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我們做一次

這次聚會的地點還是在上一次顧沉舟賀海樓賽車的秘密賽車場,星光娛樂城。

顧沉舟來到星光娛樂城的時候,賽車都在賽道上準備好了,看上去就等他來了再出發。

顧沉舟微微有些詫異,緊走上前跟賀海樓一握手:“賀少好,大家怎麽不先玩?”

“等着顧少呢。”賀海樓已經換好了賽車服,他伸手和顧沉舟交握的時候用力握了握,還特意摩擦一下,才松開手笑眯眯地接話。

顧沉舟當然注意到這個小細節,但他一時有些拿不住賀海樓的意思,便一笑而過:“賀少實在太客氣了!大家都換好了衣服就別等我了,我在這裏給大家做個裁判當個見證就是。”

賀海樓臉上露出了一個明顯惋惜的表情來,随即就哈哈一笑:“行,顧少等着我把冠軍捧來給你。”

冠軍捧來給我?這是什麽意思?顧沉舟又是一皺眉,心道今天見面沒多久,賀海樓的表現卻實在有些奇怪,按他的身份要說拿個冠軍也沒什麽,但給我……看來今天晚上這場聚會不止這麽簡單啊。

這倒是正中顧沉舟下懷,他含笑點點頭,就走到看臺上等待賽車開始。

場中賽車和場外看賽車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行為。

這項活動應該算是顧沉舟少有的真實愛好之一了,賽車場上不時的放縱解壓能夠很好地調節他的狀态,因此在出國前,他經常光顧這個賽車場,那時候衛祥錦也被他拉着來,倒是回國後,除了上次跟賀海樓的一場,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他都有些忘記這裏了……

走神只持續了極短暫的一會。

十一月的末尾,殘留在空氣裏的最後一絲燥熱悄然消逝,屬于冬的嚴寒夾在在風裏,靜悄悄吹來。

本來就位置不多的看臺這回更只做了聊聊數個觀衆。

看見顧沉舟從樓梯走上來,幾個坐在這裏的衙內紛紛站起來迎上去,和顧沉舟問好打招呼。

同是一個身份的,顧沉舟除了對有數的幾個人之外,是統一一個态度:有禮有節,不傲慢也不親近。照例點點頭随意說上兩句後,他也沒有跟其他人坐在一起,只挑了一個中間的空位置坐下。

這态度其實很明顯,周圍有幾個本來還想多說幾句套套近乎的人一瞧這樣,也就看着眼色,老老實實地坐下來了。

等顧沉舟坐下沒過多久,賽道旁的五盞指示燈燈逐一熄滅,起跑線上,數十道響亮的馬達聲前後響起,跟着就是各色賽車沖入賽道!

這一次賀海樓的賽車是排在中間的位置,但比賽正式開始沒有兩三秒種,他那輛銀藍色的賽車已經以一往無前的氣勢直劃開由賽車和黑夜一起搭建的屏障,遙遙領先。

本身就是業餘賽車的老手,顧沉舟坐在看臺上打眼一看,心中就算出賀海樓此時的速度恐怕已經直逼專業賽車的最高限速了。

這還只是個起跑路段。顧沉舟在心裏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該稱贊對方開得起速度,還是該無語對方完全不把自身安全當回事。

事實上,從還在國外開始,賀海樓就是顧沉舟收集國內資料的一個重點所在。

但直到回國又相處了三個月共同經歷了好些事情,顧沉舟也還是有些摸不準對方的脈搏。

賀海樓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濫交、男女不忌、追逐刺激、荒唐放縱——這是外人眼中,賀海樓自己給自己貼上的标簽。

精神不穩定、目的不明确、手段陰晦毒辣——這是接觸之後,顧沉舟給賀海樓貼上的标簽。

只是以上的這些标簽,有多少是賀海樓的本性,又有多少是賀海樓特意表現出來給人看的?

銀藍的掠影像一柄尖刀,倏忽而至,以一往無回地姿勢劈出前行的坦途。

顧沉舟微微眯了眼,單純從業餘賽車手的角度,他不吝于給對方最高的贊揚,也有些見獵心喜。但作為對手和敵人……顧沉舟雙腿交疊,想了想,倒是一笑,只是眼中眸光越冷。

也挺有趣的吧。

二十分鐘的比賽時間說長不長。等顧沉舟放下心思,好好開始欣賞這一場由賀海樓主導的急速運動,賽場中的比賽已經差不多進入尾聲了。

由于顧沉舟這次沒有下場,從中段開始,賀海樓就一馬當先,帶着後頭一溜的賽車吃他的尾巴灰——除了從賽車手本身的角度來看,真要論比賽的懸疑和刺激,那确實沒有多少。

顧沉舟看着時間差不多了,起身向賽場走去,等到走到樓下,賀海樓剛剛好沖過終點,正緩緩停下。

“顧少,幸不辱命了。”賀海樓脫了頭盔揚聲叫道,聲音有些沙啞,這場比賽就算沒有真正的對手,他飙起來的速度也足夠讓他像是跑完了數公裏的馬拉松,臉上額上全是汗水。

顧沉舟心道我讓你做什麽了你好辱命?面上也不動,走到對方身旁說:“恭喜賀少。”

