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心結

九爺當然不是一直在茅房呆着，出來之後重新梳洗過，換了衣裳才過來的。

但是在茅房時間呆的也不短。

此刻被戳中尴尬處，蒼白的臉色都要被氣黑了。

九爺兇狠地瞪了老十一眼，那雙雙眼皮大眼睛是擺設嗎，沒看出他換了衣服？

問？問什麽問？

他不想搭理老十這個憨貨，只沖八爺抱歉地笑了笑：“八哥，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

八爺：……

這套路，略熟悉。

但是看老九一臉真摯，不像是推脫戲弄，八爺猶豫了一下，還是重複了一遍：“……此人日後必成大器，若是我們……”

他還沒說完，就聽見“哐當”一聲，門還在微微搖晃，屋裏已經沒有九爺的人影了。

八爺放下茶碗，擔憂道：“九弟這樣怎麽成，還是得請個大夫瞧一瞧。”

說着就讓身邊的小太監去請大夫。

十爺也不知道九爺是怎麽回事，他們這些人，要吃壞肚子沒那麽容易的，那麽多人看着呢，裝病可比真病簡單多了。

下意識地，他就想攔着八爺：“等九哥回來，覺得不好讓他自己請大夫呗。”

八爺微微搖頭，不贊同道：“九弟胡鬧，你也胡鬧，拉肚子可不是小事，讓大夫看看，我才能放心。”

八爺這麽一說，十爺也有些擔心，拉肚子事情可大可小，要是萬一是痢疾，那可是要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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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他打了自己的臭嘴一下。

不過，九哥對八哥一向敬重，最近也沒發生什麽事兒，九哥沒理由裝病躲八哥呀。

要說為錢，那就更不必了，九哥又不缺錢。

這樣一想，十爺也不攔着了。

大夫來的算是快的，但是也是好一會兒之後了，正好撞上九爺從茅房回來。

聽說是八爺請回來的大夫，九爺大剌剌地伸出胳膊，幹脆利落，毫不心虛。

八爺心裏一松，覺得自己是多疑了，老九的性子自己也清楚，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會搞這種把戲的。

然後，他就真的擔心九爺的身體了。

就見老大夫把了好一會兒脈，眉頭越皺越緊，還閉着眼睛細細地聽，就是不說話。

老八和老十心裏都咯噔一下，這不是得了什麽厲害的病吧？

老十這個急脾氣，頓時就忍不住了，原本就大的嗓門更加洪亮：“你直說吧，我九哥到底是什麽病，于壽數有礙嗎？”

老大夫皺着眉，頗為糾結地點頭：“壽數上确實……”

老八手一緊，老十眼眶一紅，老九更是愣了。

腦子裏亂糟糟的。

第一個想的是宜妃，額娘年紀大了，又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住。

第二個想的是康熙，皇阿瑪總嫌棄他不務正業，不知道會不會也替自己傷心一回。

第三個想的是兄弟們，和八哥老十兄弟一場，以後八哥的大業不知道要怎麽辦，老十大手大腳，手上的銀子不知道夠不夠過日子；還有五哥，親兄弟一場，他和五哥不算親近，現在想着倒有些可惜。

第四個想的竟然是福晉，前幾天他還因為福晉病了有點難受，沒想到他們竟要做一對鬼夫妻了。臨了臨了，還是如了福晉的心願，只剩他們倆人厮守了。

正想着，肚子又開始疼，九爺渾渾噩噩由小太監扶着踉踉跄跄往茅房走。

高大的背影都透着絕望。

八爺和十爺還在傷心，老大夫已經咳嗽一聲，理順了剛才噎着的那口氣，繼續道：“确實會變長。”

“嗝”，老十打了個響嗝，還沒出口的嚎哭就堵在了喉嚨裏。含着兩包眼淚懵懵的看老大夫，仿佛聽不懂他說的話。

老大夫摸着胡子搖頭晃腦：“九爺拉肚子是在排體內的毒素，毒素排出來，身體自然會變得更好，壽數自然也會變長，現在瞧着虛弱也不是大事，吃點東西就好了。”

老十用衣袖抹掉鼻涕眼淚，粗聲粗氣：“……好好地你眉毛皺得快能夾筷子了，吓死爺了。”

老大夫：“沒問題才是大問題呀。”

十爺：“什麽意思？”

老大夫：“身體沒毛病，為什麽會拉肚子呢？”

是啊，為什麽呢？

八爺也想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老九別的時候不“病”，偏偏他要拿銀子的時候就“病”了。

他此時已經恢複了一貫的溫和淡定，臉上還挂着溫潤的笑意，十爺卻覺得心裏有些發毛，拉着老大夫不讓他走：“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我九哥沒事，怎麽可能拉成這樣？”

老大夫哪裏知道，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氣的十爺直罵庸醫。

“哈，哈”，屋裏就剩下了八爺和十爺，十爺尴尬地笑了兩聲，正想着要怎麽幫九爺挽回一下。

就見八爺站起身，笑道：“九弟沒事就行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十爺也顧不上委婉了，趕緊攔住八爺，道：“八哥，我覺得這事兒肯定是誤會，九哥不是這樣的人，你等他回來解釋一下。”

八爺依舊溫溫和和地笑：“我知道，咱們這麽多年兄弟，我還不了解老九嗎，你別多心。”

十爺還是着急：“那大夫就是個庸醫，話都說不清楚，咱們找個太醫再瞧瞧，九哥肯定是病了。”

他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八爺拍拍十爺的肩，笑道：“行了，有你這麽咒自己兄弟的嗎，鄭大夫雖然不在太醫院供職，但也算是國手了，不用擔心老九。”

老十這才想起來，這大夫是八爺請來的，他當面背後的，幾次罵人家庸醫，不由有些讪讪。

八爺又道：“世上奇怪的事多了去了，我沒多心，咱們兄弟還跟以前一樣。”

才怪！

哪裏都相信奇怪和巧合，就皇家不信。

誰家的兄弟都能不多心，就皇家不能。

別看從前兄弟幾個好得什麽似的，就這一件事，八爺就得跟他們離心，指不定還懷疑九哥從前那副耿直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

只是話說到這一步，老十也不好硬攔着，只能眼睜睜看八爺走了。

等九爺再次堅強地自己走回來，臉色已經不能看了。

廚房緊急準備了一桌清淡的菜，九爺夾菜的手都在抖，勉強保持儀态吃了碗飯。

十爺托着腮幫子看他吃完，眼巴巴地湊過去，小聲：“九哥，你怎麽想的？”

九爺眼睑微垂，聲音還有些虛弱，悠悠道：“我只想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