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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神仙最見不得沾了魔氣的東西,這龍若是能孵出來,定會遭嫌棄。”撼竹連忙道。
她頓了一下,一鼓作氣道:“可若是天界追究起來,那可如何是好。”
“我已不屬天界,剔我的仙骨也就罷了,莫非還想剔去我的魔骨?”渚幽神色暗暗,屈起手指敲了一記蛋殼。
撼竹戰戰兢兢的,“可屬下不願看尊主犯險。”
“我養個自己的東西,哪算得上犯險。”渚幽睨了她一眼。
撼竹心道不好,這還沒蓋戳呢,就已能稱作是“自己的東西”了嗎。她腦子一轉,又道:“可若孵出了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那可怎麽辦。”
“若是如此,那便丢了。”渚幽說得輕巧,“剛孵出來的龍,我說什麽便是什麽,我想讓它如何便能如何,若是有條龍能整日在我邊上說好話,這不挺有意思。”
撼竹很是委屈,“是屬下說的話還不夠多嗎。”
渚幽并不給她臉,“你太将自己當一回事了。”
“可這蛋孵出來哪會說話,您要找也該找個能講話的。”撼竹還真的委屈上了。
渚幽素白的手撫在那顆龍蛋上,身是素白的,衣裳是黑的,乍一眼看去,整個人似只有黑白兩色。她道:“親自教出來的東西定是乖巧的,讓它說什麽,便會說什麽。”
撼竹見說服不成,只好機靈地說了一句,“尊主修為高深,豔絕三界,它膽敢不乖巧。”
渚幽擺擺手,“行了,趕緊去打聽清楚,三主究竟做什麽去了,別杵這礙着我孵蛋。”
撼竹走前還回頭瞅了一眼,心說鳳凰孵蛋要怎麽孵,會化作原形嗎。說起來,她還未見過自家尊主的真身。
聽聞這位降世時,丹穴山上霞光萬道,如有五彩羅帔漫天而布,衆鳥齊鳴,那初生的神裔羽量充實,是鳳族裏最好看的一只。
如此想來,尊主的真身該有多好看,撼竹想得連眼神都迷醉了。
大殿裏又只剩渚幽一人了,那蛋又還說不得話,四周靜悄悄一片。
渚幽未化出原形,只是盤腿坐直了身,運轉起體內的靈力。
這靈力一運轉起來,雙眼就疼得很,不過多時,一滴冷汗從她的額上滑落。
靈海裏靈力稀薄,果真像是被什麽東西吸走了一般,顯然不對勁。
這才剛出關呢,還未做什麽,靈力就耗了這麽多,就像是她閉關了百年,修為不進反退一般,越修越回去了,這要是讓別的小魔知道,定将她看作是笑話不可。
渚幽微微眯起眼,素白的發披散在肩膀和後背,若不是唇還算紅,還真像個雪堆成的人一樣。
她仔細琢磨着,究竟是龍宮裏的白玉圓盤有問題,還是那姻緣石有問題,又抑或是什麽人在暗中悄悄做了什麽。
思來想去,除了這顆龍蛋,還真沒有什麽是她想不明白的了。
她盤腿坐着,那蛋就擱在軟榻的另一邊,就這麽一顆蛋,還跟她平分了這軟榻,多少不太像話。
渚幽原是想将這蛋撥開的,可想了想又收了手,過會揮出了一縷靈氣,朝龍蛋裹了過去。
靈氣還觸及龍蛋,忽地消失得一幹二淨。
渚幽愣了一瞬,靈力生于靈氣,她還從未見過以靈力為食的蛋,這蛋的胃口可真不小。
話說回來,她在龍宮裏所施的障眼法并不高深,只要将那假的“蛋”拿起,便能發覺那其實是塊石頭。
只是龍宮将那蛋那樣供着,想必是不會輕易觸碰的,這麽一來,也不知他們何時才能發現白玉圓盤上的龍蛋被偷了。
