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遇人不淑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仲春的氣溫，高低不定。趙家欣結束培訓，被分回了S市奉良生百貨商場實習工作。

四月十號，她與丈夫吳頌桦分居兩年到期，離婚勢在必行。

老家那邊，收到法院的通知書後，吳家兩老整日裏愁雲慘淡，茶飯無味。

趙家丫頭是個吃苦耐勞，且踏實肯幹的女子，嫁到他們吳家第四年上給吳家添了個丫頭。

吳家兩代無女，得了個孫女把兩老高興的不行，再加上兒媳婦知道掙錢養家，對他們兒子的脾氣也能忍受，而他們的兒子吳頌桦，雖然脾氣不好但也慢慢開始知道顧家。

日子過的本還可以，只兒子一次醉酒後，對在孕期的兒媳踢打了兩腳，兒媳生下孩子後就提出離婚，并離開了家裏。

吳家倆老不明白，男人打老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怎麽就到了離婚的地步呢？

如今兒子兒媳分居已夠兩年，吳家兩老輾轉打聽到兒媳在S市，便讓兒子吳頌桦帶着孩子來S市找孩子她媽，看看事情是否還有回旋的餘地，都是農村人，還有一個孩子，年紀輕輕的，離了婚，對誰的名聲都不好。

……

吳頌桦只是從爹媽那裏得來趙家欣的工作地址，他一下火車，便風風火火地打的，直接來到奉良生百貨找人。

下了出租車後，吳頌桦朝緩慢離開的出租車背影啐了一口唾沫，媽的，司機操孬心，七拐八拐的不走大路，到了地方竟然要他二十塊錢車費，操他媳婦！

吳頌桦轉身看向被人流和廣告牌包裹着的大高樓，上面“奉良生集團”五個大字他認得，但是那些花花綠綠大屏幕上，一會兒一個廣告的，晃的他眼暈。

他現在商場前面人來人往的空地上怔了怔，直到商場外面的LED屏幕上換成一個香水廣告，他低聲罵了一句什麽後，拉着孩子往商場裏走去。

女兒吳念現在三歲零七個月，從老家坐火車一路奔波來，孩子又累又餓，小跑着拉住爸爸的衣角喊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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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頌桦有些煩躁，剛剛下火車之前才吃了幾嘴方便面和餅幹，怎麽他媽的又開始喊餓！“等等吧，一會兒找到你媽了，讓她帶你吃好的去。”

吳念沒有再出聲，只是安靜地被爸爸拉着手跟在他身側一路小跑。

奉良生百貨非常大，一連找了三四層還沒找到趙家欣那婆娘，問了幾個穿工作衣的人也都說不認識趙佳欣。

吳頌桦急的滿腹火氣，偏巧這時候吳念又喊渴了，吳頌桦壓在心裏的、對趙佳欣的怒火，理所當然地轉移到吳念的身上來。

“你怎麽那麽多事兒！是不是吃了喝了還要去廁所？媽的，賠錢玩意兒你能不能給老子安靜點！”

吳念本就害怕爸爸，吳頌桦一張口吳念就哭了起來，孩子嘹亮的哭聲極快地引來樓層負責人與保安人員。

四周漸漸圍觀起一幫路人，有的交頭接耳低聲議論，有的對他指指點點，甚至有的拿出手機錄像，吳頌桦覺的丢死人了。

保安抱起嚎啕大哭的孩子安撫，樓層負責人詢問吳頌桦與孩子的關系，并請他出示相關證明。

“死丫頭，你給他們說我是你爸！”吳頌桦也是又累又餓，被人這麽圍着覺得很讓他窩火，脾氣和嗓音也不免更大。

扭過頭來卻見吳念那小丫頭張着嘴巴只知道哭！

操！吳頌桦一腳把身邊的行李踹出去老遠，伸手就去打孩子：“操 你 媽的死丫頭，哭什麽哭！就知道哭！說啊，給他們說我是你老子啊......”

