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考察團

施珊的事情最終也沒有查出什麽東西來,薄薄的一頁紙上盡是官面文章,最關鍵的是,他們現在連人在哪個地方都不知道。

衛祥錦在回來之後,在家裏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又匆匆忙忙地回軍隊了。

回來三個月,接連兩件大事,顧沉舟這時候倒不去在意幕後主使者了——對方既然能從五年前開始布局,可見其耐心和蟄伏。他就是再着急也沒有用,不如安坐桌前等對方出牌,看看對方手裏還有什麽牌面。

送走了衛祥錦,顧沉舟也沒閑下,仔細從記載下來的夢境零碎事件中抽絲剝繭,挑出一個叫青鄉縣的地方,加入了去那裏考察的政府考察團,除了跟家人說一聲外,誰也沒通知地離開京城。

青鄉縣位于淮南一帶,四周環山,面積約兩千平方千米,人口數十萬。

考察團到達青鄉縣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天擦黑了。

顧沉舟和一衆年輕工作人員幫忙着把各種考察設備從大巴上搬進縣招待所,剛剛将東西放好,就有人走過來遞了根煙:“小顧看起來年紀不大,剛剛畢業?”

“畢業有一年了,董工。”顧沉舟說,接過對方手裏的煙,但沒有抽。

遞煙的董工程師是這次青鄉縣水利工程考察團的負責人之一,前天他都要帶團走了,卻被臨時塞進一個人來,說是跟去長長見識。他當時心裏就有點嘀咕,自己這活沒油水又苦,哪個官兒混得不行,要把剛畢業的孩子塞這裏來混工作經驗?等人到了打眼一看,還真是一個斯文的小年輕,對自己的猜測就有八分肯定,想着來就來吧,就當多看個活動器材得了。沒想到兩天下來,這個小年輕低調得很,話少不說,該幹活的時候也不推脫,搬器材的時候還比普通工作人員更細心一點,這才起了心思過來想探探底。

“小顧在學校的時候是不是學水利的?”董工笑道,“這行不好做啊,風吹日曬,沒事就爬上爬下累個臭死不說,很多勘測地方還上不了車,到時候就憑着一雙腳一雙手,又不好爬又不好抗,發生什麽意外也不稀奇……”

“是學水利的。”顧沉舟一笑,“恰好有些興趣。”

董工哦了一聲:“令尊倒是放心——還特意安排你過來?其實同期也有好幾個工程隊,這裏算是最難走的了……”他說道這裏,眉宇間倒是有點不平了。

顧沉舟說:“我爸爸曾經呆過這裏,我也想過來看看。”

董工眉梢一皺:在青鄉縣這個小地方當過官?那就多半是邊緣人物了,難怪會安排兒子進這支隊伍。他這麽一想,心事放下,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一些:“原來是這樣,挺好挺好,父子同游一地,哈哈。”

顧沉舟怎麽會看不懂對方的臉色?他微微笑道:“董工,剛剛外頭好像有人叫你,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我倒是沒有聽見,不過你說得對,去看看保險點,”董工說,“這邊的設備不便宜,小顧你就多看着點了。”

“好,董工。”顧沉舟點頭答應。

董工這才轉身離開。他一離開,之前走開的工作人員就回來了:“他剛剛找你說什麽?這人最直接了。”

“沒說什麽,就問了點小事。”顧沉舟随口說,跟另一個工作人員一起,守了大概一個多小時,才有吃完晚飯的人過來替換他們。

當天晚上,輪值看守器材的人員名字就變成了顧沉舟和之前同他說話的那個工作人員。

兩人剛剛好一起回來,那個叫李有才的工作人員聽到自己的名字,當場就小聲的“呸”了一聲。

這未免也太沉不住氣了,多半連查查青鄉縣到底有沒有姓顧的領導都沒做吧。顧沉舟心裏這麽想着,倒不覺得有什麽,回到堆放設備的房間就給自己泡了一壺茶。

大概一個小時多一點,李有才走進房間,神情很不好看,沒注意被放在路中間的設備絆了一下,氣得他用力踢了鐵皮設備一腳,發出老大的咚響。就這樣還不解氣,臉色難看得似乎還想再踢兩腳。

正坐在椅子上翻一本經濟類書籍,顧沉舟出聲說:“喝一杯茶?”

