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馮濤再打電話過去,宗玉衡已經關機了,再無消息。
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卻偏偏來,馮濤找不到宗玉衡,反倒是接到了宗濟源的電話,雖然只口不提要兒子回家過年的話,然而那份盼子心切的心情卻通過衛星信號上天入地傳遞過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馮濤感覺了前所未有的壓力,花哨的話他不會說,只有用努力地工作來回報人家對他的期望了。
然而人海茫茫,宗玉衡甚至不在這個城市,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讓他去哪裏找?
他冷靜下來,認真分析宗玉衡剛剛電話裏說的信息,有幾點是他用得上的……等等,他是說“我要和朋友去滑雪”。
朋友是哪個朋友?馮濤對宗玉衡那些高幹朋友并不是很熟悉,他并未下功夫打入那些紅色貴族子弟圈,在那些眼裏像他這樣的人差不多就是宗家的家臣,地位不平等也就巴結不上,再說他也沒那個功夫巴結,做實幹家比那個強多了。
所以“朋友”這個信息可以過濾掉,沒有頭緒。
那麽就剩下“滑雪”這個突破點。
X市雖然地處北方,可是并不十分寒冷,冬天的降雪量也沒有達到可以滑雪的程度,近郊倒是有個靠人造雪堆出來的滑雪場,但是現在已經過了春節,已經過了滑雪季了,年前據說就已經歇業了。
這個時候要是滑雪只能是往北方去,可是籠統地說北方,天大地大大雪無痕,去哪裏找那個任性到不像話的少爺?
宗玉衡就知道馮濤肯定會很“想”他,到底有多“想”就不知道了,他只是為自己再一次傷了那男人的心而感到微妙的優越感和一點點內疚感。
站在北國高緯度地區特有的清冽漆青的長空之下,感受着呼吸間如薄霧的呵氣,不知怎麽的宗玉衡想到了兩句古典詩詞——無情者傷人心,傷人者不留情。
他這一生大概注定要傷很多人的心,然而,惟其無情,方見真情!希望馮濤能早日明白他的苦心。
王磊從後面給他披了一條針織羊毛圍巾,他的人也像這圍巾的觸感一樣,溫暖、體貼、細膩。
“對我的安排還滿意嗎?”他笑問。
“與其說滿意,還不如說是意外。”宗玉衡說。
确實,中午走出家門的時候他還想不到自己幾個小時候會在千裏之外的北方極寒雪場。
王磊對目的地只口不提,他也聽之任之跟着到了機場。王磊打了幾個電話後,機場方面就一路打開綠燈,他甚至沒用身份證就上了飛機。
兩個多小時後落地,一走出機艙他就被凍得不行,王磊那邊卻準備充分,甚至還未剪标的風雪衣就已經準備好了。
再然後他就到了這個據說是專業運動員級別才可以進入的雪場,唯一的遺憾是當時天色已晚,要滑雪只有等到第二天。
宗玉衡确實感到有一點點意外,王磊也算是用心了,如果是普通人大概要被感動得差不多要以身相許了,可惜,他遇到的是宗玉衡,而我們的宗玉衡不是個沒見過場面的普通人。這種程度的讨好還遠未夠班。
所以他眼裏波瀾不驚,滑雪就滑咯,不過是坐上飛機從中國的一個地方到了另一個地方而已,有什麽了不起麽?
王磊有點抱歉地說:“時間比較倉促,所以只能想到這裏,下次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去阿爾卑斯山。”
宗玉衡略嘆了口氣說:“比起那個,其實你是想讓我即使不滿意也無法轉頭就走吧?”
“如果你是這麽簡單就可以留住的人我就要偷笑了。我只是想帶你暫時離開那個城市一段時間,什麽也不用想。也許是我想象力有限吧,要麽最南,要麽極北,有點天涯海角地老天荒的感覺。”
宗玉衡終于燦然一笑,卻撇下王磊往往前走了。
王磊跟上去,“你笑什麽?”
宗玉衡一邊走一邊乜斜着笑看他,“我笑你說話有意思,當自己是瓊瑤阿姨的男主角麽?”
