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舞妖嬈(二)
紫煙袅娜着從狻猊銅香爐裏鑽出,一室暖香。
入夜,安寝,寝宮中便垂下了層層帳幔,鳳銜蔓草的紗紋在宮燈的照耀下栩栩如生。
門窗緊閉,暖閣,榻上,床前,椅上或躺,或半卧,或坐着四個頭戴軟腳幞頭的女官,她們皆閉着目,均勻的呼吸,想來是累着了,要不然,不會沒發現聖上本人已到了她們主子床前。
尤氏精挑細選出來作為陪嫁而入宮的世仆之女,其警惕性以及忠心是很高的,雖一時不查,卻不會持續很久。
趴在桌子上睡的秋韻先發覺了異樣,實際上她也才閉目不久,只因太疲乏,才一打盹就陷入了睡眠。
秋韻,皇後的提調尚服女官,皇後宮中內管事,性情最是謹慎多思,她一瞥見那一抹明黃衣擺便立即跪了下來,揚聲高呼:“聖上萬安。”
她一出聲便驚醒了其餘三人,睡眼惺忪,精神還在混沌着便皆跪地高呼“聖上萬安”,竟無一人失态,見微知著,仆婢尚且如此,更何況主人乎,由此可見尤氏至今仍無敗落之象。
姬烨對此又是敬佩又是忌憚,待他撥開輕紗簾看見尤黛黛的面容時,又淡淡放下了心,皇權尚無千秋萬代,何況世家,這世間就不會有固若金湯的權勢,再是家風嚴謹的家族也有敗筆,正如尤氏之有尤黛黛。
如此,她嚣張跋扈,心狠手辣,動辄鞭笞奴仆,殘害宮妃又如何,他不僅要縱容寵愛她,他還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他寵她,他對她的寵愛遠揚之處便是她的惡毒遠揚之處。
日積月累之後,待他大業無礙,只要尤氏無逆反之心,他便只為尤氏剔除尤黛黛這塊腐肉,世家依然是世家,一世榮華享用不盡,可再想要軍權卻是不能了。
在這寂靜的深夜,他的思緒總是容易飛遠,想罷,動了動手指,将把玩着的骨扇遞給跟在身後的李福全便道:“你們都下去吧,今夜朕來照顧黛黛。”
如無意外,他在甘泉宮總是溫柔多情的,那俊逸出塵的臉就像一張面具,只是他還有些年輕,有時會因尤黛黛的無理取鬧而出現龜裂的痕跡,可那影響不大,前頭賞尤黛黛一記厭惡的眼神,後頭他再來,覆着尤黛黛的手背說幾句甜言蜜語,尤黛黛這傻女便又對他死心塌地,結果便是無論邢國夫人何時來,何時問,尤黛黛的回答總是大同小異:烨哥哥待我極好,送我很多珍寶,溫柔、體貼、多情、寵愛。
“聖上三思,您明日還要早朝。”李福全忙道。
秋韻等四女官也忙下跪以表明态度,卻無一人開口拒絕,在她們從小到大的觀念裏,必須以大娘子的意志為意志,除卻不能縱容大娘子胡作非為,違法犯罪,其餘事體,但凡大娘子所想,她們的任務便是為大娘子合理的達到目的。
如今大娘子雖然昏睡不醒,但是她心裏定然是想聖上陪着的吧,既然聖上自己提了出來,她們心裏可是一百個樂意的。
“無妨,朕年輕,熬一兩夜無礙,罷了,你們都下去吧。”
掌政三年的皇帝,其身已具龍威,言詞語氣雖淡,卻絕不容許違逆。
“喏。”
李福全垂首遵從,拂塵一甩,先一步退了出去,四女官緊随其後。
因夜間還需要人做端茶遞水更衣等小事,故此為奴者退下也退的不遠,只在四層帳幔,碧紗櫥之後,碧紗櫥上有一道珠簾,珠簾後是供自己人坐卧的暖閣,其內有塌,有羅漢床,可供得寵的奴才們短暫休憩。
“大總管請上座。”春末笑意盈盈,扯着李福全的袖子便往羅漢床上送。
她的性子爽直潑辣,不大忌諱人言,什麽端莊不端莊的,什麽女人的矜持,在她身上可找不見,只要不違世俗,怎樣暢快她便怎樣處事,故此,秋韻雖是甘泉宮內總管,最被信任,可最得尤黛黛喜愛的卻是春末,走動皆帶在身邊,她身為皇後不方便親自動手,為讓自己出氣,都是春末卷袖子去抽人的,在宮中樹敵不少。
夏極年紀最小,在四女官裏最好欺負,為人勤快,性情乖巧,知道李福全也要留下來,她忙去倒騰了一杯熱氣氤氲的茶來奉上,讨好之意明顯。
冬藏是個一板一眼的,腹內藏書不少,最知禮儀,平素也最嚴肅,最懂規矩,可為自家主子娘娘好,她也緩了緩面上表情,俯身從櫃子裏找出點心什錦盒來遞給秋韻。
秋韻點點頭,笑着奉上。
