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去子
風起,天光雲影,枝頭黃鹂鳴破春曉。一夜狂颠險不知今夕何夕,如墜渾噩妖夢。
承天門上的晨鼓響了千百下,一夜未眠的姬烨睜開了眼,坐起,暖閣裏已被透過紗窗的光線照的蒙蒙亮。
門外,司衣、司飾、彤史、司設等伺候他穿衣佩戴;沐浴洗漱;記錄後妃伴宿;鋪床打掃張設之事的女官已躬身等待許久。
起身,随手撿起掉在榻前的中衣披在身上,他臉上又恢複一如既往清隽的模樣,仿佛昨夜的狂亂只是夢一場。
他的相貌是如羊脂玉一般的出塵,讓人只覺他是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青蓮,這會兒,背着床榻,他不疾不徐的戴回額飾,面上無波無瀾。
他是想叫人進來伺候更衣洗漱的,畢竟距離上朝沒有多少時間了,可是他卻禁不住轉過了頭來。
這是自他清醒後,第一次有心的去看黛黛,哪怕黛黛一直就睡在他的枕畔。
她趴在裏側,光裸的身子上紅痕斑駁,觸目驚心,每一道痕跡就像魔透過他的眼種入了他的心。
神色倏然就冷了下來,背在身後的手不知不覺就緊握成拳。
清冷的目光從那優美的背脊線滑到她的臉上,涼薄的視線竟緩緩消散,妖嬈的身子上卻是一張純淨無邪的臉。
輕微的滿足的笑挂在唇角,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
半日整夜的恩寵,于她像是枉然,過去的便過去了,她不會從中期待任何附加的情義、權勢甚至地位。
不知何時,他已坐到了她身邊,擡起的手輕捋她散亂的發,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下來。
其實,他心裏清楚的很,尤黛黛是無辜的,他叫她來只是一時沖動,只是想發洩心中的堵悶。
他到底還是不能很好的沉住氣。
尤江還是不能召回來,這仗已經打了兩年了,勝利在望,他不能功虧一篑。
黛黛的小鼻子動了動,聞着了他的味兒,無意識的纏過來,腦袋擱在他的大腿上,往懷裏鑽了鑽,整個身子都貼緊了他。
姬烨回過神來,手指沿着脊線向下,在尾椎處,後股穴上不輕不重的揉按了幾下,慢慢的,花壺裏灌滿的濁液便流了出來。
抓過破碎的紅兜輕輕拭去,姬烨重又梳攏黛黛亂糟糟趴伏在後背頸項裏的長發,面上淡淡,眼中浮現不易察覺的愧疚,喟然一嘆,低低道:“若你父此番立功回來,朕便該封王了。你的皇後之位必将穩若磐石。”
“聖上,該上早朝了。”
門外,等的心急火燎的李福全輕輕的喚。
姬烨安置好黛黛,沉下臉色,起身離去,開門,制止了衆人的魚貫而入,只淡淡道:“去把你們主子娘娘身邊的女官叫進來伺候。時辰不早了,一切從簡。”
衆人無敢有意義,皆有條不紊的伺候着他洗漱更衣。
李福全躬身應諾,忙去把在大殿外守了半日一整夜的秋韻、春末二人叫來。
趁着姬烨梳發的空當,彤史忙問:“聖上,記嗎?”
“不必。此番……你們且守口如瓶,若讓朕知道外面有不利于皇後的言論流傳,你們便仔細着自己的小命吧。”
彤史忙戰戰兢兢應諾,再不敢湊上前去。
待穿好了龍袍,戴上冕冠,姬烨道:“李福全,那柳美人可還在?”