随後趕來的女工作人員抱着孩子往後退去，保安們攔着吳頌桦不讓他靠近孩子。

由爺爺奶奶呵護着長這麽大的吳念不由得被現場的混亂吓到，哭的更加高聲凄厲，小孩子哭的時候，嘴裏免不了叫媽媽。

“叫什麽媽，你哪兒來的媽？你媽早就不要你，跟那個姓孫的野男人跑了......”吳頌桦被吳念嘴裏哭喊着的“媽媽”倆字激怒，他掙紮着保安的控制，大聲吼罵着發洩怒火。

吳頌桦很快被帶走，孩子也随後被抱走，圍觀的人悉數散去，商場裏恢複原本的熙攘繁華，仿佛剛才的那場鬧劇從未出現過。

趙家欣神情木然地站在天井對面的一家服裝店裏，淚水濕透目光。

///

商場保安室裏：

“樊總。”四樓經理上前幫樊演打開屋門，将他引進來：“是我的疏忽，驚動了您。”

“沒事，是我自己聽到消息過來的，正好今天沒事。”樊演擺擺手說，他正被湯晴纏的無處可躲，就聽人報告說四樓出了點事。

他這時候不逃什麽時候逃什麽時候逃？三兩步走進來，他朝抱着頭坐在角落的男人揚揚下巴，問身邊的人，“這什麽情況？”

“這位是吳頌桦吳先生，說帶着孩子來咱們這裏找他太太。”經理說着帶樊演來到吳頌桦面前，轉而向吳頌桦介紹到：“吳先生，這就是我們商場最高層的管理人員樊總，您有什麽話可以對樊總說。”

吳頌桦擡頭掃一眼面前和自己歲數相仿的人，不屑地別過頭，冷哼着說：“告訴你們，想糊弄我沒有那麽簡單，這小子毛都不知道長全沒，還管理人員，我看是欠修理人員！你們私自扣押我，我要見你們的大老板，最大的大老板！”

樊演雙眉高高一揚，他明白了。伸手攔下張口欲言的樓層經理，樊演轉身坐到吳頌桦對面，并讓屋子裏的其他人先離開。

從口袋裏摸出煙，抽出根煙扔向吳頌桦，再給自己點上一根，樊演隔着一間屋子的寬度，把打火機扔給吳頌桦。

“來找老婆？”樊演吸一口煙複舒一口氣，青色煙霧從他面前袅袅散開。

“我要見你們的大老板。”吳頌桦熟練地點了煙，梗着脖子道。“不然就他媽趕緊放我出去！”

樊演被自己吐出來的煙霧熏的眯起雙眼，他安靜地看着吳頌桦點着煙後把打火機裝進自己的口袋。

看着吳頌桦的行為，樊演安靜地抽一口煙，再緩緩吐出個煙圈兒，那是別人送他的都彭，今兒早上才開始用。

抽一口煙再彈彈煙灰，通過兩人之間缭繞的煙霧，樊演挑挑眉，漫不經心地看着吳頌桦，“說了，我就是這裏的老板，最大的。”

穿的人模狗樣，抽着好煙，連打火機都看起來他媽的不便宜，吳頌桦攥着手裏抽了大半根的煙，緩緩擡眼看面前的男人。

他側着眼睛，向樊演試探道：“我來找我老婆，你能幫我找嗎？”

樊演回身靠到椅背上，不可置否的點頭。“你太太的姓名。”

“姓趙，叫趙家欣。”吳頌桦狠狠抽一口煙：“媽的臭婊 子，等找到她老子非弄死她不可......”

“年齡，籍貫。”樊演冷聲問。趙家欣？他怎麽聽這名字覺的耳熟呢......