又是一陣低聲的推辭寒暄,李福全眼睛眯成一條縫笑納了皇後四大女官的殷勤服侍。
都是人精子,今日享受了,明日便要相應的還上。
李福全吃着尤氏秘方所制的酥軟點心,心裏止不住一陣可惜,明明身邊四個女官都是知禮聰慧之人,因何那做主子的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長夜漫漫,月華皎皎,瑤華宮中淑妃靜立窗前,也不知她在此站了多久,發上眉尖都染了一層春霧。
深夜了,又下了毛茸茸的一簾雨。
“娘娘,聖上去了甘泉宮。”
“是了,咱們主子娘娘生死未蔔之際,阿烨怎能夜宿別人的宮內,自然是要陪着咱們那位得天獨厚的主子娘娘的。如此,熄燈,安寝吧。”
眉眼之間雖掩不住失望,可神情卻很坦然,今夜的結果在她的預料之外罷了。
臨睡前,半喜半憂,喜的是如若皇後就此死了……想想都覺痛快,憂的是尤氏這一族的強盛,若皇後有個萬一,阿爹作為當朝相國是否會受到沖擊,朝廷裏怕是會迎來一場不大不小的清洗吧。
但不管如何,她是不信尤氏能有掀翻皇朝的危害的。
尤氏的确是世家,可除了世家,還有以她阿爹為首的庶族勢利不是嗎?
自她入後宮以來,依附上來的寒門官員只增不少,這麽多年經營下來,即便是尤氏也輕易撼動不了。
淑妃志得意滿的笑露牙龈,她的得意之态也只有她的床帳并床上垂挂的香囊玉佩可以得見了。
尤黛黛的床很大,容納四五個青壯男人都綽綽有餘,可姬烨卻不打算睡在這裏。
背着手,他就那麽居高臨下的看着尤黛黛,面上滿是漠然。
這時青黛身上開始起汗,暮春的節氣,晚上是微寒的,青黛卻覺得熱,像攤在海面上,翻着肚皮暴曬,這對于喜蔭的蛇妖來說是很要命的。
它怕熱、怕曬,怕變成小蛇幹,只能遵從本能,扭着身子翻卷。
而在姬烨所見便成了,他的皇後蠕動着,以極其詭谲卻不失美感的姿态從白紗裙下鑽了出來,渾身光滑,不着絲縷。
真正的一絲,不挂,沒有裹胸,沒有小褲,那跪趴的姿勢直接完美的呈現出了那誘人喉嚨發緊的臀線!
兩個緊俏的山峰,中間一條細溝,溝下是什麽,這對于一個帝王來說何曾陌生?
可她的眼睛還是閉着的,所有的動作像是無意識中表現出來的。
即便不喜,眼前出現一具嫩滑有光澤的*,是個男人也有動容,只是影響有輕有重罷了。
可喜姬烨并非急色之人,相反的他是一位極具自控自律能力,甚至批閱奏折時渾身散發禁欲之氣的男兒。
他那腦袋複雜之極,早就忘了何為簡單。
喉嚨雖有少許幹渴,可那象征動情之物的根系還軟軟深埋在天子褲頭之內,他這會兒想的是尤黛黛的動機。
她,經由高人指點,學了房中媚術,意圖蠱惑他,得到他的愛,畢竟尤黛黛就那麽點小心思,而這個高人,除卻邢國夫人不作他想。
房中術,脫胎于道家,道家的書籍他不信以藏書著稱的世家會不收集。
那些百年世家內部多得是別人不知道的秘術秘書,只是他們太過吝啬,除卻自己人從不貢獻給他人觀閱,忒的氣人。
也不知他想到了什麽,臉色重新冷漠起來。
他看着床上女人在被褥之上媚惑的扭動,眼中的殺機愈勝。
面對着顫巍巍椒乳,俏生生香臀,纖細細腰肢,他不僅無動于衷,甚至開始聯想,想尤黛黛中毒事件的始末,以尤氏給尤黛黛在宮中的布置,投毒竟然一擊即中,任何一方勢力都做不到,除了尤氏自己給尤黛黛投毒。
鶴頂紅那樣的劇毒,尤黛黛竟然險象環生的痊愈了,這裏面沒有貓膩是不可能的。
如此……姬烨只覺自己一腔怒火陡升,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燎原。
“尤黛黛,你大膽!”
鉗住那窄窄雙肩,竟是毫不憐惜的給提了起來。
他體質偏涼,故此一雙手掌一年四季也都是幹爽沁涼的,這會兒青黛便覺橫空飛來兩塊冰,它毫不客氣的就甩尾接下,纏啊纏,層層圈住,順便一吐蛇芯子。
哎呦,天不亡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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