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相識相知（九）

第九章相識相知（九）

“什麽叫‘又’？我欠你什麽情了？”

“我說的是‘某人’，你怎麽知道說的是你呢？”

及時忍住罵他的沖動，瞪眼看他。只可惜從眼鏡片後面射出來的目光毫無力度。

“上個月，你喝了我請的咖啡，坐了我的車，”高某人笑得很親切，“就在剛才，我把你從那麽遠的地方抱過來，你不會忘了吧？”

及時看看從籃球架到這裏十幾步“那麽遠”的距離，牙根發癢。

我操！……怎麽有臉皮這麽厚的人啊？

及時在心裏問候了一遍他的母親賀女士，不住提醒自己是斯文人斯文人，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即将撕裂的表情。

“好，很好，高先生。別忘了我是理科生，這筆賬，我會跟你好好算清楚的。”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可是‘高世仁’【注1】先生，請問我即将要欠的人情又是什麽？”

看着自比喜兒【注2】的及時一臉炸毛的表情，出差這麽多天的郁悶之情一掃而光，高煜琪難得露出一個真誠而愉快的笑容。

“我犧牲一下，給你們做作陪練吧。”

高煜琪說着，脫掉外套，只穿一件黑色的T恤。他緩緩站起身，隊友這才注意到，這人竟然有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簡直和上官诩不相上下，寬肩窄臀倒三角的身材，肌肉有力而又不誇張，整個人就像是草原上的雄獅。

他上前走了兩步，步伐似乎也帶着一種強者特有的韻律，他把外套扔進及時懷裏，登時引來身邊無數女生的尖叫。

在他們院籃球隊，老大上官诩一向是男性荷爾蒙締造者，但和高煜琪比起來，欠缺了成熟男人的魅力和霸氣。這種純陽剛的王者風範，正是時下少女所極其傾慕的。

及時覺得自己簡直要把眼睛翻脫窗了，高煜琪屬于穿着顯瘦、脫了有肉的類型。可是自個兒……看着自己雖然有肌肉，但細瘦得多的胳膊腿，攥着某人的阿瑪尼外套狠狠**之。

撿起地上的籃球，高煜琪做了幾個簡單的運球和上籃的動作，一揚下巴，示意可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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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家伸伸手。

上官诩幾人對視了一眼，心裏咯噔一聲，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籃球場邊，瞬間又多了幾個人圍觀。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世上，每一個男生，都有一個籃球夢；而每一個女生的夢裏，都有一個會打籃球的男生。

無論是參與運動的，還是場外觀看的；無論是懂籃球的，還是對它一無所知的；無論是職業的，還是業餘的……當《灌籃高手》的主題曲響起，當NBA的號角響起，當CBA的直播開始，總有人為之，熱血沸騰。

高煜琪，也是一樣。

在美國的六年，他忙于學習和創業，唯一放松身心的愛好，就是籃球。當然，他沒有職業球手的水平，但他是街頭籃球忠實的愛好者。

在美國，街頭籃球随處可見，雖然參與者大多是社會中下層人士，但相較于室內籃球，高煜琪更喜歡街頭籃球那種氛圍。不過，在美國那種硬漢彙集的地方，高煜琪的身高完全不占優勢。

美國人只承認強者。面對他們有意無意的沖撞和下-流的動作，他也沒少吃虧。所以，處于劣勢的他，只能苦練技術，直到他可以在球場上随意發揮。

所以，這一場小小的練習賽，結果可想而知。

還是3V3鬥牛，上官诩帶兩人，高煜琪帶兩人。

比賽開始了。因為只用半個場地，所以節奏特別快。上官诩佯裝跳投，快步沖向籃下，看上去是一個勢在必得的上籃。可就在出手的一剎那，高煜琪伸手碰到了籃球，抱在懷裏，接着高高躍起，抓住球，落在右邊底線附近稍稍停了一下。他将頭往前一探，好像要啓動上籃。

上官诩的腳挪動了一下，失去了防守位置。高煜琪看了看他的對手，輕輕一笑，揚手投籃。籃球劃着完美的弧線，似乎在空中停了足有數十秒，才穿過了球網，“唰——”。

——籃球場上最美妙的聲音。

23秒，只有23秒，高煜琪進球了！

三十分鐘以後，這個球場吸引了幾乎所有球場的觀衆。好幾個女生拿出手機拍照，連男生都舍不得離開。

“我操！我剛才看見了什麽？灌籃？這不科學！”

“這人哪來的？體院的嗎？體院的吧！快告訴我他是體院的！”

高煜琪和幾個隊員結束戰鬥，在衆人的矚目下，緩緩退場。其實原本是打算再練半小時的，可是胖熊和幾個隊員表示，實在是跑不動了……

上官诩自己也是強弩之末，只不過為了維持隊長的面子，苦苦硬撐罷了。

高煜琪也練得大汗淋漓，但他正玩在興頭兒上，連走路都帶風。

“有幾年沒這麽打啦，胳膊腿兒都不靈活。”高煜琪笑道。

及時抿了抿嘴，随手把外套丢給他。

說不欣賞，是假的。

人呢，就是這樣。如果只是差幾個段位，就會羨慕就會不甘，甚至嫉妒仇視；但如果面對着絕對的權威和落差，就只會仰望，心悅誠服。

這一點，看看老百姓對馬氏的評價，就知道了。

但是，總還是有一些不甘的，及時想。

尤其在甩了自己隊友幾條大馬路之後。

“啊……”剛想張嘴說話，及時卻打了個打噴嚏，“阿嚏——”

