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今夜有星辰。

酷暑裏的炎熱,即便到了夜裏,也不會完全消散,拂面的微風暖融融的。

宋迩分不清她驟然發燙的臉是因為夏風熏染,還是因為她太明白自己的心思,明白自己的心懷不軌。

她抓着裴霁的衣角,只覺得世間的一切都如此清晰,她聽得到落葉被風吹着,在地上翻滾的聲音,聽得到草叢裏的蟬鳴一陣一陣,聞得見夏日氣息的草木香氣,聞得見夜間特有的沉寂,聞得見裴霁身上冷靜而疏離的氣息。

她的手抓着裴霁的衣服,期待着裴霁有所回應。

可裴霁沒有開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宋迩感覺她臉上的熱意漸漸消退,一陣冷意漫上來,她松開裴霁的衣服,想要随意說些話來遮掩一下,裴霁卻開口了。

她像是認真思索了好一會兒,帶着些迷惑地問:“你是想了解我嗎?”

宋迩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放了回去,随即又有些小小的失落。教授果然聽不懂她話裏的含義。

“是啊。”宋迩故作輕松,“我想上一門關于‘裴霁的喜怒哀樂,裴霁所有經歷與想法’的課來了解你,你要不要給我了解?”

裴霁像是終于了解了她的意思:“你要了解我,不用上課。”頓了頓,又說:“我很好懂。”

于是宋迩剛升起那點失落又因為裴霁完全不在狀況卻又無比真誠的話,而消失了。

她覺得裴霁真是一個很神奇的人,她不通人情世故,不懂感情,對于情感十分遲鈍,可是有時候她的話,又很讓人心動。

宋迩把裴霁剛剛說的那句,你要了解我,不用上課,我很好懂,默念了一遍。

裴霁明明沒有給她任何的回應,可是宋迩卻覺得,裴霁讓她更加堅定不移了。

她重新邁開步子,從一盞路燈走向另一盞路燈,影子在地上忽長忽短,晚風也輕柔得拂進人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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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霁跟在她身邊,跟着她緩慢的步子,慢慢地走。

宋迩突然起了好奇心,她問:“教授,有人向你告白過嗎?”

裴霁認為這是個人隐私問題,不想回答,于是沉默。

“有沒有啊?你說說嘛,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宋迩不依不饒。

裴霁還是不理她,她看着前方,專心致志地走她的路。

宋迩長籲短嘆:“你好小氣,我可以用我的秘密和你交換啊,你告訴我吧,你告訴我的所有事,我都不會告訴別人的。”

她真的太煩了,裴霁沒辦法,只好說:“有。”

宋迩馬上問:“男生還是女生?”

“都有。”

宋迩一想,教授确實是既能吸引男生,又能吸引女生的那種類型。她想再進一步問,比如教授的性取向,可想了想,她還是保守地打住了,問起了別的:“那你答應了嗎?”

“沒有。”

“全部都沒有嗎!”

裴霁奇怪地看了宋迩一眼,因為她發現宋迩的聲音仿佛突然興奮。

“全部都沒有嗎?”宋迩聲音回落平靜,又問了一遍。

裴霁看向前方,說:“嗯。”

宋迩的心驟然間跳得飛快,她沉默了一下,輕輕地說:“教授的初戀還在啊。”

短短的一句話裏,蘊藏着女孩隐秘的心事。

裴霁覺得話題越來越不可控了,她仍舊看着前方,不知怎麽覺得有些不自在,覺得和宋迩說這個,很奇怪。

她含糊地又“嗯”了一聲,不想說別的話。

宋迩想說,我的初戀也還在哦,可是,她不敢,畢竟這話,有些暗示意味。

很多勇氣都是只能用一次的。她剛剛很勇敢地說,想要上一門關于‘裴霁的喜怒哀樂,裴霁所有經歷與想法’的課,幾乎是将心思直接攤在教授面前了。

教授沒有聽懂。

現在要她再說這樣的話來暗示,宋迩就不敢了,她只好狀似随意地說:“我對感情也很認真的。”

她看不見,也就不知道,她說完這句話後,裴霁憂慮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她們慢吞吞地走回了家。

那許多的禮物還堆積在客廳。

宋迩買得太多了,她不是每種都買一件,比如按摩儀,她買了好幾個牌子,好幾種功能不同的,酒也是,買了各種知名酒莊,不同年份的,其餘的更是數都數不清,看得人眼花缭亂。

“以後每次去老師家,都帶一件。”裴霁說。

宋迩聽出這是以後會經常帶她去老師家的意思,頓時心情就非常好,但她還是說:“這怎麽行,這些都太貴了,第一次去,需要貴重些的禮物壓一壓,但以後再帶這麽貴重的禮物,就很見外了。我再挑,這些明天我讓我朋友都搬走。”

裴霁沒意見,反正都是她買的,她當然可以做主怎麽處置。只是聽她說到明天,裴霁想起一件事。

“明天我要去一趟我父母家。”

宋迩愣了一下,像是很意外,過了會兒,她像是若有所思。

原本應該帶宋迩一起去的,這樣就不用擔心她的午餐了。可是裴霁猜想,父母大概不知道裴藝和宋迩的關系,裴藝将宋迩托付給她,而不是她更親近的爸爸媽媽,應該就是不想讓爸爸媽媽知道。

