺了。”

他走到另外一間屋子見他哥正要拄拐費力的從車上站起來,唐清趕緊沖了過去,就要抱起唐峥,唐峥笑着推開他,“不用,我自己來。”

唐清看他哥那費勁的樣,心裏特不是滋味,他蹲在地上捏了一下唐峥的腿問,“哥,你這腿感覺怎麽樣?我這樣捏你有知覺嗎?”

“嗯,不太明顯。”唐峥拄着拐往前挪動,他坐到炕邊說,“老弟,早點睡吧,累了一天了。”

唐清走過去跟他坐在一起,抓着唐峥的手臂捏了捏,瞪着眼睛仔仔細細的把他哥看了一遍,給唐峥看的直發毛,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問道,“你瞅啥呢?”

唐清笑嘻嘻的說,“沒啥,我就是想你了,想多看兩眼。”

唐峥憋不住樂,“這才多久沒見啊,咱們不是隔幾天就通一次電話嗎?”

“哥,我一天看不見你就想啊,哈哈。”唐清看他大哥困得一直打哈欠,知道他們這邊的人都沒有夜生活,睡得都早,他就說,“哥,你早點睡吧。”

“嗯,行,是得早睡,明天去看咱姥姥吧,她都快想死你了,聽說你要回來,他給你做了好幾副鞋墊兒呢。”

唐清問道,“姥姥身體咋樣?舅媽她……對姥姥好嗎?”

唐峥笑了笑,“老弟,你別想太多了,能養活老人就不錯了,別總挑她了,其實舅媽還算行了,至少她對老舅很好,又知道勤儉持家的。”

唐清低頭想了想,嗯了一聲,“好,我知道了,你先睡吧。”唐清幫唐峥把外套脫掉,把唐峥的腿扶上炕,看着他躺下,幫他蓋好被子才離開。

唐清本打算買8號的票回去,可他媽的病好像有點嚴重,唐清就跟領導多請了幾天假,他得領他媽去看病。

如果不是唐清硬拉着他媽去醫院,唐媽媽自己是絕對不會主動去的,一是怕花錢,二是不喜歡醫院,看着害怕,一提起醫院她就想起她家老頭。

海倫人少,醫院也好進,根本不用排隊,進去就看病,而且都是熟人。

給唐媽媽看病的是一個老資格的大夫,幫唐媽媽拍了片子,仔細分析了一下,那個老大夫說他媽患的是肺結核。

全家人一聽是又是肺病就都急了,唐清趕緊問大夫,“怎麽樣?嚴重嗎?會不會有危險啊?”

老大夫推了推眼鏡,笑着說,“沒事,你媽得的不是開放性的 ,結核點又小,可以在醫院開藥自己回家服用,結核病的治療時間很長,需要10個月以上,屬于長期抗戰,接下來可要注意身體啊,千萬不能勞累了。”

幾個人都捏了把冷汗,唐媽媽一聽要十個月那麽久,還要長期吃藥,就開始打退堂鼓了,唐清不顧他媽反對,從唐媽媽的存折裏取出錢來買了藥,唐媽媽特別不情願,但沒辦法,誰讓自己不争氣得了這種病呢。

一想到自己兒子在外面辛辛苦苦賺的血汗錢就這麽被自己糟踐了,唐媽媽就一籌莫展,滿臉愁容。

唐清一個勁的安慰她,直說自己年底還要發好幾萬的獎金呢,欠的債沒幾年就能還上,讓她放寬心,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養病,千萬不能讓病情惡化。

唐清在家裏照顧他媽足足有一周,才放心的離開,臨走時一個勁的囑咐他媽和他哥,一定不能讓唐媽媽累着,多吃好吃的,注意營養,注意休息。

唐媽媽要送唐清去車站,硬是被唐清攔住了,後來是他大哥送的他,他上車之前又是千叮咛萬囑咐的,就怕他媽不聽話。

唐峥都讓唐清給絮叨樂了,他答應唐清,一定看好他媽,讓唐清放心。

唐清這才稍微放心一點,他看了一眼唐峥的腿說,“哥,你好好養腿,別着涼,等我賺錢一定把你的腿治好。”

唐峥的嘴角抽動了兩下,他點點頭,“老弟,在外面要注意身體,別總擔心家裏這邊啊。”

“嗯,你也一樣。”唐清盯着唐峥又看了好一會兒,才放心的鑽進車裏。

唐清扒着車窗使勁跟他哥擺手,火車開動,唐峥變得越來越小,直到看不見,唐清當時感覺自己的眼眶有點發熱,他在心裏一遍一遍的念着,哥!我的好大哥!我一定要把你的腿治好!一定!