“27，老家Y省A縣的。”吳頌桦說着翻眼看樊演。

起身出去一趟，再回來，樊演把煙蒂撚滅在桌子上的煙灰缸裏，眯眼盯着煙灰缸，他說，“等着，我已經派人去找了，如果真的在我們商場工作，沒意外的話五分鐘內就過來。”

剛剛出去時樊演猛地想起了“趙佳欣”這個名字，他立馬調來此趙佳欣的電子版檔案，姓名，年齡，籍貫，全都符合，這不就是三哥的那個小青梅竹馬嘛！

樊演呵呵地樂了，想起二哥之前還特意叮囑過他，說是會把那女的安排來百貨商場，只是自己給忘了。

“你剛說要弄死你媳婦？”樊演掐滅煙蒂，掏出一顆口香糖丢進嘴裏，閑談般地倚在桌角上，“趙佳欣在我們這裏工作表現挺好的，我看人也是一挺好的人，你幹嘛火氣這麽大呀？”

“好她個狗屁！”吳頌桦的情緒突然暴躁，他倏地站起來，臉紅脖子粗地同樊演嚷嚷到：“她就是個婊/子，千人騎萬人摸的婊/子！連孩子都她媽給我生了，轉臉就她媽追着一姓孫的小白臉跑了！”

保安人員聞聲沖進來，卻見原本暴躁的吳頌桦此刻正雙手抱頭，痛苦地蹲在地上喃喃自語。

“他媽的，不就是那小白臉比我有本事嗎......不就是醫生比苦力工說出去更有面兒嗎......他在床上比我厲害嗎？比我久嗎？他連碰都不敢碰她啊......她媽的......”

有些話本屬于不痛不癢，如今被一個身強體壯高高大大的男人這般低泣着說出來，樊演覺得是挺鬧心的。

他于是他拿出手機發送出兩條短信，一條是給商場經理，讓他延遲趙家欣的出現，一條是給孫擇良，孫三哥的好戲要開鑼了。

“呦！”收到經理會意後的短信，樊演拿着手機給吳頌桦看，一副比吳頌桦還着急的模樣，拍拍吳頌桦的肩膀打包票說：“趙家欣派去市北的分店送貨了，哥們兒你別着急，我這就派車去接她！”

說着，樊演來到門口，交代了外面的人幾句，片刻，吃飽喝足的吳頌桦女兒吳念被人帶過來。

三歲的孩子和爸爸并不怎麽熱絡，倒是見到樊演後願意讓樊演牽着手走進來。

吳頌桦瞥一眼女兒，朝她招手，冷哼到：“過來。”

吳念一手被樊演拉着，一手緊緊攥着樊演的褲子躲到樊演身後。

“媽的。”吳頌桦抽出一根煙點上，嘟嘟囔囔說：“生出來的閨女都她媽的會嫌貧愛富，知道誰的大腿粗就抱誰，知道誰有錢就往誰跟前湊。”

樊演從沒接觸過這麽點兒大的孩子，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本以為把孩子帶過來能拖延一下時間，沒想到吳頌桦對孩子是這個态度。

“那個，你，你告訴叔叔你叫什麽名字？”樊演坐下來，把小娃娃拉到身前，輕輕地問。

“吳念。”小娃娃有些怯怯的，回答聲像蚊子在哼。

保安一手端着幾桶泡面，一手提着一壺熱水敲門進來。“樊總，您要的泡面和熱水。”

“給吳先生吧。”樊演依舊低着頭，冷聲吩咐。

保安出去了，吳頌桦罵罵咧咧的開始泡泡面吃。

樊演看着眼前的小娃娃，覺得人真是一個神奇的物種——這麽小小的一個，将來竟然能長成那麽大一個人，能知曉對錯，能明白是非......

吳念怯怯的，極快地回頭看一眼吳頌桦，一雙溫溫熱熱的小手就這麽猝不及防地抓住了樊演的右手食指，她用極低的聲音說：“叔叔，阿姨說你能找到我媽媽。”

樊演同樣看一眼正低頭吃泡面的吳頌桦，點頭，“我能找到，但是你媽媽現在不在這裏，叔叔已經讓人去帶你媽媽回來了，你不要着急。”

吳頌桦擡頭看一眼樊演，又繼續低下頭狼吞虎咽的吃泡面。

樊演翻手把念念的兩只小手同時握在手心裏，另一只手捏捏孩子的小臉。“你見過你媽媽嗎？”

聞言，樊演看見孩子原本充滿希冀的眼裏瞬間只剩失落。

“......沒有。”吳念低下頭。“奶奶說媽媽在外面掙錢，但爸爸說，媽媽不要我了......”