死者為大。裴霁決定尊重裴藝的遺願。

且另一方面,宋迩還不知道裴藝已經過世了。爸爸媽媽家裏大概還在悲傷彌漫中,宋迩去的話,肯定會察覺的。

由于宋迩很不開心周六不能和裴霁一起過,睡前就很不配合,不想和裴霁說晚安了。

裴霁已經養成了習慣,不想規律被打破,只好答應宋迩,允許她周六早上晚一個小時起床。

但周六起床後,宋迩沒有再不開心了,更沒有借口午餐沒人管,讓裴霁下午再去。相反,她主動說,她約了朋友中午來搬走這些禮物,順帶可以給她帶午飯,讓裴霁盡管回家,不用擔心她。

裴霁出了家門,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宋迩。

她每隔十幾分鐘,就會看一眼手機。

宋迩有時會給她發微信,大部分時候,都不是什麽正經微信,有時候只是叫她一聲,有時候是告訴她,她今天想吃什麽,也有時,只是無聊了,軟軟地說一句:“想聽教授的聲音。”

裴霁大部分時候都會配合她,當然也有配合不上的時候,比如宋迩在手機那端說:“好困,想睡午覺,想聽教授講睡前故事。”

宋迩想聽她講故事很久了,裴霁嘗試過給她找一本有趣的有聲書,但宋迩認為這是作弊,還義正言辭地批評她:“這是投機取巧,做學術研究的科學家,應該腳踏實地才對。”

裴霁覺得宋迩很不可理喻,但她還是會擔心她。

車上開了導航。裴霁對空間的記憶能力有些薄弱。父母現在住的家,她只去過一次,還不能完全記下路線。

她是九點鐘出發的,到了小區外,剛過了十點。

她停下車,在門衛室做訪客登記,仔細填寫了她的個人信息後,保安放了她進去。

距離上一次來,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小區裏沒什麽變化。

裴霁在一棟棟相似的房屋間找到了她父母的房子,把車停在外邊的訪客停車區。在敲響大門前,她看了眼手機屏幕,屏幕上沒有新的消息提示,宋迩沒有找她。

來開門的是保姆。保姆是裴藝葬禮後新來的,她不認識裴霁,笑着問她:“您是來找誰的?”

裴霁沉默了一下,才說:“我叫裴霁,你進去說一下,他們知道我的。”

保姆就進去了。

裴霁想,這大半個月裏,爸爸媽媽都沒有在家裏提起過她。

她站在大門前,門裏小花園中不知名的花開得正豔,可裴霁卻不覺得好看,她有點想走了。

她不由自主地又看了眼手機,宋迩依然沒有找她。

裴霁有些失望。

沈知舟今天沒有空,來的是宋迩的助理球球,和沈知舟一樣,都是在宋迩出道時,就跟着她一起工作的。

球球姓裘,本來叫小裘,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麽變的,總之就變成了球球。

球球指使着兩個工作人員,把東西搬下去。

宋迩坐在一邊,聽着響動。

“好多,你沒有送出去嗎?”球球在一邊,和宋迩說話。她的語氣很小心,說話的時候,也會留意宋迩的表情。

“送了一件。”宋迩說道,唇邊有笑意。

“這麽大張旗鼓的,只送一件啊,退貨可能要退一整天。”球球狀似抱怨,其實是笑着說的,話語很活潑,更像是在打聽宋迩的八卦,想知道她把禮物送給誰了,哪位能讓她這麽大張旗鼓。

宋迩當然聽出來了,但她不說:“不用退了,把禮品的包裝盒拆一拆,拿去福利院,送給有需要的老人吧。”

球球立刻正色了起來:“要聯系記者嗎?”

這些物品的價值已經夠得上一場小型捐贈的規模了。

宋迩搖了搖頭。她平時也會做慈善,知道慈善的意義在于把有限的錢有效地花在盡可能多的人身上。幫助到盡可能多的需要幫助的人。

但這些捐贈物品,顯然不符合要求,也就沒必要宣揚了。

物品漸漸搬空了,球球看了看這間屋子,剛剛東西堆在客廳中的時候,還沒發現,現在搬完了,球球突然說:“小迩,裴教授是不是有強迫症還有潔癖啊?”

這屋子太幹淨了,桌子亮得能反光,一點灰塵都看不到,所有物品的擺放都是有規律,比如椅子和椅子之間的距離,一眼看過去,都是差不多的。

宋迩看不到,沒法像球球這麽直觀,但她住了這些日子,感覺得出來。

“嗯,她是有點強迫症,有點潔癖的。”宋迩笑着說,“相處起來,還很悶。”

“那不是煩死了?”球球驚呼,“裴教授是不是還會要求你吃薯片的時候不能掉屑,用過的東西都放回原位,一點差錯都不能有?而且她很悶的話,不高興的時候可能還不會明說,就給你點情緒,讓你自己體會。”

宋迩怔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沒有。”

教授從來沒有要求她把東西放回原處,也從來沒有說過要她保持整潔。前兩天,她不小心打碎了一個杯子,彎身去撿碎片時,教授馬上看的是她的手有沒有傷到,然後,才把她帶去遠點的地方,自己去清理。

清理完,也沒怪她給她添麻煩,而是說:“打碎了東西,不用管,離碎片遠點,我會處理。”說完,她像是覺得不夠明白,又嚴肅地叮囑她,“不要做危險的事。”

宋迩突然很想她,很想裴霁。

她離開才一個多小時,她就像是想了她很久很久,迫切地想要馬上就能見到她。

※※※※※※※※※※※※※※※※※※※※

我回來了。

文案,我又改回來了,我接下去很可能還會時不時地改一下,大家不要管我,我有點錯亂了,等改不動的時候,自己會停下來的。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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