張淩軒從上次在地下停車場跟唐清分開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一直到十一長假結束也不見人,他連着好幾天去十層,不管早晚都沒人,RTX上的頭像是灰色的,張淩軒都覺得自己有點魔怔了,他就算不買早餐也非得每天去十層報道,他都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情不自禁。

過了第四天,張淩軒實在忍不住了,就讓助理幫他查查唐清到底幹嘛去了。

助理楊雪跟他說,“人事主管說了,唐清他媽得病了,請了一周的假期。”

張淩軒一聽是請了一周的假,他才松了一口氣,他都懷疑自己腦袋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他來不來管他什麽事兒?不抽風麽?

雖然是這麽想,張淩軒幾乎是下意識的,不由自主的,數着天數,直到一周時間過了,他一大早上就直奔十層小超市,往唐清的工位區一看,沒人!?他一看表,這都9點了,以往他都是八點半就坐在那裏了。

張淩軒肚子裏升起一股無名火,他皺着眉頭走到唐清的工位旁,不怎麽高興的盯着工位上的名牌,名牌上是機打的兩個大黑字“唐清”,下邊還有一小串英文字母,最下邊寫的是“神域騎士傳”原畫組長,大黑字旁邊是一張彩印的生活照胸像。

照片上的男人沒什麽表情,但很清俊,看上去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帶着一股子涼意,還有一股子清新的味道。

在看到了這張照片後,張淩軒覺得自己那股火竟然慢慢的降下去了。

張淩軒把目光挪向唐清的工位,桌上除了一個水杯和一個筆記本,剩下什麽都沒有,陶瓷水杯是青花瓷的,帶着蓋子,看上去像老年人才會用的東西,筆記本是天樂光網發的限量款“幻想世界”主題的紀念本子,很好看,做工也非常精良,這本子只有老員工有,連張淩軒都沒有。

他随手拿起來翻看了一下,那潇灑蒼勁的筆觸,填滿了本子的每個縫隙,光看筆跡就能感覺到這主人是個非常有男子氣概的人,一個有男人胸懷的人。只是張淩軒覺得這字跡跟唐清的外表根本不配套,性格上嘛,他又不了解,但就他看到的,感覺到的,目前也沒發現他有什麽強烈的與筆跡般配的男性荷爾蒙。

張淩軒翻到最後幾頁,發現上面排滿了密密麻麻類似代碼的數字,這是什麽?

他仔細看了看,上邊有日期,日期從2007年一直到2012年;也有數據,數據從2007年直到現在每月都在遞減,這讓張淩軒泛起了一絲好奇心,如此規規矩矩的排布方式,而且裏邊有斷斷續續的文字和數字,還有計算公式,足足寫了三四張紙,而且都不帶有什麽明顯變化的,非常有章法,非常嚴謹。

張淩軒開始以為是什麽瑪雅文明解密之類的東西,可看到後來發現不對,上邊有法院,法庭,還有債務,還有槍決……還有2020年,這是什麽玩意兒?

張淩軒看了半天也沒太看明白,他原本打算放下本子離開,可他走了兩步後又折回來,大言不慚的把那幾張紙撕了下來,揣在了兜裏。

張淩軒剛走到轉角處,突然一個人影沖了過來,正好撞在他的身上,兩人撞的是結結實實,密不透風。

張淩軒低頭一看,是唐清!

唐清剛下火車就直接來了公司,他就背了個小背包,裝了幾件換洗衣服,不沉。他是跑步來公司的,想鍛煉下身體,他半脫着灰色的外套,一邊扇風一邊往樓上沖,準備拿着洗具舒舒服服的洗個澡。

誰知到自己這急匆匆的竟然撞到個人,他擡頭一看,一張近在咫尺的俊臉跳進他的視線,張淩軒?

唐清愣在當場,而張淩軒則退開一步看着他,只用了不到一秒鐘就仔仔細細的認認真真的從上到下的将唐清看了一遍,他帶着火苗的視線掃過他挂在雙臂上的外套,最後落在唐清濕透的胸口,那件白襯衫早已經被他迫不及待的扯開了好幾個扣子,一直露到胸口以下。

張淩軒下意識的用拇指擦了一下嘴角,然後他眼尾含笑的說,“早啊,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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