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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浩途從林茂家裏一出來就後悔了,恨自己一時氣昏了頭,什麽難聽的話都沖着林茂說。林茂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後還假裝什麽都不知道,要求兩個人像從前一樣相處,這确實有些過分。但自己對林茂的那些責備,也并不就是都有道理的。

林茂對待自己豈止不像對待一條狗——就比如前幾天,明明要加班,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就半點沒有猶豫地跑來給自己送飯,把工作都帶回家裏做。自己生病時林茂那些真心誠意的體恤和關心,又怎麽會不讓人感動呢。蘇浩途也知道,林茂之所以一有事情就總找着他,也是因為自己向來的有求必應,林茂從來沒有要求過他必須做什麽,只是自己從來不會拒絕罷了。既然人是自己慣出來的,又怎麽能在把人慣壞之後,反而去責備他的不懂事呢。作為朋友,林茂做得無可挑剔,并不能因為自己把他當愛人,就可以用對待愛人的标準來要求他的回報。正因為想明白了這些,一腔怒意得以平息,一顆心也愈發落寞。

而另一邊,林茂躺在床上,挺屍了半天還沒緩過神來。今天的遭遇就像是走了皇軍又來了國軍,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就像戰後城市破敗的街道,除了殘垣斷壁,找不出一根毛來。

被情人的老公帶人圍毆還算情有可原,被認識二十多年的兄弟強吻又是怎麽回事?林茂的大腦慢悠悠地回轉,把畫面定格在那個吻之後,由于當時沖擊太大,蘇浩途的話也沒能全都記下,林茂只抓住了一個重點——他說他愛他,這世界上不會有人比他更愛他。

記起了這句話,林茂突然渾身一個激靈,一半是因為吃驚,一半是因為震撼。從沒有人用怒吼的語氣對他說出這句話,以往的女人們在說愛他時,要麽溫婉甜蜜,要麽靈動俏皮,在他心裏愛情不過像是初春飄零的小雨,不會讓人忽略它,也不會讓人過分地注意它。它連讓人打濕衣服都不能,要是飄到了臉上,伸手抹一抹,也就沒了。可這句話從蘇浩途的嘴裏吼出來時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像是夏季中悶了太久的雷雨,一剎那從烏黑厚重的雲層中傾盆而下,大雨,暴雷,閃電,激烈得讓人心悸,這就是蘇浩途對他的愛嗎。

一旦知道了蘇浩途對自己懷有愛意,在回顧以往的事情時,這份愛意似乎變得有跡可循。一路跟自己同校、同城、同小區,對自己永遠有求必應,面對自己的情人們時總是難以友善。對了,還有一次,當他們還是高中生時,有一回林茂把蘇浩途帶到家裏來看毛片兒,看到興頭上時林茂當着蘇浩途的面就打起了手槍,原本看片兒看得興致缺缺的蘇浩途當即就興奮起來,也把手伸進了褲裆裏。現在想起來,讓蘇浩途興奮的從來就不是畫面上的男女,而是當時自己裸露的下身,還有臉上沉醉的表情。

蘇浩途就住在自己家樓上,當他還在襁褓之中時自己就認識他,然後看着他牙牙學語,變成能跑能跳的男孩,變成活潑開朗的少年,最後變成現在這樣嘴硬心軟的男人。自己對他的情誼早已不僅僅只是朋友而已,他是知交,也是至親。林茂想起舍棄了自己的母親,想起整顆心都放在她身上的父親,又想到了蘇浩途口中的愛,如果蘇浩途對他的愛也是基于這二十多年來彼此勝如血緣的羁絆,那麽在這世界上,也許真的不會有人比他更愛他了。

林茂躺在床上嘆了口氣,始終停不下腦中的胡思亂想,一直糾結到了深夜,最後終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林茂請了幾天年假,等到臉上的瘀傷基本消散後才重新回去上班。在這将近一周的時間裏,他與蘇浩途沒有任何聯系。林茂記得蘇浩途當時說過,他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相處,那麽要以怎樣的态度去面對蘇浩途,林茂實在不明白。而蘇浩途則是拉不下臉來,當初沒頭沒腦地說了那樣一通氣話,連咒人遭報應都說了出來,現在要是主動回去求和,活了二十五年的臉皮就全丢光了。可蘇浩途還是會擔心着林茂,那家夥這麽懶,受了傷在家裏有好好吃飯嗎,記得換藥了嗎,自己夠不到的傷口,又該怎麽處理呢?蘇浩途想得心裏難受,又替自己委屈,蘇浩途自認為一直把自己那點心思藏得很好,可林茂究竟是什麽時候發現的呢。如果他還什麽都不知道,他們倆還能像任何一對正常朋友那樣相處,蘇浩途其實是滿足的,雖然偶爾也會嫉妒,偶爾也有失落,但這已經是最能親近他、最能占有他的唯一方式了不是嗎。

林茂不光有讨女人喜歡的本事,在人際關系上也向來八面玲珑,剛一回到公司就受到了同事們的熱烈歡迎。閑下來的時候,林茂怔怔地盯着忙前忙後給他打下手的何聰發呆,何聰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小心翼翼地問他:“茂哥,你幹嘛呢?”

“你說,男人搞男人是什麽感覺?”

何聰吓得脖子一縮:“茂哥,我有喜歡的人了,女的。”

“沒說搞你呢。”

何聰松了口氣:“我怎麽知道,我也沒搞過啊。”

“你不覺得別扭?”

“不逼着我搞我就不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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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是說假如啊,”林茂頓了頓,“你有個關系特別好的哥們兒,就跟我和你蘇師兄一樣,有一天他突然說他喜歡你,你怎麽辦?”

何聰皺了皺眉,說道:“以前還真有個和我關系挺好的朋友對我說過,可我告訴他我有喜歡的姑娘了,而且這輩子估計也不可能會喜歡上男人,後來我們就幾乎沒什麽往來了。”

林茂吓了一跳:“就絕交了?”

“也不是絕交。”何聰說,“當時他對我特別好,主動幫我打飯洗衣服做筆記,就差把飯往我嘴裏邊喂了,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對我有那種心思,只當他是熱心,可後來知道了,我明白他想要什麽,可我又不能給他,既然這樣,怎麽能還受着人家的好呢?後來我就沒讓他再做那些,他也知道我的想法,兩個人慢慢地就疏遠了。”

“只能這樣?”

“那又不能喜歡人家,又非要占着人家,這不是耍流氓嗎。沒準人家離了你,還能遇到更好的人呢。”

可林茂怎麽可能願意和蘇浩途疏遠,變成沒什麽往來的陌路人呢,他是他唯一真正信任和依靠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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