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試鏡

評委席後，坐着兩男兩女。

女制片客客氣氣道：“我以前看過你的劇，演得很好。小帝姬死的時候，我都跟着哭了。”

這話音不太對。姜甜遲疑道：“謝謝。”

果然，女制片的轉折來了

“但是，我們投資拍戲是想着賺錢，不是供你們太太小姐找樂子的。據我所知，你已經離開影視圈很久了，你的演技還剩下幾分？攝像機過來時，你還知道怎麽走位，怎麽對戲嗎？”

對這種質疑，姜甜并不意外，“空口保證沒有意義，我想接下來的試鏡會給你答案。”

王導打圓場，“寒暄得差不多了，開始試鏡吧。”

小助理把試鏡的片段遞給姜甜。

一共兩段。一段是前期，反派裝作被賣入妓院，被男主相救，從此加入主角小分隊的時候。一段是後期，反派揭下小可憐的面具，表明自己是諸多命案背後指使的時候。

正是最直接展現人物前後反差、人性弧光的地方。

這家妓院外表看其貌不揚，實則是□□一個搜集、傳遞情報的窩點，有武林高手坐鎮。男主沿着線索一路查到這家妓院，就順勢僞裝成嫖客，遇到佯裝被抓的反派，正被當衆拍賣初夜。

姜甜拉了張椅子坐下。

低頭前，還是前來試鏡的漂亮女演員。擡頭後，就變成了孤立無援、茫然無助的可憐姑娘。

姜甜茫然地四顧一圈。

轉到一半，她突然停住，像是被人提醒。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束，登時又羞又氣，雙頰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

Advertisement

下意識的，姜甜想擡手去捂胸口，才發現雙手被綁在扶手上。她拼命掙紮，卻怎麽都掙不脫。

姜甜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臺下的評委，每經過一個評委，眼神就絕望一分。直到最後，她臉上氣極的紅暈徹底褪去，臉白得像紙一樣。她死心閉上眼，淚珠滑落臉龐，哀婉又絕望。

試鏡完畢。

王導幾乎壓不住嘴角的笑，率先鼓起掌來，“好，太棒了！”

姜甜擦掉眼淚，起身道謝。

天知道，王導這一上午受了多少荼毒。

幾乎一條流水線出來的歐式大雙眼、韓式鼻子、錐子臉。雖然平心而論，有幾個整得還挺自然漂亮的，但實在千篇一律，一點辨識度沒有，放下簡歷，王導就基本認不出誰是誰了。

不過，現在整個娛樂圈就這個風氣。

觀衆認這個，制片商也認這個。不整成這種完美無缺的模板，第一輪刷簡歷就淘汰了。

這種大環境下，王導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可顏值摻水就罷了，連本職工作都摻水，就過分了吧。

那一個個的，胳膊恨不得劃成風火輪，吼起來比菜市場大媽吵架都分貝高，明明是哭戲，眼屎都快擠出來了，眼淚都沒蹤影。日常戲更不用說了，個頂個的四肢僵硬、表情浮誇。

知道的，這是劇組在試戲，不知道的，還以為喪屍圍城呢。

也因此，當姜甜這個原生态美人帶着一流演技出現的時候，王導滿意到幾乎要當場簽合同。

這樣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辛素素，才會讓一向游戲人間、浪蕩江湖的男主動心。甚至即使她真面目暴露，一向殺伐果斷、斬草除根的男主都幾番動恻隐之心，放她一條生路。

王導看似低調，實則炫耀地輕咳一聲，掃了一眼制作組的衆人。

昨天要不是他力排衆議，收下姜甜的簡歷，就要錯過這樣完美的辛素素了。

女制片不自在地扶了扶眼鏡，“不是還有一段嗎？辛素素可是第一反派，光惹人憐愛可不夠。”

姜甜應好。

這時，評委席最右首的男演員起身，脫掉外套，“我陪你對戲吧。”

男演員名叫段溫，是跟原主同期的演員，這幾年才紅起來。演技在新生代的小生裏算數得上數的那種。個人也比較有追求，一部商業片，一部正劇，這樣輪着來，口碑還不錯。

段溫能坐在評委席上，顯然是鐵定的男主角了。

姜甜謝道：“有勞。”

段溫半跪在地上，手捂胸口，虛弱道：“素素，怎麽會是你？”

姜甜擦掉臉上被劍風劃出的血痕，歪頭笑了，“一直都是我。燕大哥，我等了你好久。”

段溫不敢置信，喃喃道：“怎麽可能？常家莊、上佛山、七星派……這一樁樁的滅門慘案，怎麽可能是你幹的？還有小樓，他一直拿你當親妹妹一樣疼，你怎麽下得去手？”

在段溫一開始質問的時候，姜甜臉上還帶着笑，在提到小樓時，姜甜的笑容一點點褪去，終于恢複了一宮之主的冷血漠然，“我早就提醒過他，他的好奇心太多了。”

段溫慘淡一笑，“那我呢？現在我也知道了一切，你也要對我動手嗎？”

姜甜擡起段溫的下巴，“當然不會，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樣。”她像從前一樣柔情款款，吐出來的字眼卻如寒冬一樣冰冷，“只要你肯自廢武功，和我永遠留在這逍遙宮裏。”

段溫被姜甜這眼神一對，竟真的從四肢百骸生出一股寒意，頭皮發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直到一陣掌聲劃破空氣，段溫才回過神來。

試鏡結束了。

姜甜朝段溫伸手，段溫順勢站起，心情有點複雜，“幾年不見，你的演技更厲害了。”

姜甜禮貌回誇，“你也很厲害。你一個擡眼，一聲質問，江湖人的俠骨與柔情，就都出來了。”

作為演技被壓的那個，段溫只能微笑了。

對戲的段溫都能感受到姜甜的演技，作為旁觀者的王導，看得就更直觀了。

姜甜把這段黑化處理得很到位，既沒有聲嘶力竭，也沒有橫眉怒目，語氣甚至一脈相承了前期的純良無辜，但她的眼神動作，又分明是那個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的一宮之主。

這種無辜和邪惡的反差，不但沒有脫節，還渾然天成一般，形成一種另類的美感。

就連事前不看好姜甜的女制片，也矜持地點了點頭，甚至主動跟王導商量，“辛素素這個角色就定了吧？時間緊，後頭還有一堆主要配角排着隊等試鏡呢。”

姜甜本來就是王導最先相中的，當然應好。

陳唐這邊得到劇組消息，親自來了一趟，落實了姜甜複出之後的第一份合同。

跟劇組簽定合同後，姜甜拿到了全本的劇本。她摩挲着劇本的扉頁，心裏還有一種不真實感。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響起。

屏幕上閃爍着“老公”兩個大字，瞬間把姜甜打回現實。姜甜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回頭一定要把備注名改掉。她接起電話，對面的男聲十分冷淡，“姜甜，你又要鬧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