“我從來不模仿別人,我就是我自己,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宗玉衡說:“受不了了,我也認識過不少會說漂亮話的人,可是能達到你這種物我兩忘境界的并不多。”
王磊說:“在對的時候,對着對的人,說出對的話,只是自然而然。”
宗玉衡有點受不了地說:“還是不要再說了,本來就很冷了。”态度又冷淡下來。
王磊跟在他身旁,暗想,真是個喜怒無常的性子,說不定哪句話就會惹他不高興,看來對他還是要要采取穩紮穩打、潤物細無聲的策略才好。
一時無語。
他們是在雪夜林間的馬路上,十米一個路燈每個燈都籠着一個昏黃的小世界,一串串明暗交替蜿蜒開來,雖然氣溫很低,可是夜裏因為沒有風反而感覺不出那麽冷,王磊覺得穿着卡其色風雪衣厚重羊絨圍巾走在冰天雪地裏的宗玉衡像他小時候看過的北歐童話裏的主人公,幹淨、漂亮、驕傲。因為太過美好,王磊暗自下了個決心,他要得到這個孔雀王子的青睐,把他的漂亮羽翼梳理順暢,早晚有這麽一天。
而宗玉衡的好處必定不會辜負在那之前的忍耐和等待。
第二天上午,宗玉衡和王磊在雪場上度過了不錯的一段時間。王磊很顯然之前到阿爾卑斯山滑雪的話并非妄語,看得出技術非常不錯,和專業級別的教練不相上下;而宗玉衡這邊就不那麽在行了,他從小運動神經就很一般,連打雪仗都輸,別說禦雪而行了,磕磕絆絆的,一直就只在初級的坡道上緩行。
王磊就抛棄了去最高級專業的坡道上享受的機會,在宗玉衡身邊手把手地帶。差不多有了點初步的成果,王磊就帶他去稍微陡一點的中級滑道上試身手。
宗玉衡有點猶豫,王磊就一臉理解地說:“不敢就算了,畢竟安全很重要,膽量什麽的要慢慢練出來。”
宗玉衡就立刻炸毛說:“誰不敢了!”就給刺激得上去了。
王磊在他身後隐忍着笑意。
站在高高的山崗上,往下看一馬平川地陡峭,宗玉衡忍不住兩腿發抖了,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唯一下山的辦法就是滑下去了。他悄悄地向後縮了縮。
王磊靠過來說:“怎麽樣?可以嗎?”
宗玉衡說:“我、我在設計路線。”
毛路線!他連彎還不會拐呢,難道是設計怎麽滾下去的路線麽?
王磊忍住笑意說:“哦,那你慢慢設計,我先下去給你探探路。”說着把風鏡戴上,然後很帥氣地一推手杖,箭一樣沖下去。
宗玉衡眼看着他下去,腳卻無法動彈。他幾次暗下決心,拼了!可是站在邊上卻又退了回來,跳崖什麽的也是需要勇氣的。
就在他進退維谷心裏懊惱的時候,王磊已經滑完一輪,又坐着纜車上來了,見到他故意做出很吃驚的樣子,“你的路線還沒設計好麽?”
宗玉衡說:“我累了,要歇歇,不急。”
王磊就說:“既然累了就下山歇吧,那裏有休息區,可以坐下來喝點東西。”
宗玉衡惱羞成怒說:“都說我累了,滑不懂了!”
王磊就說:“那這樣吧,我帶你下去怎麽樣?從後面扶着你的話你可以省力不少。”
宗玉衡高傲地說:“不用,我自己能滑下去。”
王磊就嘆氣說:“還是讓我帶你下去吧……我很久沒帶人了,想練練技術。”
宗玉衡就更加高傲地說:“那更不行了,你的技術一定不好,我才不給人做陪練。”
王磊又求了幾句,宗玉衡才勉為其難地說:“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就幫幫你吧,不過你要好好帶,如果我滑倒的話可饒不了你。”
雖然宗玉衡态度蠻橫,可是在高速滑行的時候他馬上不炸毛了,反而很緊張地一直拉着王磊環住他的手臂,還嘴裏大喊着“你別放開我!別放開我!”啥啥的,就這麽一路呼嘯着下去了。王磊就笑說:“有我在,你不要怕。”抱得更緊了。
下了山在地勢平緩的地區速度慢慢降下來,最終停止,王磊一時還不想松手,故意很關切地拂着他的背說:“怎麽樣?還好麽?”
宗玉衡明明還有點害怕,微微發抖的,可是仍舊逞強地直起腰,晃了晃肩膀,“你抱夠了沒有!”
王磊就立刻松開手,簡直有點投降的意思,“內個,你要休息下嗎?”
宗玉衡很倔強地向索道走去,說:“我又不累了,想再玩一次。”
王磊==,沒想到本人比想象的還要摸不透脾氣呢。
莫名其妙地,宗玉衡在第一次被王磊帶下來的時候似乎在恐慌的同時也感受到了速度的樂趣,反而漸漸入迷,之後又被王磊帶了兩次,接着就自己試着滑了一次,居然也很順利地沒有跌跤,他很有成就感的樣子。
就這樣時間轉眼過了三個小時,宗玉衡在最開始的不适應之後居然成了最投入的那個,王磊忍不住提醒說:“先休息下喝點東西吧,這樣大的體力運動,雖然暫時感覺不到什麽,可是明天一覺醒來可能就會感到腰酸背痛的。”
宗玉衡因為情緒比較快樂,就從善如流地聽了建議,卸了雪板去休息區的長椅上坐下。
王磊說:“你先坐,我去買兩杯熱飲回來。”
結果還未起身,兩杯熱茶遞到面前。
王磊還想這裏的服務還挺到位的,結果宗玉衡看了那服務人員一樣,就很炸毛地站起來說:“你、你怎麽追過來了?!”
馮濤把熱茶塞進他手裏說:“連夜坐飛機過來的,其實我早上就到了,不過覺得你既然都來了,就好好玩玩吧,就一直沒打擾宗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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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