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生財有道
若是這可造之材再義正詞嚴些,不帶上這麽多的個人情緒……南蔚想,自己一定會更欣賞此人。
南蔚揚起下巴,不慌不忙:“我就是主子,何須對自己的飯食動手腳?”
那婆子一愣,似乎沒想到這位阖府嫌棄又懦弱可欺的少爺,竟然會道出這麽一句有理有據的反駁。
只是還未等她來得及再說點什麽,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南蔚。
其中一名穿戴上看着頗有些身份、發髻上還插了支赤金簪子的婆子喝住了她。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南蔚身上——大都不懷好意,但亦有幾道視線滿是憐憫,大抵是覺得他這個嫡支嫡子處境堪憂,身邊的丫鬟和嬷嬷竟是如此不上心,以至于他會獨個溜到廚房這腌臜地方來。
南蔚甚至用不着動用魂識,就心知肚明。
他丁點也不在意這些,不過都是些凡人罷了,只要這些人不礙他的事,他才懶得動她們。
在她們看着自己的時候,南蔚也大大方方地“看”了她們一個來回,順便也“看”了一遍廚房裏的每一樣東西。
不一樣的是她們用眼睛,而他用魂識。
沒有。
南蔚有些失望,看來即便是這萬年前天地間靈橋尚在、元氣充足的時候,有些東西也不那麽好尋。
這時又一個婆子攏到跟前,頗有幾分殷勤地道:“大少爺,讓老奴送您回去吧,您是金貴人兒,老是待在這裏要不得。”
南蔚并不吭聲,只不緊不慢地打量起她來。
這婆子看上去在廚房裏應當也有點身份,從她的打扮上看與那赤金簪子婆子約莫是一個級別的婆子。
那麽這事就顯出幾分怪異來——這南氏的府邸裏,幾乎所有下人都掌握在吳氏這位主母手中,即便是對他心存憐憫,也決計不可能上趕着對他示好。
那婆子被看得眸光飄忽了一下,心裏忽的有些打鼓,這位少爺不過只是看着自己,怎麽就像是全身都被看透了一樣?
但在她想來這鐵定是錯覺。
且不說南蔚毫無靈根百無一用,眼下他分明只是個幼齡孩童,只怕還未曉事!
她定了定神,也沒打算等南蔚回應,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就一把抱起了南蔚。
南蔚:“……”
混賬,本尊的尊體豈是你這雙髒手能觸碰的!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
南蔚很無奈,他擔心這婆子假作沒抱穩故意撒手,還不得不勉為其難地用手指牢牢扣住了這婆子的胳膊。
“劉婆子……”起先給南蔚解圍的那名婆子有些遲疑地叫了她一聲。
劉婆子只當沒聽見,抱着南蔚就出了廚房。
沒過多久,南蔚就知道自己到底是猜中了。
因為劉婆子抱着自己走的路,分明就不是往他住的小院過去的路,而是徑直奔府裏最大的那座園子去了。
迄今為止,南蔚還沒真正見識過這座園子,但前身的記憶裏卻有一段跟這座園子關系匪淺。那大約正是南蔚來到這具身體之前不久的事情,前身被南斐給騙到了園子裏,沒能被言嬷嬷找到,待了整整一夜。
什麽跟魔怪一般無二的影子啦,什麽跟哭喪一般無二的怪音啦,什麽跟妖獸一般無二的眼瞳啦……南蔚十分不屑,不過是小孩子玩的把戲罷了。
但他也意識到,南斐的心思着實惡毒,硬是讓前身身體病了不說,心裏頭恐怕也生了重病。
如若不然,前身也不會身體愈加衰弱,最終死得無聲無息,将身體讓給了他這個萬年之後的天命魔宗尊者。
你且放心,南蔚在心中暗道,本尊總會替你要一個公道。
由于前身的記憶,南蔚對這座園子也隐隐生出點熟悉感——他知道這座園子極大,除了守門的粗使婆子,便是下人都難得瞧見。裏面有各色植株,引了活水進來,使得園子裏處處有湖光,還養了些飛禽走獸,對真正的孩童南蔚來說自然可怕得無以複加。
這劉婆子,是想把他丢進水裏呢,還是想把他丢給園子裏的猛獸呢?
南蔚正琢磨的時候,劉婆子終于停下了腳步。
她的臉色微微有點發白,但眼睛裏又閃爍着貪婪的神色,像是在算計着什麽。
“大少爺,你莫怪我。”劉婆子嘴裏喃喃地念叨着,将南蔚又舉高了一些。
他們正站在一座拱橋上,底下是波光粼粼的池水。
看來劉婆子是打算淹死他,南蔚邊想着,邊略有些不耐地瞅了眼另一邊。
劉婆子終于下定了決心,雙臂一張,雙手松開。
只是南蔚卻牢牢地抓着她。
劉婆子咬了咬牙,使勁将南蔚的手指給掰開,用力将小孩子往下扔去。
說時遲、那時快!
“劉氏爾敢!”