高煜琪一皺眉，走上前，很自然地把外套披在他身上，“怎麽不穿着？”

四月的北京還帶着些春寒料峭，何況臨近傍晚，又出了一身汗。

“哪有那麽孱弱，”及時揮掉他的手，卻沒把衣服脫下來，“那個……還練嗎？”

“不幹了不幹了！”胖熊變成了夏天裏的癞皮狗，只剩下伸舌頭喘氣的份兒，“回宿舍，洗澡睡覺！天天這麽運動，我肯定能瘦下來我靠！”

上官诩沒說話，事實上，他現在也不太想說話。他跟及時點了點頭，帶着隊員走了。

雙手抱胸看着及時，高煜琪目光中充滿鼓勵。

“你……你幹嘛？”及時下意識地捂了捂胸口，“眼神這麽淫-蕩……你……啊對了，話說你今天找我幹嘛啊？”

“也沒什麽事，我就是……”某人好整以暇，“也想洗澡睡覺而已。”

及時朝天翻了個白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辦公樓離這裏不遠。”

“足夠讓我着涼感冒的距離。”

看着某人優哉游哉的樣子，及時磨了磨牙。按照某人剛才的行徑，為了避免他感冒了再訛詐自己，這次只能忍了！

“先說好，洗完澡，就走人！”

“不然呢？”某人笑得很欠扁。

“我可是學過功夫的我跟你講！”及時在心裏亮亮拳頭。

“其實，我還想在你家吃個飯，”高煜琪一臉純潔，“我着實想不出，吃飯和練功夫有什麽聯系。”

“我操，你裝模作樣有意思嗎？”

說實話，看你表情千變萬化，真挺有意思的。高煜琪心情大好，“說真的，我牛排做得不錯的。要不要試試？我們先去買食材？”

“算了吧，要是某人得了重感冒啊腸胃炎啊肺結核啊什麽的，我可承擔不起。”

“我記得你們校門口就有一家大型超市，”高煜琪打定主意要一展廚藝了，“我保證，讓你大吃一驚！”

“得了吧，”及時扶了扶大得出奇的眼鏡，“你今天已經讓我大開眼界了高大少爺！”

“哦？”看來目的達到了。高煜琪默默地想。

但是，小家夥，真正讓人驚訝的，是你啊……

這樣想着，某人似乎在心裏堅定了什麽想法，加快幾步走上前，把胳膊親昵地搭在對方肩上。

“我靠！你幹什麽？你離我遠點！”

“不要緊張啊，好哥們兒不都這樣嗎？”

“誰和你好哥們兒啊？我跟你不熟！”及時使勁扯他的胳膊，“我怎麽早沒發現你這麽讨厭啊？你的冷酷呢？拒人于千裏呢？”

“我也早沒發現你這麽有趣啊！”

“誰有趣了？那是你見識短淺以貌取人！”

“終于說了？小東西，上次就是扮豬吃老虎呢吧？想耍我是吧？”

“我就是知道你只看臉的作風才這樣的！再說我也不是故意的，本來就近視……”

“再忙能沒時間配眼鏡剪頭發啊？你丫當我傻的？還留了個西瓜太郎頭，誠心惡心我！”

“這你就不懂了吧？”及時笑着戳戳他，“人家韓國明星都留這發型，這叫‘潮兒’，你是奧特曼了吧，大叔！”

聽着他把“大叔”兩個字說得那麽大聲，高煜琪恨得牙癢癢，一邊使勁揉着他的頭發——他早就想這麽做了——一邊揶揄：“這‘潮兒’是貶義詞吧？你對自己的智商認識夠清楚的啊？”

“你！——”在皇城方言裏，“潮兒”也有二傻子二愣子的意思，語言的流變就是這麽不可思議詭異莫測。

“你還洗不洗澡了？想洗就閉嘴！”

“好好～”手卻依舊搭在他肩上，“我說，真不去買牛排？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兒啦……”

“買買買！”及時被他煩得要抓狂，這人真太能裝了，根本是無賴麽！“我說你松手你沒聽見啊？”

“聽見了，可是，不能放。”

“你放不放？”

“你有什麽資本威脅我？靠，不放！”

“你放不放？！”

“要不你親我一下？”

“滾你丫的！”

……

毫無營養的對話還在繼續，落日餘晖，把二人的背影鍍上一層金色。兩個瘦長的影子，那麽遠，那麽近。

【注1】黃世仁的典故

黃世仁：中華民國生人。

職業：地主。

興趣：放高利貸。

愛好：霸占人家閨女還債。

【注1】喜兒：又名白毛女，被黃世仁霸占還債的那個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