好蛋啊,真是顆千古一遇的好蛋,她如今越發想知道,蛋裏的東西孵出來之後,會是個什麽模樣了。
是奇醜無比,還是貌美非常,亦或是寡淡普通。
可惜這蛋無甚動靜,在來了魔界後,就連動也沒動上一動,就跟成了個死蛋一樣。
罷了,她總不能揠苗助長,敲蛋掏龍。
渚幽歇了兩日,這兩日裏,時不時就給這蛋喂上一口靈氣,若不是蛋将靈氣吞得一幹二淨,她還真當這蛋死了。
畢竟是入魔的神裔,在閉關之前就已經哄得衆魔心服口服,在閉關百年歸來後更甚,誰敢忤逆這位,就是往自己身上捅刀子,自讨苦吃。
大殿荒廢了百年,殿裏伺候的侍女都走了。
魔本就自由散漫,管着自己的主子走了,她們自然也不會傻愣愣地守在這。
渚幽雖不喜與人接觸,可身邊沒個說話的,還有些不習慣。
閉關前,她殿裏那數十個小魔可都機靈得很,說話又好聽,整日叽叽喳喳的,連她一根頭發絲都能誇起來,只要是她們看得見的,就沒有誇不動的。
她睜了眼,先是望向大殿上方那鲛紗垂珠吊頂,在确認雙目仍能視物之後,才伸手去撈那顆被她擱在了錦緞軟枕上的龍蛋。
外頭窸窸窣窣的,也不知是誰在倒騰什麽東西。
料想不是撼竹,這丫頭估計還在外打探消息,沒這精力在大殿門口折騰。
渚幽皺着眉頭按了按眉心,懷裏的龍蛋冰涼一片,還梆硬得很,比石頭還像石頭。
殿門外忽地有人柔聲細語地喊了一聲,“大人閉關百年,我光在殿門外站着都能感受到滔天的靈力了,可真不愧是咱們大人啊!”
這話說得就很假,她身上的靈氣都被這龍蛋吞了大半了,還滔天呢。
雖然假,但渚幽确實愛聽,她一聽這聲音就知道來的是誰了。
是只入了魔的荷花妖,本該高潔的荷花偏偏入了魔,也着實有趣。
那荷花妖名喚紅蕖,本體紅而嬌,紮進水裏的時候還挺好看。未入魔時,曾與一落水書生相戀,可惜那書生忘恩負義,中舉後生怕被人知曉他同一妖怪歡好過,硬生生折了她的杆,撕了她的花瓣,還堆在一塊用一把火焚了個遍。
于是,尚留得一命的荷花妖就這麽入魔了。
渚幽手一擡,緊合的殿門頓時開了。
外邊漆黑一片,看不見炎日,也望不到月光,裹挾着黃沙的風肆無忌憚地刮進了殿裏,蒙在了堆了滿地的妖兵魔器上。
穿了一身豔紅長裙的荷花妖纖細得像是會被風刮跑般,身後拖着一個麻布袋,裏邊也不知裝了什麽,看着沉甸甸的。
門一開,紅蕖便拖着那麻布袋吃力地往前走了幾步,她朝大殿裏望了一眼,眼一擡便看見那位正閑倚在軟榻上。
渚幽漫不經心地掀了一下眼皮,目光落在她拖着的那個麻布袋上。
麻布袋裏的撞在一塊悶聲響着,像是裝了一口袋石頭,裏邊似乎有些靈氣,似乎是靈石。
她怎麽也沒想到,回來後收到的第一份禮,竟是石頭,簡直荒唐。
紅蕖拖着麻布袋進了殿門,還沒來得及先誇一番,就聽見渚幽問:“帶了什麽。”
“是靈石。”紅蕖連忙打開了緊束的麻布袋口,還将袋裏的東西都抖了出來。
一塊塊大小不一,就連色澤也有所區別,有些塊白得晶瑩剔透,有些卻偏渾,确實是靈石。
“我要這些靈石有何用。”渚幽睨了過去,裝模作樣道。
事實上還挺有用,但小魔們不必知曉。
紅蕖本就長得千嬌百媚的,入了魔之後更甚,一舉一動皆純真得很,卻又帶着點蠱惑的意味。她笑了笑,連忙解釋道:“是三主命我帶來的,說是在尊主這借了靈石,若是尊主回了殿,便将這些靈石帶來還上。”
渚幽心下了然,果然是那三個東西拿了她的靈石。
她撫着懷裏的蛋,說道:“你就不會放進芥子中,非得這麽費勁地拖過來?”
