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中毒

只是南蔚再細細查探,就發現自己進入這具身體,實在也是太晚了些。

他倒不是覺得這毒多麽難解——他當初身為天命魔宗內一呼百應的尊者,又與同宗門那位喜好玩毒的枯木尊者相熟,偶爾也會突發奇想地去研究一些毒藥。這身體裏的毒藥對他而言,簡直就是班門弄斧!

這種毒,連名稱當初南蔚都沒記住過,大約算不得什麽異乎尋常的奇毒。

他略一思忖,便知毒應當是下在了南蔚的母親體內,讓他母親還懷有身孕時,胎兒的身體和靈根就被一一破壞殆盡。

恐怕之所以大夫不曾道出實情,也是不想惹禍上身。

會對前身母親下這種毒的人,心思還真是不一般的歹毒,其目的南蔚估計,無非就是争寵或是争權,只不知下手之人究竟是前身父親的那位美妾,還是那幾位兄弟了。

美妾尚未轉正時地位不高,能不能取得這種毒藥都難說;前身父親對其兄弟亦并非全心全意,也心存提防,未必能容許對方将手伸進自己的後院。

或者……是兩者結合起來,各取所需?

畢竟前身母親的那個家族,據說最是适合聯姻,時常都能誕下天賦出衆的孩子,她嫁進南蔚的父親,的确會讓一些人産生危機感,從而下手。

又或者……是另有隐情?

南蔚只稍微琢磨了一下,就将這些念頭抛在一旁。

現下最重要的,不是搞清楚這裏面的枝枝蔓蔓,而是要解開身體裏的毒。

他更加仔細地查探了一遍五髒六腑,甚至每一根最細微的血管經絡也沒有放過——最終他眉頭鎖得更緊了。

若是再早一年,哪怕是半年進入這身體,他都能想到許多種法子來解了此毒,不僅步驟簡單,所需藥材也極易獲得。

然而眼下,他盡管也能想到數個辦法,卻都要大費一番周章!

而最令他郁郁的,是自己所在的這具身體着實差勁到了極點,簡直就好似布匹存放日久,從裏到外都已腐朽,碰一碰都要碎掉。

他現在不過多耗費了一點心力,便感到了一陣一陣的疲累湧上心頭,渾身都仿佛要散架了一般。

南蔚:……本尊一點也不困!

下一刻,南蔚就已經閉上了雙眼,沉沉睡了過去。

睡夢中,他好象又回到了萬年多以後,回到了他待了大半輩子的天命魔宗。

他孩提時就被師尊發現根骨不凡帶回宗門,一入宗門就激發了異象,在山門前便心生感應,惹來四周元氣湧動;不過短短三年,他便從煉氣大圓滿輕而易舉跨過關隘,成了築基修士;接下去每一次突破,都是如此順理成章,他甚至從未感受到辛苦過,就已經修至旁人只能仰望的明照還真。

宗門內的師長、摯友、門人、弟子都還在,唯有他一人選擇踏上渡劫這條誰都覺得毫無希望的道路。

但南蔚一點也不覺得後悔。

哪怕是莫名其妙進入到了這個“南蔚”的身體裏,取代了對方的身份,南蔚也不悔。

被丹桂喚醒的南蔚面無表情地坐起身,身後靠着一個大迎枕撐着,任由丹桂捧來水洗漱,又替他換了件衣服。

丹桂邊忙碌着,邊細細端詳他,輕聲道:“少爺,是不是不滿意這身衣服?”

南蔚低頭睨了一眼,這是一件素面的圓領駝色錦袍,只是穿着有些空蕩蕩的,但滿不滿意也就那麽回事,他實話實說:“沒有。”

丹桂憂心忡忡,卻像是壓根沒信他的話:“少爺,我知道您最喜歡穿那件紅提花緞面夾衫,但今日您是要去見夫人,若是穿得太顯眼了,您只怕又會被夫人……”

“她算哪門子的夫人!”丹桂還未說完,就被剛進門的言嬷嬷打斷了,她打量了一下南蔚,嘆道,“我們大哥兒又瘦了些,不過丹桂确是在為你考量,待大哥兒回來,再換那身便是,不必為此着惱,也免得氣壞了身子。”

南蔚:……本尊沒氣!本尊只是後悔了!

與其莫名其妙就被塞進這具破敗的身體裏,他還不如提前物色個好些的身體呢!

他知道自己再說沒生氣面前這二人恐怕也不會信,但他不過是覺得沒睡夠,才會顯得不大……愉悅。

在天命魔宗裏頭,南蔚哪一日不是睡覺睡到自然醒,便是宗內師長,也沒有一個敢于在他正睡覺的當口去喚醒他。

可惜的是,南蔚雖然很想一拂袖便将擾人清夢的家夥給甩出去……

他垂眸瞅了眼跟雞爪子似的小手……

南蔚默默打消了這個念頭。

“走吧。”言嬷嬷見他穿戴穩妥,就将他一把抱了起來。

南蔚:……放肆!本尊有腳!