“同喜同喜。”賀海樓笑吟吟地回答,像沒骨頭一樣靠在賽車的座位上,一只手卷起袖子搭在車門上,神情懶洋洋的,“顧少要不要下去跑一趟?”

顧沉舟還沒有說話,馬達聲傳來,在賀海樓之後的賽車這才三兩沖過終點。

這速度實在是差的有些誇張了,不過圈子小也就是這樣……畢竟不是誰都愛玩,愛玩的也并非全都敢玩下去。

顧沉舟搖搖頭:“不了,今天大家跑了一趟都累了,等下次吧。”

“如果顧少要跑,我陪你。”賀海樓打開車門走下車子。

“那可就勝之不武了。”顧沉舟淡淡笑道。

賀海樓一揚眉,正要回答,可話到了口邊,卻臨時轉了一個方向:“行,剛好今天也累了,下次我再和顧少賽一場。現在就先去星光坐一坐吧?”

顧沉舟想看看賀海樓今晚的意圖,自然配合行動。

而賀海樓這個詢問主要也是針對顧沉舟——這裏其他人的身份還是差了一些。

一行人都沒有意見,換了衣服就從賽車場走到前面的星光娛樂城。

娛樂城經理早早接到消息,提前等在天梯處親自給這些公子哥做安排。

“先去桑拿房吧。”賀海樓說。

顧沉舟無可無不可。

其他剛剛跑完賽車出了一身汗的人倒是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紛紛響應着跟帶路的經理一起朝桑拿房走去。

先洗澡換上浴衣,再去桑拿房蒸了一會,十五分鐘過後,一直出汗的顧沉舟就不想再呆下去,走出房間,找按摩師幫自己按摩了。

沒過多久,賀海樓也推門進來。他身上的浴衣就松垮垮地系了一下帶子,大半的小麥色結實胸膛裸露出來,引得領着他進來的按摩師頻頻不經意地斜眼偷窺。

賀海樓走到顧沉舟身旁的那張按摩椅上躺下:“顧少看起來不太喜歡這個?”

顧沉舟正閉着眼睛讓人按摩肩背,聞言張了張眼:“賀少為什麽這麽問?”

“顧少看起來興致不太高啊。”賀海樓說。

顧沉舟擺一下手,對按摩師指指自己的腿部。同時直起身子端起擱在一旁的酒杯,淺淺地喝了一口說:“為蒸桑拿而興致高?”

因為大家一起活動而興致高和因為大家一起活動的內容而興致高,這兩者并不好相提并論,但賀海樓不以為意,聞言點頭:“顧少什麽東西沒玩過?——換兩個懂事點的進來。”後頭一句話是對按摩師說的。

這樣的要求并不少見,按摩師心領神會地收了手,走出去沒多久,就帶着好幾個男女進來,收拾得幹淨,年紀也不大,完全符合賀海樓的胃口。

賀海樓掃了一眼在門邊站了一整排的男男女女,對顧沉舟笑道:“顧少要不要來一個?”他對顧沉舟聳了一下肩膀,“和專業按摩師不同的感覺。”

“不了,”顧沉舟半閉着眼睛,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不敢和賀少争美。”

賀海樓啞然笑道:“有顧少在這裏坐着,什麽美還争得起來?”說着就對帶人進來的按摩師說,“算了,都帶出去吧,你繼續幫我捏捏就好了。”

跟着賀海樓進來的那個按摩師答應一聲,又把人都帶出去了。

賀海樓躺回按摩椅,對按摩師說:“教我兩招好使解疲勞的,我回去給人捏一捏。”

老實說來這裏的公子哥,找剛才那些男女按摩不奇怪,要求學兩招才奇怪。按摩師有些驚訝地答應了,想了想對賀海樓說:“賀少,現在人大多坐在室內,最容易疲憊的就是脖頸和肩膀。”

她示意賀海樓轉個身子,上手就是一捏。

賀海樓的肩背微一緊繃,又緩緩放松:“跟抓貓脖子一樣?”