紅蕖柔聲說:“三主道,若是放進芥子裏,您定瞧也不會瞧上一眼,多少送來的寶貝一旦進了芥子,就再也見不着光了,還是這麽拖着來好些。”
渚幽微微颔首,手一揮,那袋沉甸甸的靈石頓時撞向了一邊,和那些覆了黃沙的妖兵魔器撞在一塊。
兵器哐當作響,碩大的兵器架險些倒下。
紅蕖被這聲響吓得縮了一下肩,暗暗揉了揉被麻袋勒出紅痕的手掌。
渚幽摸了一會龍蛋,不得不又把它擱在地上,再這麽下去,她的靈力非得枯竭不可。被吸幹也就算了,若又瞎起來,那還得了。
她不鹹不淡地擡了一下眼,“三主借靈石做什麽,他們如今身在何處。”
被問起這事,紅蕖欲言又止,想了想心事重重地去把殿門合上了,然後才道:“聽聞魔主的一魂得以轉世,于是三主便去了人間,也不知這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
渚幽嗤之以鼻,“他們就這麽篤定,魔主轉世會在人間?”
這話問得很,紅蕖着實答不上,想破了頭皮才悶出一句:“魔主的肉身和三魂之一尚還留在魔域,三主道,須将餘下的兩魂也收回來,才能将魔主喚醒。第三主算出,其中一魂所落之地恰是人間。”
第三主便是那荒淫無度還想拉她下水的驚客心,渚幽哂了一下,“就憑她也算得出來?”
紅蕖低着頭,聽着這越發刻薄的話,瑟瑟縮縮地擡了一下眼。
驚客心和這位的恩怨,魔界又有誰會不知道,畢竟驚客心在這殿門外可倒吊了不止一回,其中還有一回是她自願的。
渚幽嘲道:“可即便是那一魂轉世為人,它不曾帶有魔主的記憶,身上又不帶魔氣,這如何好找,還真當自己是神算了?三主此番可太着急了。”
紅蕖壯着膽走上前去,一副柔弱似水的模樣,乖巧地蹲在黑衣魔尊的身側。
渚幽面上波瀾不驚,卻微微往後仰了點,心說這荷花妖忽然靠這麽近做什麽。
紅蕖小着聲說:“三主之所以這般着急,還不是因為聽聞天界要修鎮魔塔了。”
渚幽眸光一暗,“鎮魔塔?三主何時去的凡間?”
“約莫有一載了。”紅蕖軟聲說。
渚幽揮了揮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她本想令荷花妖走的,可想了想又勾了勾手指。
站起的荷花妖又重新蹲了下來,百依百順的,“不知尊主還有何吩咐?”
渚幽眼眸一轉,垂目看向了腳邊軟枕上立着的那顆蛋,“小心些捧起來,給我。”
她忽動了個念頭,想讓這蛋吞點別人的靈力試試。
流光溢彩的蛋靜靜地立在四角流蘇的錦緞方枕上,看起來華貴絢麗。
紅蕖瞳仁微震,心道這莫非就是小魔們口中的那顆私生蛋?于是她顫着手去捧,一個沒留神就被這蛋凍了個正着,手一抖,蛋就滾了出去,咚一聲撞在了金柱上。
這麽一撞,連大殿都顫了顫。
渚幽瞪着眼,猛地坐起了身。
紅蕖欲哭無淚,鳳凰蛋不該是滾燙滾燙的嗎,這蛋怎這麽冰涼?
她也不知該不該去撿,戰戰巍巍道:“這、這、這不會散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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