在辛苦與魔宗尊者的尊嚴之間徘徊了片刻,南蔚牢牢将言嬷嬷攬住,乖乖任由她抱着自己,穿過了老長的一段路,進入到一座富麗堂皇的院子裏。

這院子裏頭花樹十分繁茂——眼下分明是秋日,南蔚自己那小院子裏頭早已是秋意蕭瑟,滿目枯枝,但這座院子裏面不僅盛開着滿叢滿叢的大臉盤的菊花,更有好些奇花異草争奇鬥妍,張目望去,還似有仙霧缭繞,鼻端也能聞見瑞香重重。

可見此間主人,在這座府邸裏的地位,跟自己不可同日而語。

“蔚少爺到了。”

南蔚不動聲色往那打門的丫鬟看了一眼。

這丫鬟也端的是花容月貌,與丹桂相比毫不遜色,可見如今靈橋尚未斷絕時,大羅靈界元氣何等充足,便是一介凡人也能輕而易舉地有張好樣貌。

只不過随着言嬷嬷将南蔚抱入堂內,前一刻還熱熱鬧鬧的地方便霎時安靜了下來。

端坐在上頭的婦人也生得極美,一雙琉璃般的眼眸冷冷地往南蔚瞧了過來,眸光跟冰淩子似的,恨不得将人從頭到腳給凍壞,大約此人就是前身記憶裏那個由妾室扶正的當家主母吳氏了。

南蔚并沒有像前身那般從言嬷嬷身上下去,只脆聲道:“見過太太,蔚哥兒給太太問好了。”

此話一出,那婦人眉頭一皺,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坐吧。”

按照府裏的慣例,每日所有子弟都要聚集在主母的院子裏向她問安,又由主母降尊屈貴地一道用飯。只不過南蔚的身體實在太差,由他父親發話,他只需要每旬過來一次。

在記憶裏找出這件事的時候,南蔚悄悄松了口氣。

這個身體已經足夠差了,若是睡眠再一不足,心情再一不好,那豈非雪上加霜……

不過在看到由丫鬟端到面前的各色早飯,南蔚卻微微張大了眼。

碧山粳米,玉芽山茶,陽炎青芝……

萬年多前大家族裏的一頓早飯,竟比他這個天命魔宗尊者還要奢侈得多!

吳氏身邊一左一右各倚着一個小孩子,一個大約就是那只比南蔚小一歲的火靈根天才南将,另一個應該是南将的胞弟,如今才只有四歲的南斐。

南斐這時正轉着那雙黑漆漆的大眼睛,一下子就瞟見了南蔚那副目不轉睛的樣子。

他眼裏迅疾閃過一絲狡黠,大聲道:“母親,南蔚他嘴饞了!”

南蔚冷不防被提到,接着就撞上了吳氏冰冷的目光,然後是吳氏同樣冰冷的話語:“言嬷嬷,蔚哥兒的教養我是何等信任你,你怎麽能讓蔚哥兒做出這等模樣,教別人看着,還不以為我苛刻着他了?芝草,把蔚哥兒面前的東西端下去。”

言嬷嬷見南蔚的目光似乎要追着那些早飯離開,心中酸楚,手上稍一用力,按了南蔚一下,又拿起将将換到南蔚面前的一碗菜粥,細細地喂給他吃。

南斐樂滋滋地邊吃早飯邊看南蔚被喂食,目光又閃動起來:“母親,我比南蔚年幼,可是我都能自己吃飯啦!”

吳氏也笑眯眯地道:“你身子健壯,不像蔚哥兒體弱多病,總是要特殊些的。”

一頓早飯吃下來,南蔚被擠兌了好幾次,被冷言冷語圍攻了好幾次。

只吃得他一張臉臉色愈加難看,忽青忽白,瞧着仿佛病又加重了幾分。

待言嬷嬷再将他抱回去時,丹桂才垂淚道:“夫人對少爺這麽丁點孩童也不肯……”

言嬷嬷又打斷了她:“說了莫要叫她夫人,我們只有一個夫人。”

丹桂讷讷改口:“嬷嬷教訓的是,那吳氏當真可惡,始終不肯放過少爺。明知道大夫說我們少爺心思敏感,少爺的病又最是不能消耗心力,卻偏偏讓斐少爺一個勁的針對少爺,那斐少爺也沒個弟弟的樣子……”

言嬷嬷嘆道:“他們終究勢大,南将乃是單靈根,又已是板上釘釘的仙宗弟子,南斐天賦亦是不差,他們哪裏會有什麽顧忌,只苦了大哥兒,若是夫人還在……”

丹桂見南蔚臉色還是忽青忽白,連忙道:“嬷嬷,少爺是不是不舒服?”

言嬷嬷也早就注意到南蔚的異狀:“大哥兒,若是哪裏不舒服就跟嬷嬷說!”

南蔚道:“……我想睡覺。”

待到紗帳被放下,南蔚獨自一人躺在了裏頭,他唇邊才露出了一個淺淡的微笑。

都是一幫蠢材,碧山粳米玉芽山茶等物雖然珍貴,對他體內的毒卻有加成效用,他反而不能吃。

作者有話要說:  南蔚:本尊很快就會解毒了,然後修煉,然後一鳴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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