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搬運家具的工人有裴霁的號碼,是因為她在訂家具的當日,把號碼留在了店裏,便于在家具送到樓下時通知她。

她正想跟宋迩解釋一句,門就被敲響了,

裴霁就吞下了到了嘴邊的話,變成:“去我房間待着。”

過會兒家裏就是來來往往的工人,還有進進出出的大件家具,裴霁擔心宋迩磕到,也擔心鬧哄哄的環境會吓到她。

她一邊說完,就碰了一下宋迩的手背,宋迩現在知道,這就是要領着她走的意思,于是摸索着握住裴霁送到她手邊的那只手,由她帶着她走。

宋迩第一次進裴霁的房間,她一進門就站住了,先是偏過耳朵聽了聽,接着有些拘謹了起來。

門再度被敲響,裴霁示意她松開手,說了一句:“待在這裏。”就出去了,還帶上了門。

宋迩被獨自留在了房間裏。

門關上了,這裏變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裏面完全是裴霁的味道。

裴霁身上其實沒什麽香味,一定要說的話,就是一種很幹淨的氣息,像是風,像是雲,淡淡的,很純淨,卻是難以捕捉。

外邊傳來淩亂的腳步聲,有個男人的聲音在說:“先把裏邊的家具搬出去,再搬新的進來。”

然後就是家具移動的聲音,間或有“小心”、“別磕到”之類的聲音出現。

宋迩仔細聽了聽,沒聽到裴霁說話。

她大概是站在邊上看着吧。她那麽冷冰冰,無差別放射寒冰射線,也不用她說什麽,工人們肯定都緊張死了,想趕緊搬完趕緊走人。

宋迩笑了一下,她拿着導盲杖點着地,在房間裏小心地走,像是開始了一段滿足她好奇心的探索。

但她并沒有亂碰房間裏的東西,最後,在一把空置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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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家具是一個大工程,尤其是這些家具都不是小件。

外邊鬧哄哄的,忙了快三個小時,将近十二點時,才全部完成。

宋迩一直在裴霁卧室裏待着,她打了幾個電話。前幾天沈知舟去裴藝家找她,發現她不在,快吓瘋了,瘋狂打她電話,直到确定她沒事,才好一點。

沈知舟是她的經紀人,快四十歲了,有一個剛上小學,特別折騰人的兒子。大概是被她兒子磨練的,沈知舟耐心奇好,操心奇多,且氣場奇強,有種兼具慈母嚴父的奇特氣質。

宋迩暫停了一切工作,沈知舟卻沒閑下來,她忙着替宋迩處理衆多善後事件,這次是電影《長夜》的宣傳。之前說好了,宋迩會參加幾場《長夜》線下路演。

“這幾月的檔期不太好,制片方和院線那邊協商了,定檔在十二月,還有差不多半年。你眼睛怎麽樣了,這段時間疼不疼?”

宋迩靠在椅子上,微微垂着眼眸,語氣淡淡的:“不知道,看複查吧。”

“哎。”沈知舟嘆了口氣,又不得不對她耳提面命一番,“小迩,你得上點心啊,你要有個打算,你的眼睛……”

宋迩的眼睛出事,還是秘密,沒幾個人知道,事情發生得實在太突然,哪怕現在過去了四個月,大家都還是驚魂甫定的狀态。

“我有打算。”宋迩恹恹的,像是提不起什麽興趣,“實在不行,還能做幕後。”

“你還這麽年輕,發展這麽好。”沈知舟剛剛還在催着宋迩要有打算,聽她這麽說,又不忍心了,“再看看,別灰心。”

宋迩沉默了一下,說:“外面的事,就麻煩你了。”