似乎這才驚覺屋裏不止自己一個人,李有才擠出一個笑臉:“謝謝了。”

顧沉舟站起身,将剛剛泡好的茶給李有才倒了一杯。

李有才接過杯子,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倒是一愣:“這茶挺清的啊!似乎不是招待所裏的?”

“家裏帶來的。”顧沉舟已經坐回原位,繼續翻着書本。

李有才哦了一聲,看看茶水又看看顧沉舟,神情微動說:“小顧,現在才九點,離休息還早,要不我們玩一把?”他說着從口袋一掏,已經拿出一副撲克了。

顧沉舟按按額角,放下書本,心道難怪對方進來時候火氣那麽大,感情是輸紅了眼。

“要玩什麽?”顧沉舟問,幾天功夫沒有必要鬧不愉快,橫豎也才一點兒時間。

“就撲克。”李有才顯而易見地高興起來,“玩五塊的怎麽樣?”

向來只打十全十美的顧大少入鄉随俗:“可以,不過撲克的玩法我不太會。”

“沒事沒事,”李有才更高興了,拍着胸脯說,“我教你!”

顧沉舟不置可否,由着對方洗牌分牌。

“紅桃三!”

“對子!”

“三帶二!”

“方塊五!”

數十盤下來,顧沉舟全憑手氣摸牌,居然贏了十有八九,他看一眼随着時間的推移,臉色越來越難看的李有才,在又一盤贏了之後丢開手中的牌:“也差不多了,就這樣吧。”

李有才不高興說:“這才幾點,怎麽就差不多了?”

“也是,時間還早,”顧沉舟笑道,“不過我實在有點累了,要不這些就不算了吧?”

李有才吃了一驚:“這個可不行,願賭服輸,哪能這樣呢!”他說着站起身要去掏錢包拿錢。

顧沉舟連忙制止:“是我先不玩的,敗了李老哥的興致,李老哥可不能再掏錢埋汰我了!”

李有才很不好意思地站住腳步:“哎,這個怎麽說得過去呢……”

“怎麽說不過去?本來就是玩玩罷了,”顧沉舟笑道,跟着就轉了話題,“我去加點水,水壺裏的水都燒幹了。”

“我來我來,老弟坐着,坐着。”李有才連忙拿起水壺去洗手間接水,很快就裝了一水壺水出來,放在底座上加熱。接着他看見還散在一個設備上的撲克牌,也有點不好意思,趕緊收拾了說,“老弟,那我先休息了。”

