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戰書

投資商應該另外有場子,跟在場每一個碰過杯後，就匆匆離開了。

當然，離開前,投資商也給每位發了個大紅包，“老規矩了，錢不多,別嫌棄，都沾沾喜氣。”

制片人倒是坐到了最後。

他人很和氣,一直笑眯眯的。也沒有占女孩子便宜，灌酒之類的壞毛病。跟鄰居老大爺一樣，挨個關照大家多吃菜，順便發了紅包,然後就拉着衛導敘家常去了。

姜甜不小心聽到幾句,王制片已經在給衛導介紹相親對象了。

編劇跟副導都有酒瘾，兩人特地調了座位,坐到一塊兒,就開喝了。

那敬酒詞，一個比一個花哨好玩,讓旁邊的姜甜大開眼界。

什麽“舉杯邀對門,喝酒喝個雙”,什麽“東風吹，戰鼓擂，今天喝酒誰怕誰”,還挺押韻。

姜甜和蘇世寧的經紀人也坐在一起，正在交流業務。

前半截兩人還挺正經，談談正事，聊聊雙方演員近期的電影代言,有沒有合作機會之類。後面有點喝大了，就開始吹自家的演員多有本事，多省心，多能掙錢了。

姜甜和蘇世寧都聽得不好意思，默默坐遠點。

兩人都在拍戲，就算清炒芥藍，也要用茶水涮涮再吃，就這也沒吃幾根。

勉強混了個水飽，看酒席進入尾聲，姜甜起身去洗手間。

洗完手後，姜甜甩甩手上的水，剛出洗手間沒兩步，就撞上一場好戲。

拐角站着一對年輕男女，女的清純漂亮，男的帥氣桀骜。一個哭，一個哄，一個扭頭要走，一個拉着不讓，一個“你聽我解釋”，一個“我不聽，我不聽”，十足偶像劇現場。

竟然還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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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的不是別人，正是白蘇。

至于男的，雖然不認識，但看五官，不輸當紅小生，表情卻臭臭的，就算是哄人，也一副纡尊降貴的樣子。如無意外，應該就是白蘇近期的圈外緋聞對象，富二代肖亦戎了。

姜甜不想節外生枝，看對方沒看見，就想悄悄退回去。

不想推門的動作太慢，門反而發出一聲清晰的吱吖聲，吵醒了不遠處的兩人。

白蘇一扭頭，瞥見姜甜。

一瞬間新仇舊恨湧上心頭，白蘇當即紅了眼。

姜甜松開門，體貼道：“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先走了，二位繼續。”

到底是女主，比之前段位高了不少，連咬牙恨聲，也透着一股楚楚的美态。

白蘇恨道：“姜甜，怎麽又是你？”

姜甜懊惱道：“是我的不是，早知道盛海今晚被二位包下，就該建議衛導換地方擺慶功宴。”

白蘇被連插兩刀，又羞又氣。

盛海的消費水平高得很，以她的收入也不能随便來吃。今天也不過是跟着肖亦戎，才難得能享受一次。肖亦戎是有錢，但畢竟只是二代，來消費一兩次是不在話下，但包場盛海就是做夢了。

如果說前者只是外物，白蘇還不太放在心上。

後者就真正戳中她的痛處了。

兩家電影同時上映，兩位女主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就算旁人預測，勝負也在兩可之間。

可現在才過去半個月，二人已經是天差地別。

白蘇心中生氣，扭頭看向肖亦戎。

卻見肖亦戎正打量着姜甜，俨然一副“原來是她啊，長得還不賴”的好奇樣子。

白蘇心中一咯噔。

盡管姜甜沒刻意打扮，只穿着牛仔褲，白色衛衣，但并不減分，反而有種漫不經心的美。

她對男人的節操，可沒有多少信心。

想到這兒，白蘇輕輕搖了搖肖亦戎的袖子，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十分可憐可愛。

被這楚楚動人的眼神一激，肖亦戎瞬間保護欲爆棚。

肖亦戎一把摟住白蘇肩膀，以保護的姿态吼道：“你這女人，不就紅了一部電影嗎？有什麽好得意的？蘇蘇就是時運不濟，才讓你贏了一回。再有下次，看蘇蘇怎麽打得你落花流水。”