“我們之間,說什麽麻煩不麻煩。”沈知舟語帶責備。

她們又說了幾句,就挂了電話。

宋迩握着手機,她低着頭,臉隐藏在陰影裏,看不清神色。過了好一會兒,外邊的動靜漸漸小了,消失了,又恢複了這裏往常一貫的安靜。

然後房門被敲了三下,從外面打開了。宋迩擡起頭。

“好了,出來吧。”裴霁站在有點遠的地方說道。

宋迩站了起來,朝着那邊走過去,她走得不快,導盲杖點着地,幾步後,導盲杖遇到了障礙。她聽見身前的人輕輕叩了一下邊上的房門,示意她停下,她快撞上她了。

宋迩就停了下來。她還是低着頭,準備等裴霁轉身先走。

但裴霁遲遲沒有動。

宋迩有些奇怪,她擡起頭,微微地偏了偏耳朵,想聽清裴霁在做什麽,為什麽不動。

“不高興?”裴霁開了口。

宋迩一怔,沒有回答。

裴霁像是嘆了口氣,換了個問法:“悶着了?”

宋迩搖了下頭。

小話唠突然沉默下來,不肯說話,裴霁有點為難,她想不然先出去,也是時候吃午飯了,剛轉了個身,宋迩開口了:“號碼。”

裴霁止步,她過了一秒,才想起來宋迩說的是什麽號碼。

三個小時過去了,她還沒忘記這一茬。

裴霁看了眼她手裏的手機,說:“手機給我。”

宋迩乖乖遞了過來。

裴霁接過,把她的手機號輸了進去。

“你把號碼報一遍,我要記住。”宋迩又說。

要求這麽多。裴霁瞥了她一眼,一邊把號碼存進通訊錄,一邊如她所願報了一遍。

宋迩聚精會神地聽了,默念了兩遍,記在了心裏。

存好了號碼,裴霁把手機還給她,但宋迩不接,她小聲說:“還想要你的微信號,QQ號,還想和你微博互相關注。”

她開始得寸進尺了。

裴霁看了她一眼,從口裏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微信,調出二維碼,用宋迩的號掃了,添加了好友,QQ也是。

“我沒有微博。”她把手機還給宋迩。

這次宋迩沒有拒絕,接了過去。她的心情像是撥雲見月,好起來了,吐槽裴霁:“也是,你說不定連微博是什麽都不知道。”

裴霁抿了下唇,忍耐了一下,平靜地說:“我知道。”

她自己不用,但是她見過學生用,同事也有用的。

宋迩笑了笑,她低頭撥弄她的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還算靈活。裴霁怎麽也想不明白,她是怎麽做到看不見,也能用得這麽熟練的。

搭配上手機裏的智能語音助手,和專門為盲人設計的朗讀屏幕功能,基本可以做到和普通人一樣使用手機。

裴霁見她沒有別的要求了,轉身走了出去。

宋迩跟在她身後,非常小小聲地說:“裴霁,你注冊一個微博吧,然後我們互相關注。”

這種毫無意義的建議,裴霁是不會采納的。

“你開通以後,一定要記得,第一個關注我。這樣大家肯定就會特別羨慕我,可以和著名的免疫學家裴霁教授互相關注。”宋迩繼續在她身後碎碎念。

裴霁依然不理她。

“好不好啊。”宋迩接着說。

裴霁開始訂外賣。

“你不吃虧的,我也有很多的粉絲。”宋迩仍舊試圖說服她。

裴霁坐了下來,宋迩坐到她身邊,這次,她沒有再念叨了,而是輕輕地嘆了口氣,控訴裴霁不理人的行為:“你好冷漠。”

但也沒有非要勉強她注冊微博賬號。

換了新家具後,效果非常好,宋迩很快就可以在家裏脫離導盲杖行走了。

她在這裏越來越适應。裴霁也放心了許多。

既然答應了裴藝會照顧宋迩,裴霁就一定會盡力照顧好她。

周二下午,裴霁在L大上完了課出來。

才三點半,她打算去研究院,看看上午進行了一半的實驗是否有成果了。

從教學樓出來,身後傳來陸曼的聲音:“裴霁,你等一下。”