站在窗戶旁朝下看的顧沉舟點點頭,不去管底下那輛在黑暗中開過的車子,關掉房間的大燈,扭開床頭小燈,走進衛生間梳洗一番後就脫下外套,靠在床上繼續翻看起來。

第二天天一亮,考察團就收拾好東西離開招待所,又找了個當地司機,朝這次考察的目的地青鄉山開去。

青鄉山在青鄉縣以北,中間還隔着一個只住了幾十戶人口的清泉村。這條串聯着縣、村和山的道路非常不好走,狹小又坑窪,加上昨天晚上下了場大雨,更是泥濘難行。

顧沉舟和李有才坐在車尾,時不時的颠婆讓整個車的人都像在坐過山車一樣,好在這次考察團裏的人都是青壯年男子,很少有人暈車,一些臉色不好的含上一片藥也解決問題了。

這趟幾十公裏的路整整開了四個小時,等車子以十來邁的速度慢悠悠開上一個相對平整的黃土路,看見遠處隐隐約約的磚石屋時,車子裏一多半的人都覺得自己的骨頭散掉了。

這時候也沒人去管車子尾巴上的一堆設備了,考察團的負責人帶着司機去跟村長交涉,讓對方安排一些吃的住的,其餘随團人員則在周圍散步,有些帶了零食的也吃點墊墊肚子。

清泉村并不大,從頭到尾繞過一圈也就十五分鐘的功夫。顧沉舟在散步的時候看見了幾輛摩托車,兩只耕牛,還有一輛停在村子尾巴,車窗以下的車身全被黃泥土覆蓋住了的轎車。

他剛剛多看了這輛車幾眼,李有才就從另一頭走來,雙手都沾了潮濕的泥土,眉頭皺着,神情不是很好:“小顧,你有沒有發現這個村子的房子都比較靠中間?”

水利工程的考察團裏,基本每個人都有一些地理知識。顧沉舟說:“怕兩側山體滑坡吧。”

“沒錯,”李有才點點頭,拍拍手上的泥土,“這裏的土層疏松,又沒有植被固定,只用一些網……”他指了指兩側山坡上的網狀物,有點無語,“這個實在沒有什麽用啊,你看地上的石頭泥土,昨天的那場雨就讓山體震了一震。”

顧沉舟走到兩側的山坡下,看了好一會後搖搖頭:“這兩天天氣不錯,應該沒有什麽……待會我會跟村長提一提。”

跟村長提提?李有才一愣,心說你也太把自己當盤菜了吧,而且我要說的根本不是這個:“這個村子幾十年建在這裏,村裏的人還會不知道?我說的不是他們……”他頓一下,苦笑,“是我們啊!我們這兩天還要上山考察呢!”

聽見這句話,顧沉舟看了李有才一眼,沒說什麽,只朝站在村中央,用力揮舞手臂招呼衆人的領隊走去。

“這眼睛還真利。”顧沉舟走後,李有才悄悄嘀咕一聲,抛開心裏那點惴惴感,摸摸鼻子就跟了上去。

站在村中央喊話的還是昨天找顧沉舟的那個董工。董工看周圍的人都聚集過來了,開腔說:“今天我們現在這裏呆上一夜,下午先探探地形,明天正式上山。今天的午餐和晚上呢,我的意見是将就一下,就在這裏吃了,如果大家有什麽打算,盡管說出來,我們一起讨論讨論……”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能有什麽打算?衆人也就三三兩兩地答應了,在村長房子前的地上吃了一頓有雞有鴨,但對于城裏人來說偏為油膩的午餐。

吃了午餐時間已經接近下午兩點,一個早上的颠簸讓幾個有些年紀的領隊吃不消,紛紛找村民調節屋子睡午覺去了。

顧沉舟在周圍散了一會步,等到考察團的人群三三兩兩分開後,才回頭去找送他們來到清泉村的司機。

“師傅抽根煙。”司機跟這裏的村長是老相識,正一起蹲在田埂上聊天。顧沉舟湊上前去笑着遞了根煙,順便用方言招呼村長一聲——他沒有來過這裏,也沒有聽過說過這裏的鄉音,但一頓飯的時間,記個多次出現的簡單詞彙,是個人都沒有問題。

“娃子什麽事?”司機沒有拒絕顧沉舟的香煙,還替旁邊的村長也拿了一根,用口音濃重的普通話問道。

顧沉舟還是頭一回被人叫做娃子,他跟司機和村長一樣拉拉褲子蹲了下來:“師傅是本地人吧?”

“不然還是外地人啊?”司機笑道。

顧沉舟說:“我看師傅是從清泉村出去的。”

“呦,娃子眼睛利!”司機有點驚奇,“他是我本家叔公。”這句話他用方言說了一遍,又用普通話說了一遍。

老村長只聽得懂方言,側頭對顧沉舟笑笑。

顧沉舟說:“我看老村長也是這裏的人,是上面直接任命的吧?”