“吳念！”吳頌桦大吼一聲，手裏的泡面叉子被他一巴掌拍折在桌面上。

念念小身子一抖，立馬噤聲，只是眼裏的淚卻不能控制。

///

孫擇良趕來時，見到的是樊演教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兒玩手機游戲的場景。

“我是找同事頂班跑來的。”孫擇良微微蹙眉，言外之意，你找我來最好是有火燒眉毛的大事。

“就一會兒功夫，不耽誤三哥你治病救人。”樊演直直腰，一副嬉皮笑臉。

“It’s good！”手機游戲裏傳出激動的慶賀聲。吳念拉拉樊演的袖子，高興的手舞足蹈：“叔叔，叔叔，我過關啦！”

“哇，小念念真棒！咱們來玩下一關......”樊演把游戲選擇繼續通關，擡頭給孫擇良介紹這個可愛的小女孩：“這是吳念，趙家欣的女兒。”

孫擇良眉心一皺，房門卻适時地被保安敲響：“樊總，人來了。”

樊演起身，朝孫擇良聳肩：“孩子說從沒見過媽媽。”

商場的保安室單獨占據着工作區西邊的一整條樓道，吳頌桦和吳念被安置在走廊兩頭的房間裏。

孫擇良和趙佳欣先後趕來，走廊這邊的屋子裏，是一場除沉默和淚水外再無其他的母女相認。

走廊那邊的屋子裏，是樊演對吳頌桦的步步引誘。耍心眼，吳頌桦怎麽可能耍的過樊演。

很快，吳頌桦就當着孫擇良的面把事情和盤托出，包括他這次奉父母命前來和趙家欣求和，真要一拍兩散的話，他也要争取到女兒的撫養權。

說來也可笑，吳頌桦一直覺得是孫擇良拐跑了他媳婦，可真當孫擇良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時，他卻又根本不認得他。

樊演安排人拖住吳頌桦，轉身和孫擇良一起來找趙家欣。

“你們聊，我帶小孩兒先出去。”樊演讓人抱着念念離開同他一起出去，留擇良和趙佳欣待在一起。

趙家欣的眼睛哭的紅腫。

“是一定要離？”孫擇良給她遞上紙巾。

“嗯。”趙家欣點頭：“我什麽都不要，包括孩子的撫養權，這婚一定要離。”

孫擇良在她旁邊坐下來：“商場裏的監控錄像我看了，孩子......”

“可是我不一定能養得起啊！”趙家欣雙手掩面，再度哭泣。

“胖妞。”孫擇良輕輕撫拍着她的後背，一如兒時耐心的開導和安慰：“這件事我不能說什麽來影響你的決定，但你記着，我在。”

“擇良哥......”趙家欣上身微轉，趴在擇良的膝頭放聲大哭……

吳頌桦最終還是見到了趙家欣。

樊演帶人在旁邊站着才免去趙家欣無故被打，被罵卻是少不了。

……

吳家兩老怎麽都沒想到，本想讓兒子帶着孩子去感化兒媳婦，沒想到兒子把孩子的撫養權也送了人家！

法院判決書下來，三歲的吳念被判給趙家欣，吳家倆老不服氣，既然撕破了臉那就不用客氣，他們認為趙佳欣只是生下了孩子，并沒有對孩子履行過任何責任，孩子由爺爺奶奶撫養長大，撫養權應該交給孩子父親，于是提出上訴。

孫擇良陪趙家欣回老家，他知道自己這時候不适合出現，但這世上除了他，趙家欣竟再無親朋。

“姐。”法院外的一個轉角處，趙家顧拉着趙家欣把一只鼓鼓囊囊的信封強塞到姐姐手裏：“這個你拿着用，有什麽困難你就找我，我打算和孫俊良他們一起考S大附屬高中，你放心，爸媽一時想不通，但你還有我這個弟弟，你不是無依無靠的人！”