裴霁回頭看了一眼,沒有停下,但放慢了腳步。

陸曼跟了上來,她走得急了,稍微有點喘。

外面正在下雨,大雨嘩嘩地沖刷下來,水氣彌漫,天氣又潮又悶。

雨已經下了一整天了,仍舊沒有停的趨勢。

“好像有臺風。”陸曼随口一說。

裴霁拿出傘撐開,陸曼跟過來,到了她的傘下:“我剛好有事要去你們研究院,順路,你帶我一程。”

裴霁沒意見。

陸曼是她的大學同學,她們認識十年了,一直保持着聯系。裴霁上學年齡小,又一直跳級,被破格錄取時,才十四,許多事她都不知道,陸曼幫了她不少忙。

她們上了車,衣角被雨打濕了一些。陸曼随手抽了紙巾擦了擦。

下雨天,車不好開,陸曼了解裴霁的寡言少語,一路上只是略微講了幾句,多半是關心裴霁最近的生活的。這像是一種習慣。她們認識開始,陸曼就時常照顧裴霁,到現在,她還是會關心她。

裴霁都會答,只是很簡短而已。

陸曼也不在意。

路口亮起了紅燈,裴霁停下車。

“那是個盲人嗎?”陸曼看着窗外,說道。

裴霁下意識地看過去,只見雨簾裏,一個中年男子,一手撐着傘,一手拿着導盲杖在地上戳,他走得很艱難,邊上有一個比他年輕點的男人,試圖攙扶他,應該是他朋友。

“太可憐了,眼睛看不見,什麽都不方便,世界都是黑色的。”陸曼搖了搖頭,不再看了。

裴霁卻沒有收回目光,直到綠燈亮起,重新啓動車子,她才說了一句:“不是黑色的。”

她看着前方的路況,認真地說:“我們會認為盲人的世界是黑色的,是因為我們閉上眼睛後的世界是黑色的。但是閉上眼睛只是你的眼皮把光擋起來了,眼睛還是在看的,所以黑色是你看到。失明的人看不見,也看不到黑色。他們的世界,是一片虛無。”

裴霁會在一些比較專業的問題上較真,陸曼是知道的,但這回,她好像格外嚴肅。

陸曼就問了一句:“虛無是什麽樣的?”她是學文的,一直以為盲人看到的就是黑色,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你只閉上一只眼睛,然後平視前方,那只閉上的眼睛看到的,差不多就是了。”裴霁簡明扼要地回答。

她開始想宋迩,确切地說,是擔心宋迩。

剛剛那位盲人,讓裴霁産生擔憂,她想,她必須照顧好宋迩,絕對不讓她也在暴雨中,艱難地行走在外。

“裴霁……”陸曼看着裴霁,隐約有種古怪的感覺,她正想說什麽,裴霁的手機響了。

裴霁掃了眼屏幕,宋迩的名字出現在上面。

這是上周六宋迩得到她的號碼後第一次給她打電話,裴霁蹙了下眉,把電話接了起來。

“教授。”宋迩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了出來,有些軟軟的。

裴霁簡單地回了聲:“嗯。”

宋迩卻沒有像她平時那樣活躍,她像是遲疑了一下,才問:“你下班了嗎?”

還不到四點,當然是沒有下班,但裴霁聽出了宋迩語氣裏的低落,她很不開心。

于是裴霁回答:“嗯。”

宋迩仿佛松了口氣,聲音卻更加小心翼翼了一些,懇求裴霁:“那你能不能來接我,我在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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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要跟大家道個歉,你是我的非分之想這個書名,由于聽起來負面且有點三觀不正,不允許繼續使用,只好換了一個,換成現在的這個,摘星。

文案也稍稍改了一下,切題。

給大家造成不便,我很抱歉。

怪我沒考慮周到,沒想到文名會出問題。

然後就是,文名改了,但小說內容不會變,小說內容是定好的,大綱羅列得很細,說什麽都不會改。

請放心閱讀。

早點休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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