“不這樣不行,你說這麽偏僻的地方,有哪個官兒來?”司機頓了頓,“來了也管不了。統共就幾十戶人家,你看這裏還保留着祠堂呢。”

“還在用?”顧沉舟順着司機指的方向看了看:就在田壟的斜前方,毗鄰着村長的屋子,是一間很老的建築,四角有圓柱支立,房頂上的黑色圓弧瓦片一片挨着一片。

“可比法律更管用。”司機說了一聲又覺得有點不對,連忙補充說,“不過這裏的祠堂規矩早就跟法律差不多了,現在都是法治社會了嘛!”

顧沉舟的關注點并不在這裏:“那祠堂就建在斜坡下面,如果下雨會不會有泥沙滑下來壓到屋頂?”

“怎麽不會?經常壓到,有些時候小孩子不小心靠近一點還可能被滾下來的石頭碰到。”司機說。

“村長有沒有跟縣裏提過?”顧沉舟皺眉,“這應該算高危範圍了。”

“縣裏說沒錢我們也沒辦法不是?”幾句話下來,司機的話腔就開了,“其實也不怪縣裏,清泉村和青鄉縣都精窮,嗨,路不好走,偏僻,窮山惡水的……你們這次來考察什麽?是不是開發什麽旅游項目來的?”他有點期盼地看着顧沉舟。

顧沉舟搖搖頭:“不是旅游項目,是來勘測土地和水源的,”他看見司機失望的面孔,又補充說,“不管是開發還是勘測,山坡的問題都是要解決的。”

“這也好,這也好!”司機又高興起來了。

交談到了這裏告一段落,顧沉舟站起身,繞着村子走了一段路,又來到先前那輛停在棗子樹前,車身幾乎被泥巴覆蓋了的白色保時捷前。他用厚靴底刮了刮車牌上的泥土。

京A00875。

顧沉舟目光微閃。

“時間到了,大家準備準備,開始上山!”

負責人突然的叫聲打破村子的寧靜。

顧沉舟收回目光,跟從其他角落出來的人一樣,走回村子中間,在司機的帶領下朝山上走去。

淮南一帶的森林大概都是差不多面貌的。

顧沉舟背着一個大背包,本來是走在隊伍末端的,但随着一個個半米一米高的土臺和傾斜角有四十五度的稀爛黃土山路,他漸漸走到了帶頭的司機旁邊。

司機拿着根棍子在前頭探路,一邊還介紹着周圍的地形:“從這邊向北,是絕路,走不通,朝前可以通到一條小溪,溪水是從山頂下流下來的,山頂上的泉眼就叫做清泉,底下的小溪流叫做清泉溪……從這邊往上走,就是上山的路,我們現在走了一半,不過如果你們要上山頂,接下去的路還會更難走一點……”

“更難走一點?”這話決不是一個人在重複,失望的浪潮幾乎要把帶路的司機淹沒了。

司機聲音低了八度:“是不太好走,不然就這山水,怎麽也能做個旅游項目不是?”

“這種旅游,倒貼錢給我我都不要。”有嘴快的考擦團員這麽說了一句。

司機倒沒生氣,就是嘆了一聲,繼續向前。

衆人相互幫扶着又上了一段距離,來到山腰上的一處平臺。被樹木遮擋的涼風一下子吹去爬山的燥熱,開闊的視野和仿佛就在眼前游動的白雲讓最疲憊的考擦團員也露出笑臉。

“大家休息一下。”董工适時出聲。

衆人籲出一口氣,幾個走到平臺邊沿張望的人突然咦了一聲,指着山底下的一間茅屋說:“這裏還有人住?”

旁邊的人說:“怎麽可能,這又不是演電視劇,村子就在山底下,還有人特地跑到山裏頭搭屋子?”

帶路的司機是村子裏的人,他聽見幾個人的交談,不用走到崖邊看就笑道:“十幾年前是有人住,不過那裏的住戶沒住幾年就自己吊死了。”

這話……

考察團的人面面相觑,上道的遞了顆煙給司機:“師傅說說?”