“回聖上,因沒有您的旨意,奴婢不便擅做主張,故柳美人一直在側殿呆着。”
“你做的很好,傳朕旨意晉柳美人為柳婕妤,即日起搬出掖庭,賜住長春宮側殿,賜號秀,秀婕妤秀美柔媚,朕甚喜。”
說罷,垂下的眼皮擡起,擡腳便走。
外面天光大亮,今日上朝早已晚了。
側殿背陽朝陰,在太陽初升的時候殿內仍是昏暗的,秀婕妤在榻上坐了一整夜,四肢僵硬,渾身冰冷,整張臉都透着絕望的氣息。
她是柳丞相府的庶女,淑妃的庶妹,昨日是她第一次侍膳,依着規矩,若是她伺候的好,昨晚便該是她的洞房花燭夜,可是她把這一切都搞砸了。
聖上一點也不喜歡她,見到她連笑小模樣都沒有,一點也不像淑妃說的那樣,聖上壓根就不溫柔,更不多情。
側殿裏點燃的紅燭一夜燒盡了,桌子上積攢了厚厚一層燭淚,依如她此時的心境,滿含期待的心上被糊了厚厚一層蠟油,燙的她死去活來,悶的她窒息。
後宮美人多的就像是禦花園裏開的花,年年開敗一茬又一茬,年年又一茬一茬的盛開,能入得聖上眼的機會卻僅僅是那麽一撇。
而今,她因嫡姐的關系得了這機會,卻未曾盛開就要凋零了嗎?!
淌了一夜的淚,到了破曉這會兒,她的眼泉都幹了,整張臉沒有絲毫生氣,她現在只想知道究竟是誰壞了她的好事!
死氣的臉上唯有一雙眼裏增生了別樣神采——戾氣。
“美人,大喜了。”
“我還有什麽喜事,不被打入冷宮就不錯了。”秀婕妤胡亂抹了一把臉,冷聲冷氣道:“讓你打聽的事情打聽清楚了沒有,昨夜聖上是自己一個人睡的還是召幸了旁人。”
這宮女是秀婕妤自從進宮開始就分派了去伺候她的,這會兒探得了消息,她正滿臉喜色,連忙回禀道:“美人,不,奴婢現在該稱呼您為婕妤了,奴婢方才出去雖未探知誰擾了您的好事,卻意外得知了這個好消息。美人,您确實晉升為婕妤了,聽伺候聖上的小宮女說,待聖上下了早朝就會着令司制司等為您量體裁衣繡制婕妤的朝服佩戴等相應規格的事體。還有、還有,聖上還特特給您賜了封號,是一個‘秀’字,聖上說您秀美柔媚,龍心大悅,還賜您能住在長春宮側殿呢。”
“彩绫,你說的這些可都是真的?!”新晉的秀婕妤激動的一下站了起來,霎時就紅了眼眶。
從地獄倏然攀升仙境也不過如此了,心緒的大起大落令她有些眩暈,一屁股又坐回了床榻。
那眼淚一骨碌就落了下來,喜極而泣不能自已。
“原來聖上還是喜歡我的,我不用去冷宮受罪了。”
此時此境她早已把壞了她好事的那人忘到了腦後。
意外晉升為正三品的婕妤足夠她激動好些日子了。
瑤華宮中,淑妃正坐在水榭裏烹茶,對于那個勾引了聖上半日整夜的女子她也是好奇的緊,可卻不曾有危機感。
不值一文的宮女賤等,若是礙了眼自然有人收拾她。
而她的阿烨卻不是一個容易動情的帝王,更遑論費心庇佑。
乾元殿的一應女官太監都是直接聽命于姬烨的,忠心自是不必說,關鍵在于懂得守口如瓶,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從不多話,故此乾元殿的消息一般後妃都得不到,可這裏面卻不包括淑妃,
誰讓她正管着尚儀局呢,記錄後妃、群妾、宮女伴宿皇帝之事的彤史早已心向于她。
“淑妃娘娘午安。”
“金翠你來了,坐。”淑妃笑道。待金翠像是一個許久不見的故友。
而她們的關系在一定程度上也真如故友一般,金翠是她進宮做才人時第一個接觸的近身宮女,兩人的情誼非比尋常,而金翠如今坐到了彤史這一地位,淑妃更是功不可沒。
而在平時,淑妃卻是從不召見她的。
兩人之間默契的在旁人眼中淡化了彼此的關系。
“謝娘娘賜座,只是奴婢不好多呆,怕給娘娘惹來麻煩。娘娘要問什麽,奴婢心中有數。”說罷,這金翠近前一步,蘸着茶水在紫檀木的桌面上寫下了二個字。
淑妃定睛一看,心頭皺縮,手上端着的茶杯倏忽落地,茶水四濺。
“不可能的,怎麽可能呢,阿烨那麽厭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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