趙家顧怕被父母發現，幾句話不到就從匆匆離開，獨留趙家欣一人在原地哭成淚人。

吳家倆老最終沒能奪過來孫女的撫養權，吳念的爺爺痛罵法院，說法院的人，收了趙佳欣那個有錢的姘頭的賄賂，吳念的奶奶，在最終結果出來後當庭哭暈。

奈何萬事皆有定數，就像他們醫生們常說的那句話——福福禍禍，禍禍福福，焉知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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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念從此開始了跟着媽媽的生活。

高悅聽說這件事後，用一種看渣男的眼神打量了孫擇良一眼，不冷不熱的評價到：“孫醫生大醫精誠，不愧仁心仁術啊。”

一個“啊”字被她拖長音拐了一個語調，帶着諷刺，讓人聽着別扭。

陸蒙恩倒是樂呵呵的表示，溫可從此有玩伴了。

溫可是溫尚陳的女兒，今年也三歲零幾個月，才剛剛上了半年幼兒園。

在孫擇良的幫助下，吳念也被送到S大職工幼兒園上學。

周五這天，趙家欣還在商場忙，幼兒園放學，陸蒙恩和孫擇良一起到幼兒園接孩子，一個接溫可，一個接吳念。

“陸爸爸！”小溫可奶聲奶氣地叫着陸蒙恩，一路朝陸蒙恩撲過來。

陸蒙恩抱起溫可，被溫可吧唧在臉上親了一口，融融恰恰。

“叔叔。”吳念低着頭緩緩地走過來，低聲和孫擇良打招呼。

“孫叔叔好！”小溫可摟着陸爸爸的脖子，奶聲奶氣活力十足地和孫擇良問好。

“嗯。”孫擇良點頭，不冷不熱地回應兩個孩子。

“陸爸爸我餓了。”溫可眨巴着一雙大眼睛，晃着自己的小胳膊說。

陸蒙恩掂掂懷裏的小可愛，樂呵呵問：“想吃什麽？說，陸爸爸帶你去。”

“唔……想吃檸檬魚。”溫可翻着眼睛想了想，報出一個菜名。

“行！”陸蒙恩一手拎着溫可的書包，一手抱着溫可，問吳念：“小念念，你餓不餓？陸叔叔帶你和可可一起去吃飯呀？”

吳念心裏的想法全寫在臉上，但她沒回答陸蒙恩，反而是仰頭看向孫擇良。

吳念的眼睛像極了趙家欣，看着孩子的小臉，孫擇良猛地一清醒——自己這是在幹什麽？跟一個孩子叫什麽勁！真是……

他彎腰，熟練地将吳念抱起來，問吳念：“想去嗎？”

吳念好像被孫擇良的動作吓到了，她低着頭不敢看人，好像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上次他來接吳念放學，吳念的老師給他說，吳念這孩子太內向，單親家庭的孩子不容易，你們這些當叔叔的要多和她接觸交流......

吃飯時，吳念異常乖巧。

陸蒙恩一向知道溫可吃飯讓人省心，但沒想到眼前的小女孩更讓人省心——不，準确來說，吳念這孩子是在害怕什麽。

飯桌上的許多東西都是溫可愛吃的，但卻是吳念從沒吃過的，甚至沒有見過的。

“來，張嘴。”孫擇良把一小塊剔幹淨魚刺的魚肉遞到吳念嘴邊。

吳念微微張嘴，邊看着孫擇良的臉色，邊小心翼翼的把食物抿進嘴裏。

“念念你可以吃那個。”溫可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給吳念一盤拔絲山藥：“那個很甜哦。”