這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司機想了想:“大概是二十年左右吧,那時候我還呆在這裏。這裏除了附近幾個小村子的,幾個月都見不到一個生面孔。所以那天晚上,底下的住戶——一個大肚子的女人——來的時候,全村人都被驚動了。”

“大肚子的女人?”這個被形容詞修飾的名詞詞組勾住了周圍四分之三的注意力。

“有六七個月了,那天還下着雨,她全身都淋濕了,看上去忒可憐了……”顯然這個女人給司機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直到現在他還能把一些細節記清楚。“然後呢?”有人問。

“還有什麽然後?”司機說,“她頂這個大肚子也走不到哪裏去,又不肯和村子裏的人住在一起,我們也沒辦法,只能給她在那地方安了個屋子,時不時幫上一把,不過她不愛見人,幾乎不到村子裏去,大家慢慢地也就不大到她那兒去了。”

“好了好了,”董工見縫插針,打斷司機的故事,“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們再往上爬爬,就下山了!”

衆人紛紛站起來,跟着司機繼續上山,顧沉舟落在最後,繼續向下看了好一會,才在李有才的招呼聲中跟上隊伍。

山林裏的天色暗得早,又走了一段,帶路的司機看着天色不行,立刻招呼衆人下山:“我們這裏下雨天是不爬山的,很容易發生危險,你們也要注意一下,看天氣不好別管其他,馬上下山再說。”

半個下午的山路,一些基本情況衆人心中已經有數。

李有才湊到顧沉舟身旁嘀咕:“你說這座山哪裏有考察的價值?就這個地質,”他用力跺了跺腳,“怎麽可能用機械動工?在山下村子搞點小工程解決灌溉用水什麽的還靠譜點。”

顧沉舟有點心不在焉,山下的車還是山上司機嘴巴裏的故事串聯起來,就是一段賀家小心收起來的隐私。

他沒有想到自己會知道這一段隐秘,他特地把這個地方圈出來跑過來不是因為賀海樓……但到了這裏,他卻找到了賀海樓的一段過去。

是巧合嗎?

——或者在他夢境裏關于青鄉縣的這一段事情,就是由賀海樓起的頭?

從半山腰回到山腳,山巒剛剛好掩去天邊的最後一縷斜晖。

衆人吃過晚飯不久,天上就下起了小雨,這下幾個在外頭散步的考擦團員也不得不回到屋子裏呆坐了,鄉下地方,沒網沒電視,李有才随身帶着的撲克牌受到了極大的歡迎,大家圍坐在一起打牌聊天,一時間也不算無聊。

顧沉舟沒有湊上去,他坐在角落,看完了昨天那本經濟類書籍的最後一頁,就收進自己的背包裏,又抽出把傘,站起來向外走去。

走到門口時有人問他去做什麽,他随便應付了兩聲,就撐開雨傘,走進深黑的雨霧之中。

被雨水滋潤了的黃土地泥濘又黏稠,除了兩側零散分布的小樓中透出的一點燈光能将房子照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之外,前方的道路連同整個村子,都籠罩在黑暗之中。

顧沉舟打着手電向前走去。上午來到這裏時,他已經看過周圍了,賀海樓母親的那棟小屋離村子并不遠,只要經過一段小路。那段小路并不好走,還有一條分叉是上山的路……

顧沉舟忽地停下腳步,手腕擡高,将照向地面的手電筒朝前照去。

黑暗中的人影笑出聲來:“真是有緣啊顧少。”

顧沉舟也笑了,就是簡單地勾一勾唇角,他說:“昨晚上看到賀少的車,我就在想什麽時候能見到賀少。”

“顧少見到我覺得意外嗎?”賀海樓問,沒等顧沉舟回答,又冷冷地說,“我倒是非常意外——居然會在這裏碰見顧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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