就在這時,一聲大喝震耳欲聾般傳來,讓劉婆子跟篩糠一樣哆嗦着,爛泥也似的軟在了地上。
卻見一道人影迅疾而來,猶如浮光掠影一般,輕輕松松就撈住了南蔚,微一使力,又将他抱在懷裏,接着言嬷嬷才站穩在拱橋上,居高臨下瞧着劉婆子。
“言嬷嬷……言嬷嬷饒命……”劉婆子忙不疊地叩頭求饒,一股異味散發開來。
南蔚嫌惡地捂住鼻子,這婆子敢殺人卻怕死,才見到言嬷嬷竟然就拉了一褲子的屎尿。
言嬷嬷冷笑了一聲:“你意圖謀害主子,還想活命?”
劉婆子仍是跟搗蒜似的叩頭:“饒命啊……饒命……”
言嬷嬷手掌一翻,拐棍朝劉婆子橫了過去,杖頭綠意森然。
劉婆子渾身抖得更厲害了些,異味也又重了幾分。
眼看着那一團青綠色的霧氣将要将劉婆子劈頭蓋臉地籠住,南蔚道:“慢着。”
言嬷嬷略一遲疑,還是停住了動作。
劉婆子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時不時還抽搐一下。
南蔚從言嬷嬷懷裏下了地,蹲在劉婆子身旁:“喂。”
劉婆子一聲不吭。
言嬷嬷冷冷道:“大哥兒叫你,你該當應聲!”
劉婆子連忙道:“是,是!”
南蔚道:“那個讓你殺了我的人,給了你多少好處?”
此話一出,不提已經知道“真相”的言嬷嬷看了他一眼,劉婆子瞅住南蔚的目光就別提有多怪異了。
劉婆子打着哆嗦:“我……”
言嬷嬷道:“說!”
劉婆子連氣都不敢再喘:“倒沒有人要我殺了……大少爺,只是我揣測着太太想叫大少爺死,才自作主張……”
南蔚已經站了起來:“那你沒用了,言嬷嬷,處……”
一個理字沒說完,劉婆子飛快道:“不是不是,太太曾給了我暗示,又輾轉着叫大管家給了我家那口子不少好處!”
南蔚笑眯眯地道:“多少?”
劉婆子眼珠子骨碌碌地轉。
南蔚道:“言嬷嬷。”
劉婆子忙不疊地道:“一百兩!”
南蔚道:“言……”
劉婆子道:“二百兩!”
南蔚道:“嬷……”
劉婆子幾乎尖叫出聲:“三百兩!”
南蔚沖言嬷嬷露出一個微笑:“嬷嬷,東西給我吧。”
言嬷嬷還不明所以,卻見南蔚飛快地伸手過來從自己身邊晃了一下,接着就将一個烏漆抹黑的丸子塞進了劉婆子嘴裏,又十分熟練地将她下颌一掐,讓那丸子順着喉管骨碌碌一下子滾了進去。
言嬷嬷:“……”
南蔚道:“這是言嬷嬷煉制的七蟲七花丸,效果嘛,你現在就能感受一下——是否肋下隐隐酸痛,是否欲要嘔吐?這便是有效了。等你把銀子拿給嬷嬷,若是你對今日之事守口如瓶,嬷嬷自然會定期給解藥你,如若不然……你懂的。”
劉婆子淚如雨下:“我懂,我懂!”
她已然感到肋下的确隐隐酸痛,肚裏也在翻江倒海,跟平日裏決計不一樣!
更叫她難受的是滿心的後悔,今日為何要想着去巴結太太,對南蔚下毒手,卻反将自己折了進去!
待劉婆子被哄地滿心信服依依不舍地遠去,南蔚又道:“下回拿解藥去給她時讓她吃上一丸,也免得好象今日我們騙了她。”
言嬷嬷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大哥兒,我哪有什麽七蟲七花丸?”
南蔚笑眯眯:“只須用那日我跟你說的幾味藥,便能配出來,娘親說十分簡單。”
聽他提及先夫人,言嬷嬷沉默了一下,有些感慨地道:“大哥兒經此一遭,到底是長大了,變得嬷嬷我都快要不認識了。但也該要如此,不然夫人哪裏放心得下……不過今日大哥兒偷偷溜出來,實在是危險了些。府裏面的下人雖說少有修士,卻總有幾個煉氣期的,誰也不知何時會撞上。在沒有解毒以前,大哥兒可莫要再頑皮了。”
南蔚心道若不是有魂識傍身,知曉言嬷嬷馬上就趕來,他也不會以身犯險,早就想法子解決劉婆子了。
不過現在這樣更是不錯,他的月例總是被克扣得厲害,如今有了這三百兩銀子,不管是解毒或是南蔚計劃內的下一步,都要寬裕許多——唔,沒想到這區區南氏家族,一個下人也能挖出這許多銀錢,倒是一條生財之道啊。
言嬷嬷還在說:“……今日是我來得及時,那劉婆子又是個普通人,沒有丁點修為。試想想,若她有修為,若她心思再通透些,哪裏能被唬得住,大哥兒也莫要随意顯露出你的特異之處,就是要一鳴驚人,也得在你解了毒,處境再安全些……”
南蔚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注意力卻被旁的東西吸引了過去。
他一直在用魂識探索着這座園子,此時終于有了收獲,且是目前他最最急需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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