把這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姜甜心道，看來女主的後宮也不穩當啊。

姜甜接下戰書，微笑道：“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兩邊錯身而過。

白蘇依在肖亦戎懷裏，咬住下唇。

她是想肖亦戎為她出頭，卻不是這麽個出頭法。對上姜甜，她實在有些怕了。

之前在《萍影江湖》劇組，演技被姜甜全方位碾壓，她還能勉強安慰自己，姜甜入行早，比她多那麽多年經驗，演技好點，也算可以理解。假以時日，姜甜未必是她的對手。

可是，就算在劇組之外，她也總是輸。

兩次了！

每次她都是占盡先機，對方麻煩纏身，眼見要落到萬劫不複的地步，結果還是被對方絕地反擊。

第一次還罷了，《萍影江湖》勉強算平分秋色，讓姜甜上位，成了雙女主。

但這一次，《青峰傳》卻是結結實實的潰敗。

明明她有那麽大的優勢。

爆紅《萍影江湖》原班人馬，兩億投資，全平臺推廣，而對方身陷醜聞，差一點就萬劫不複。

可惜……

想到遠在國外的魏雲，白蘇不由暗嘆，真是廢物。

姜甜已經進了劇組，新電影拍得如火如荼，但她下一部戲還沒着落。

想到這兒，白蘇擡頭看了一眼肖亦戎。

罷了，那小模特的套路，她還不知道嗎？

肖亦戎雖然是富二代，但性子單純，只是沒來得及推開。那個小模特在她面前玩這套，不就是打着讓她嫉妒，鬧脾氣，鬧到肖亦戎煩了，跟她分手，好上位的主意嘛。

現在不是置氣的時候，抻了抻也夠了，正好讓他拿部電影賠罪。

不過，這是她第一次朝肖亦戎伸手。

白蘇有些不安，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失控了。

可白蘇轉念一想，她又沒想跟姜甜打擂臺，要不是肖亦戎擅自替她下戰書，她也不會落入現在的境地。就算不賠罪，肖亦戎也該替她拿下一部電影。想到這兒，白蘇底氣也沒那麽虛了。

白蘇心思百轉，定下了主意……

另一邊姜甜回到包廂，已經徹底沒了吃慶功宴的興致。

正好王制片接了電話，着急回家。衛導見這一桌醉得七七八八，也就宣布散席。

姜甜拿了三個紅包，回去一看，三個都是支票，一共兩百萬。

有錢入賬，到底讓她心情好轉不少。

這還是小頭，等電影下映，還另有分紅，這一回《行者》爆紅，她可謂真正名利雙收。

不過，盡管《行者》還在映，但對于姜甜來說，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重要的是《上海風雲》。

更何況，還有白蘇的戰書。

夜深了，支票只能明天再兌，也就放下不提。

回酒店後，姜甜看劇本看到深夜。

第二天姜甜早早醒來，還一點都不困，鬥志滿滿去了片場。

今天的戲份，是女主角沈青卿在後臺歇息，男主角韓三少為躲避追捕，意外藏進她的衣箱。

這一段劇情，編劇為了更契合人物性格，稍稍做了修改。

布置好布景後，李霜河導演先讓二人走一遍。

從鏡頭看，走位、布景等各處細節都沒問題，李霜河導演才喊：“Action！”

姜甜沖門口士兵優雅一笑，從容關上門。

直到門完全合上，她氣力一洩，靠在門上緩了會兒，才坐到化妝臺前，長長籲出一口氣。

良久，姜甜輕聲自語，“太亂了。”

她很快有了決斷，起身走向衣箱，準備換下舞裙。

姜甜半蹲在衣箱前，擡起箱蓋，被裏頭藏的男人吓了一跳。她瞳孔猛地一縮，馬上往後退去。

男人及時擡手，撐住掉下來的箱蓋。

也因此，露出了那張熟悉的臉，韓三少。

姜甜已經遠遠退到牆角，此時看到這張臉，饒是她一向處變不驚，也不由驚訝，“是你？”

蘇世寧苦笑，“是我。”

姜甜眼神明悟過來，她朝會場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語氣篤定，“是你。”

蘇世寧浪子式的調笑消失不見，表情沉靜下來，他定定地望向姜甜的雙眼，再次道：“是我。”

兩個聰明人沒多說一句話，已經心照不宣。

姜甜第一問是驚訝韓三少會出現在此，第二問已經确定韓三少就是行刺日本人的革命黨人。

兩人左右各占一邊，分庭對峙。

韓三少作為數得上號的風流浪子，當然跟這位有名的沈青卿打過交道。

別人不知道，他卻清楚，這位聰明漂亮，溫柔小意的交際花，其實冷心冷性，半點不近人情。

兩人原先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公子，一個是小意奉承的紅場歌女。

如今攻守易勢，蘇世寧率先開口，“我無意讓姑娘卷入渾水，躲進這兒，實在是陰差陽錯。只要姑娘裝沒看見，我願奉上五千大洋，并附聖約翰大學的推薦信。”

姜甜眼神戒備，“你怎麽知道？”

蘇世寧微微一笑，“令弟品學兼優，只是因為一封信，就錯失心儀學府，豈不讓人可惜？”

見對方并不正面回答，姜甜不再追問。

五千大洋不算什麽，但弟弟的大學推薦信，卻的确正中她軟肋。

姜甜沉吟道：“就算我裝作不知，你逃過一時，也很難突破日本人的封鎖，安全撤離。”

蘇世寧見她松口，忙道：“這就不牢姑娘費心了。”

說着，蘇世寧就要起身，跨出衣箱，卻不慎扯動傷口，疼暈過去，一骨碌倒回衣箱。

姜甜見勢不對，箭步上前，右手擡起，及時扶住箱蓋，全程沒發出一點聲響。

她警覺地看了一眼門。

門外的士兵并沒有被驚動。

姜甜松了口氣，但等她低頭，看到已經安心昏迷的蘇世寧，不由皺起眉，輕啐一口，“麻煩。”

李霜河導演喊道：“cut！”

片場活動起來，工作人員推軌道的推軌道，換打光板的換打光板，各自忙碌起來。

兩位主演起身，看向導演。

這段時間拍戲進入正軌，兩人都已經充分領略李導的拍攝風格。

說好聽點，是精益求精，說不好聽了，那叫一個吹毛求疵。

饒是二人演技都有口皆碑，但在李霜河導演這兒，也永遠不夠完美，永遠還有精進的空間。

今天也不例外。

姜甜和蘇世寧二人一下戲，就條件反射看向李導，等候挨批，已經充分進化成斯德哥爾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