這下連給顧沉舟按摩的按摩師都笑了,給顧沉舟按摩的是一位中年男性按摩師,他一時将手掌豎起,快速敲打手下肌肉,一時又五指舒張,連抓帶揉說:“差不多感覺吧,就是一些發力小技巧,同時注意按摩穴位。”他倒是不吝于把關鍵的地方說出來——怎麽想一個堂堂衙內,就算日後再落魄,還能出來跟自己搶飯碗?多半是學兩手回去表表孝心,了不起再讨下自己要追求的對象的歡心。

女按摩師又動了手,這次是從賀海樓的脖子順着脊柱,雙手快速連按,一路往下到了腰椎部分。

賀海樓半眯着眼,下颚抵在枕頭上,聽見女按摩師說:“背部和脖子一樣,壓準了地方能夠立時見效,緩解疲勞。”

賀海樓停了一會體會身體的感覺,才說:“這不止是緩解疲勞,還有刺激精神的作用吧。”

從這裏就看出女按摩師實在不怎麽會說話,被賀海樓這麽一問,她居然噎了噎,接不下去。還是一旁的男按摩師開口說:“都是結合着來的賀少,我們按摩一次半小時一小時,肯定全方位都要照顧到,适當的刺激也助于客人更好地感受到按摩之後的放松。”

坦白說,賀海樓怎麽可能去計較這個?

就說了這麽一句話,他就示意身後的女按摩師跟他詳細講解剛才的幾個動作,同時朝就躺在自己身旁的顧沉舟的方向瞟了一眼。

已經又閉上眼睛在休息了。

賀海樓按捺住心頭的興奮,認真地看了一會女按摩師的動作,又自己比劃了一下,就下了按摩床,對給顧沉舟按摩的那位按摩師比個推開的手勢。

男按摩師一愣,手下就跟着停了。

賀海樓走到按摩床前,自然地接手去按顧沉舟的脖子。

閉着眼睛的顧沉舟稍微挪動一下身體,換了個更舒服的位置,沒有睜開眼。

賀海樓笑眯眯地開始對按摩床上的人進行賀式按摩:修長的脖子,寬闊的肩膀,平直的背脊,勁瘦的腰肢……他的十指輾轉徘徊,流連難返,戀戀不舍,目光則順着按摩的方向繼續往下:白色浴衣下微隆的弧線,以及兩條結實大腿勾勒出的輪廓,還有因并不完全并攏而出現的那點凹陷……

賀海樓的手指不知不覺變得又輕又緩,本來該順着浴衣往下按的動作變成用尾指勾住礙事的衣服,其餘往裏探索……然後他突然發現手下的身軀動了一動。

賀海樓有些遺憾地收回手,神情自若收回自己太過昭然的目光,對睜開眼睛看向他的顧沉舟笑笑:“顧少感覺如何?”

顧沉舟看了賀海樓一會,端起身旁的酒杯,沖對方舉舉,将裏頭的暗紅液體一飲而盡:“受寵若驚了,賀少。”

“在這裏我也只願意給顧少按按了。”賀海樓仿佛無奈地一攤手,同時對顧沉舟說,“顧少覺得差不多了沒?一起去外頭喝一杯?”

外頭确實還等着一堆人,顧沉舟點點頭,擱下杯子,站起來和賀海樓一起向外走去。

一堆公子哥的聚會其實也沒有太多出奇的花樣。

等顧沉舟和賀海樓走到外頭的包廂,一部分人在包廂裏唱歌喝酒,一部分人則下樓去玩兩把了。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跟着玩了一會喝幾瓶酒,賀海樓就轉臉朝顧沉舟提議說:“時間還早,我們去泰海河玩一把?”

泰海河離這裏并不太遠,算是京城中的一個景區,沿岸的商業大樓錯落高聳,燈火輝煌,水上又涼風徐徐水聲陣陣,現代化的城市和水景相結合,算是一個放松的好去處。

顧沉舟看一眼手上的手表,近十點了。他心道今天晚上的這場戲還拖得真夠久的,面上已經點頭答應。

賀海樓滿意地轉向其他人:“大家呢?”

