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受傷

曲參到達西雙版納的時候，正趕上那邊下暴雨。

片場在人煙稀少的雨林裏，從長途大巴上下來，她又打了出租車，走了大約有一個多小時，才到了目的地。

到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

她沒有告訴陸祤商自己要來，所以當她到達片場的時候，陸祤商還在拍戲。

大雨傾盆，陸祤商和蕭加翌兩個人吊着威亞，在雨幕中飛來飛去。

下面拉威亞的工作人員在泥地裏艱難地拉着威亞，好在他們都穿着雨衣。

半空中那兩個人，地上站着的楚廷、姜錦宸，以及其他演員，還有一大幫群演情況就不太妙了，這些人都穿着戲服，完全暴露在雨水中，任憑雨水沖刷，還要保持着戲中人的狀态。

曲參撐着傘站在遠處，遠遠望着被吊在空中的陸祤商。

腦海中浮現出他們當年拍的那場雨戲，陸祤商用毯子将兩個人裹在了一起，給她聽他創作的歌曲。

《告白》，在和他分開的這些年裏，她不敢聽這首歌，偶爾在公共場合聽到，曲參往往作出的反應就是趕緊逃離。

她怕逃得晚一點，眼淚就會掉下來。

而現在她卻不想逃，哭就哭吧。

他就在眼前，在自己觸手可及的距離，不是夢裏的虛幻。

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抓住他。

雨中對決的戲終于拍完了，一直被吊着的兩個人落回了地面。

陸祤商并沒有看見曲參，曲參站在原地，只是靜靜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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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員幫他解了威亞，有人過來幫他打傘，他接過去，撐傘進了臨時搭的棚子裏。

曲參追過去，進了帳篷。

帳篷裏人來人往，曲參的到來并沒有引起陸祤商的注意。

曲參就站在門口，望着他。

一種莫名的情緒萦繞曲參心間，這一次見了陸祤商，她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又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陸祤商坐在一個板凳上，正在吃飯。

手裏拿着的饅頭都被雨水打濕了，看上去黏黏的，他倒是也不在意，已經咬了一大口。

戲裝比較累贅，長袍大袖被卷起來，便露出了一截手臂，而他抓着饅頭的那只手，以及手臂上綁着厚厚的繃帶，繃帶上沾了雨水，濕漉漉的，隐約可以看到血跡。

曲參本以為是拍戲需要，所以綁了繃帶，結果看到有人走到陸祤商旁邊，一邊檢查着繃帶的情況，一邊說傷口不能受潮，得重新消毒上繃帶，她才反應過來，他是真的受了傷。

難道他知道她要來，故意在她面前表演美強慘嗎？

“陸祤商，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曲參走過去，抓住他的手臂，左看右看，“怎麽就受了傷？”

陸祤商顯然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了，他壓根就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趕來了，自己明明和她說過的，奔波勞累了好多天，就先在B市好好休息一下，她卻突然跑了過來，而且一見面，就不顧衆人的目光，這樣堂而皇之地表現出了對他的關切，他竟有些恍惚。

周圍的人全部都停止了動作，驚訝地看着兩個人。

第一次見女孩子這樣明目張膽地抓住陸祤商的手，而陸祤商竟然任憑她抓着，還怔怔地看着她。

第一次見到陸祤商如此迷茫的樣子，似乎又帶着欣喜，之後是欣慰，各種表情變化，完全不像平時那樣沉着冷靜。

再仔細看，這個女孩子......不就是劇組的曲顧問嘛，他們兩個人難道是......

一切似乎不言而喻了。

平日裏就比較跳脫的楚廷一個箭步跨過來，“曲參姐姐，你回來啦？”

曲參點點頭，她的視線還放在陸祤商的纏着繃帶的手上。

陸祤商抓住她的手，站起身，低頭看着她，“前幾天拍戲被刀劃了手，沒多大關系。”

“什麽沒多大關系，差點把筋挑了，那血留的，汩汩的，清創的時候......”

還沒等楚廷“揭露”完，一個饅頭就被塞進了他嘴裏。

這些時日，陸祤商雖然忙于為籌款奔波，但為了不拖慢拍戲的進度，一直在協調時間完成自己戲份的拍攝。

曲參知道他很拼，他過去參與過的劇組，主創人員評價他的時候都是能拼能吃苦，為了角色肯下功夫，而那些都是從別人嘴裏聽到的，或者從花絮裏看到的，現在卻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怎麽可能不心疼難過。

她低着頭，撫摸着他的手臂，拼命忍着眼淚。

陸祤商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沒事，小丫頭，這又不疼，拍戲受傷是常有的事，以後你可得要習慣。”

這話說的，還不如不說，大滴的眼淚撲朔朔地就掉了下來。

“哎呦，曲參姐姐你這眼淚怎麽說掉就掉，比我們演員還要厲害，我哭不出來還得滴眼藥水呢。”

被楚廷這陰陽怪氣的語調一逗，曲參又不由笑了出來。

抹了一把眼淚，她笑着怼了楚廷一句，“靠眼藥水才能哭出來的演員不是好演員，你得多練。”

陸祤商擡手幫她抹去了眼角的淚痕，“你怎麽不提前說一聲要來，這邊天氣不好，路不好走，我好安排人去接你。”

雖然言語裏都是責備，但語氣卻很柔和。

“我說祤哥，你們兩個人別在這兒秀恩愛了，也就分開了幾天，怎麽一下子就這麽情深意切了呢，這好歹也得給我個消化的過程吧？你看看大夥都被驚成啥樣了，大家都......”