“嘗一嘗麽？”孫擇良夾來一條把絲山藥，用筷子夾斷它，再夾起一小塊遞來吳念嘴邊。

偏巧邱萱和同事也在這裏吃飯，她看見的，就是孫擇良一派溫和地照顧孩子的這幅場景。

現在的孫擇良，較一個月之前頭發剪得更短，似乎也更瘦了一點，那張臉更加棱角分明了些，只是雙眼下面微微的青色依舊沒變。

新一期的醫院專訪的期刊銷量持續上升，徐麗他們在醫院沒日沒夜的蹲點，邱萱他們拿到素材後傾盡本領的編輯，現在看來都沒有白費。

那麽現在，她可以堂而皇之地聯系孫擇良了。

這邊，孫擇良口袋裏的手機嗡的震動一下，點開，是一條短信。

“孫醫生你好，我是千言雜志的編輯邱萱，也是攥稿人，關于你的一些後續文章裏我有些需要補充的地方，不知你是否有時間，我們見一面。”

見孫擇良盯着手機看，陸蒙恩說：“有事嗎？不然孩子我先幫你帶着？”

邱萱和同事們坐的地方，離孫擇良他們的座位有些遠，聽不清他們說什麽，卻見孫擇良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坐在裏側的小女孩。

邱萱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孫擇良，生怕錯過什麽。

只見男人微微搖頭，嘴巴張合的說了幾句話。

很快，邱萱收到孫擇良的回複。“不是太急的話，這周六我休息。”

“好，我會把周六全天的時間都空出來恭候孫醫生。”

遠遠的，邱萱好像看見孫擇良的嘴角似乎揚起了一抹笑意，伴着窗外将晚的天色，人的內心變的柔軟而又敏感。

///

周六一早，孫擇良晨跑回來後，他的爺爺孫共和孫老爺子正坐在餐桌前，動作沉穩地給自己盛粥。

“爺爺早。”孫擇良上去換了衣服後下來吃飯，奶奶不在家，餐桌上出現了爺爺愛吃的油條和胡辣湯。

孫擇良伸手夾了三根油條放到自己跟前，爺爺胃不好，吃油條喝胡辣湯有時候會不消化，難受胃疼，奶奶一直監督着不讓他吃，可他偏就好這口，還專門讓桂香阿姨和小玉跑去學了正宗的胡辣湯做法。

年輕時在戰場上留下了太多太多鮮活的往事，如今物是人非，鴿哨聲和平，能留給這位退伍老兵紀念的，只剩下了回憶中一些零零星星的味道，塵封在心底，再不複向人提起。

孫老司令腰杆筆直地坐着，嗯了一聲，向碗裏泡着一根油條，說：“你奶奶下午回來，你去接一下。”

孫擇良也腰杆筆直地坐着，身形同孫老司令如出一轍，他點點頭，“嗯。”

“哥哥。”小玉從外面進來，站在屋門口朝裏面說：“樊政委家客人的車子要停過來，正好會擋着你的車，人家讓問問你的車還出去不嘚？”

這麽早來客人？孫老爺子與孫子對視一眼，後者拿着車鑰匙出去了一趟。

“一會兒有事？”孫共和依舊的一臉嚴肅，但他輕快的語氣，卻不小心暴露了他吃到油條的小雀躍。

“……嗯。”孫擇良嘴裏嚼着油條，邊給自己盛胡辣湯，邊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小三子，啧……”孫老爺子花白的眉毛一皺，咂着嘴把盛胡辣湯的器皿往自己這邊拉，“你給我留點兒啊……”

孫擇良大口把碗裏的東西喝幹淨，又揪來一小塊饅頭，在粥碗抹一圈把沒喝幹淨的胡辣湯抹幹淨，轉身捏着沾了胡辣湯的饅頭塊去後院……

後院響起幾聲狗叫，孫擇良站在後屋門口朝裏面的人說話， “爺爺，我帶根三出去玩。”

孫共和滄桑的聲音若洪鐘般從屋子裏沉穩地傳出來，“牽好，別傷人。”

“知道。”孫擇良回爺爺一嗓子。

低頭看根三，一歲半的根三正吐着舌頭在蹭他的褲腳，伸手揉揉根三的腦袋，孫擇良笑出聲來：“走了小夥子，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