“賀少親自邀請,肯定要給面子的。”包廂裏的幾個公子哥笑嘻嘻地說,紛紛拿起電話通知不在場的其他人。

今天晚上的泰海河似乎格外的安寧。

從車上下來,顧沉舟一眼就發現平常游人如織船只穿行的大河上一派平靜,只剩一條蜿蜒的深水在河床裏靜靜流淌。

各自開車前來的其他人也覺得不對,已經開始低聲交談。

這時比所有人都先到一步的賀海樓從河邊走回來,帶着衆人往船只停靠的地方走去,很快就上了一艘唯一亮着燈光的兩層豪華游輪。

到了這裏,大家都明白這是賀海樓搞出來的——只是直接封了整條河……難道是為了游湖的時候不被人打擾?幾個公子哥互看一眼,面色都有些微的奇怪。

顧沉舟和賀海樓并肩走上了游輪的二層。

船只輕輕搖晃,帶着一種叫人舒适放松的微蕩離開河岸。

賀海樓從二層的冰櫃裏拿出一瓶好酒,用起子起了瓶塞,倒一杯給坐在沙發上的顧沉舟:“顧少嘗嘗?1876年的珍藏。”

顧沉舟接過了含上一口,稍品一品就随手擱下:“确實還不錯。”

賀海樓笑笑,也随手放下這瓶價值不菲的洋酒,站起來邀請顧沉舟:“難得來了泰海河一趟,又沒什麽人,我們走出去看看河景?”

這話說得可真是謙虛了,不是沒什麽人,分明是除了他們這一艘船之外就沒有人了。

一直等着看賀海樓目的的顧沉舟心下也有幾分好奇,略一點頭就站起來和賀海樓一起走出船艙。

打開通往甲板的艙門,涼風呼一下撲到臉上,輕輕柔柔又帶着些搔癢,似乎還夾雜了一些淺淡的不知名清香,使人暗生沉醉。

兩人撐着欄杆向遠處眺望。

黑色的河流蜿蜒着向前流淌,兩岸各色燈火煌煌奪目,耳畔是水的泊泊律動,喧嚣又杳杳不絕……光與暗,動與靜,在這一時有最完美的結合。

顧沉舟的目光從兩岸的輝煌的燈火落到深邃的河水中。幽暗到了極致,似乎也倒映出兩岸的一點深綠光芒,模模糊糊,影影綽綽,錯落分散又極有規律地向前方蔓延,像一條由天上星輝落成的水中光帶……等等?

顧沉舟突然愣了一下。

他的身體不覺前頃了一下,耳畔同時聽見樓下衆人驚訝的讨論聲。

沒錯,是一條由綠色光芒組成的光帶,不是錯覺,但也不是河岸燈火的倒映……是有人在水裏打燈?

這麽一個念頭閃過,顧沉舟突然聽見底下的讨論聲驟地變大,同時天地似乎突地暗了下來。

他擡頭一看,發現河岸兩邊的大樓不知怎麽的,全在一瞬間熄滅所有燈光,整條河在這一瞬間都被黑暗籠罩。

但這樣的籠罩只持續了極端的一小會。

在視線慢慢适應的過程中,顧沉舟看見游輪前方,正在河道中央的那條幽綠小徑越加顯眼,光線似乎都穿透水面,在離水數厘米的地方恣意流淌着。接着瑰紫的、淡紅的、深藍的、各種顏色自河水中逐一亮起。

一道黑影突地跳出水面,高高躍過那條幽綠小徑,自另一頭再紮入水底。

顧沉舟怔了好一會。

因為那突如其來的黑影,也因為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那道黑影的上半身是個女人,而下半身……應該是條魚尾?

這到底是在幹什麽……?

一樓船艙的交談聲越來越大,顧沉舟看着前方,自從那道黑影從水中躍出又潛入後,整個泰海河似乎都活了起來,一道道黑影在瑰麗的光線中穿梭嬉戲,河水裏像是突然升起了一座水族城市,自缤紛的光線之後,各種水生植物逐漸出現,搖曳着碧綠身子的水草,頰上飛起一抹豔色的水芙蓉。一塊塊石頭,一根根支柱,巨大的由珊瑚砌成的宮殿……

人魚慢慢從河裏游出來,一些盤起魚尾坐到岩石上,一些在宮殿中游來游去,相互追逐打鬧着。

本來安靜的河岸逐漸聚集起人群來,指指點點的聲音彙聚成巨大的聲浪,傳到河中心來。

顧沉舟的肩膀忽地一重,站在他身旁的賀海樓歪倒他身上。

他微一側頭,看見賀海樓半眯着眼沖自己笑,游輪前方的零星光線照射到這裏,稀微的光線下,他的笑容誘惑而慵懶:“顧少,你說他會不會喜歡這個?”

顧沉舟心道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哪個?他笑了笑,除了一開始因為出乎意料而生的驚訝外,現在也就平靜下來——對他們而言這些都不難,重點是想做不想做:“賀少真是好大手筆啊。”

賀海樓低頭笑了一下,然後他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幹,對顧沉舟說:“顧少,我們來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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