楚廷在一旁不停嘚卟嘚，曲參和陸祤商同時看了他一眼，用同樣的淩厲的眼神示意他閉嘴。

楚廷乖乖閉住了嘴，并用手在嘴唇上做了一個拉上拉鏈的動作，轉身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曲參擡手按住陸祤商的肩膀，将他按回到椅子上，“這都幾點了才吃飯。”

陸祤商見她微嗔的樣子，擡手捏了捏她的臉，笑了笑，解釋了一句：“得趕進度，就先拍完了再吃。”

看了看身後，拿過一個小馬紮，放在身旁，示意曲參坐下。

見曲參坐下了，便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這時有人撩門簾走了進來，見到曲參，也有些驚訝：“曲參，你怎麽冒着這麽大的雨就來了？”又看了一眼她身旁的陸祤商，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原來是思君心切，千裏奔赴！”

曲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錦宸哥，好些天沒見，你也學會取笑人了。”

“我嘛，半個月倒是不覺得長，有的人呀那可是度日如年，二十四小時不停歇在忙碌，把自己整得和AI差不多了。”姜錦宸邊說着邊從一旁的桌上随手拿了一盒飯，走過來，坐在了陸祤商對面的小馬紮上。

打開盒飯，看了看裏面的菜，皺了皺眉，“怎麽這麽多肉？”說完，嫌棄地把肉全都夾到了陸祤商的飯盒裏。

陸祤商已經快要吃完了，見又多了幾塊肉，便一股腦扒拉進了嘴裏，放下筷子，把餐具都整理裝進了袋子裏。

有人過來要幫他拆紗布，曲參站起來，往後站了站，讓出了地方。

見那人很專業的樣子，應該是跟組的醫生。

醫生邊拆邊念叨：“剛縫好沒兩天，又淋雨，這要是感染了就麻煩了，你們當演員不能留疤，可是再好的技術，縫完了也得你自己多注意着點兒，這要是留了疤可別怪我技術不好。”

陸祤商沒有說話，只是偏頭看向身後的曲參，朝她吐了吐舌頭。

曲參瞪了他一眼，他笑了笑，回轉頭看醫生動作熟練地拆解紗布。

紗布拆開，右手大拇指指腹到手掌大魚際，一直延伸到手腕，一條長長的紅色傷疤，密密縫着的針線清晰可見。

“傷口潮得太厲害了，沒辦法，我只能給你加大消毒力度了，你忍着點兒。”

陸祤商只低頭看着他的動作，并沒有答話。

醫生一個人自言自語，也自覺無趣，從醫藥箱裏拿出一瓶酒精，直接就倒在了傷口上。

曲參曾經挨過刀子，雖然傷口小，但卻很深，每一次換藥都像是重新被紮了一次，更甚至于比重新挨紮還要疼。消毒水塗在傷口上那種尖銳的刺痛比被刀子刺進肉裏那種感覺還要疼，因為別認捅向自己的那個過程是無法預判的，但是換藥時是提前知道藥水要灑在傷口上的，而且一次比一次更明白這種感覺。

就像是針灸，第一次你不知道要灸到哪裏，會傻傻地任憑醫生到處紮，等到第二次，第三次，你越來越明白針要紮到哪個位置，就會提前産生畏懼感，害怕再一次感受那種疼痛，而因為這種預先設定好的恐懼，更加放大了痛苦的體驗。

而那些能夠忍受疼痛的人往往是用較強的意志力和這種恐懼做着鬥争。

曲參知道，現在的陸祤商就是處于這種狀态。

就見他皺了皺眉毛，似乎在強忍着疼痛，醫生卻一直毫不留情地用酒精清洗着傷口，上藥，包紮。

姜錦宸在對面埋頭吃着飯，似乎早已見怪不怪。

在另一邊坐着的楚廷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鼓勵陸祤商，“祤哥，疼你就大聲喊出來呗，在曲參姐面前逞什麽英雄，會哭的孩子才能有糖吃。”

陸祤商也不理會他，倒是姜錦宸回了一句，“楚廷，你昨天是不是又錄視頻了？”

楚廷騰地一下站起身，“你看到我的視頻了？”他一個大步跨到姜錦宸面前，“怎麽樣，好不好？”

姜錦宸點了點頭，“還行吧，只是我想奉勸你一句。”

“什麽？”

“能不能不要禍害我們老九了？”

楚廷不樂意了，“我怎麽禍害他了？他特別樂意跟我拍。”

“他都嫌棄成什麽樣了，你還沒發現？”

那邊兩個人在那兒你一言我一語争論，這邊曲參早已搬了馬紮坐在了陸祤商的另一邊，不着痕跡地握住他的另一只手，悄悄問他：“他們說的什麽視頻啊？”

陸祤商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太想給她看，但見她一副執着地樣子，不由一笑，拿過手機，打開視頻軟件，找到了那條視頻，将手機遞給了曲參。

曲參拿過來，就見15秒的視頻裏，兩個男孩子，一起合作跳了一段風靡各個短視頻的舞蹈。

視頻的焦點不是這個舞蹈跳得好不好看，而是這個舞本來就是根據口水歌改編的，動作有些雷人，又很土。

兩個又高又帥的大男孩穿着戲裝，跳着土味十足的舞蹈，這個畫風屬實有些奇怪。

楚廷一副很享受的樣子，而身旁的洛時星從裏到外透着一股子嫌棄，明明就是舞團出身，跳得卻像是提線木偶般僵硬。即便如此，還是配合着完成了這個視頻，真是完全不像他的作風。

誰又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即興搞怪的舞蹈又會在互聯網上興起一陣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