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另一個人

這種非常時刻,更不能自亂陣腳。

言嬷嬷如今不過煉氣七層,說是保護他們,但一旦真有黑衣人前來對付他們,言嬷嬷可就不夠看了。

南衡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唐嬷嬷。

南蔚瞧了一眼,嫌棄地扭臉——那張好看的臉上全是擔憂和憤怒,簡直慘不忍睹!

感到手腕上力道漸大,南蔚想了想,還是道:“那些人奈何不了唐嬷嬷。”

“我知道。”

過了一會,南衡才悶悶答道。

“但那些人也不是這麽好對付的。”

南蔚聽出幾分弦外之音來:“你曾經遭遇過他們?”

南衡嗯了一聲,卻沒有多說。

方才還零零星星散步似的路人和開門的店鋪,在發現唐嬷嬷同黑衣人打起來以後,都飛快地消失不見了。

一路上跑過來,只有南蔚、南衡和他們身後的言嬷嬷。

而煙潭鎮着實小,沒過多久,兩個人又跑回到早先曾到過的地方。

看向面前的高牆,南衡有點為難:“現在我們……”

就在這時,一股猛烈的罡風驟然自上而下劈來。

南衡驀地将南蔚撲倒在地。

言嬷嬷大驚失色,一拐棍橫了過去:“大哥兒你們快走!”

來者是築基期的一名黑衣人,但言嬷嬷舞動拐棍,綠雲朵朵,豁出去似的将其緊緊纏上。

心知言嬷嬷不可能是對方的對手,頂多就是争取時間,南蔚毫不猶豫地拽着南衡往又一個方向跑去。

小孩子腿短,這身體也有些不頂用,眼看着四周越來越偏僻,南蔚卻覺得胸口仿佛被巨石緊緊壓住一般,喘氣都覺得喉嚨被狠狠燒灼着,腿也軟得像棉花一般。

南衡注意到了他的狀态,連忙将他扶住:“蔚弟弟!”

南蔚上氣不接下氣:“繼、繼續……”在他的魂識裏,那些黑衣人可還不曾善罷甘休,正滿處搜尋着他們的蹤跡。

真是可惡,體力不足的時候,魂識用起來也諸多毛病,額角一抽一抽地跳着疼,視線都有些模糊起來。

南蔚正皺眉,就感到一雙手臂分別自腋下穿過,然後兩只手托住自己,雙腳随即懸空,他竟是被南衡給背了起來。

“你……”

“蔚弟弟,你不舒服就莫要說話。”南衡叮囑道,一邊背着他往前跑,一邊道,“我可是修士,力氣大着呢!”

其實修士并不以氣力見長,但總歸比眼下的南蔚好。

他連說話的力氣也無,軟趴趴地俯在南衡背後,努力用魂識辨別那些黑衣人到了哪裏。

下一刻,南蔚倏然睜大眼:“南衡!”

不知是何氣息犀利無匹往兩人席卷而來,南衡也有所覺,恰在這時将南蔚往後推去。

那股力道在兩人之間炸開,直直将地面砍出一條深深的裂縫!

一名黑衣人從屋頂飄然而下,目光在兩人身上一掃而過。

南蔚有點懊惱:放在萬年之後,誰敢用這等看死人一樣滿是血腥殺氣的目光看本尊,早就有人替本尊把他那對眼睛給剜出來了!

可此時此刻,他卻連一動都不能動,安靜地趴在牆角,希望對方不要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黑衣人也的确沒有在意他,而是直直盯上了南衡。

然後他竟是開口說起話來,嗓音尖細:“衡少爺,你真的以為唐薇帶你躲起來,咱們便找不到你們了?”

南蔚不動聲色地用魂識觀察此人,發現他面白無須,倒像是傳說中皇族專門培養的閹奴。

這種閹奴自小便當做家生子一般養大,因為缺少了某些功能,更能專注在一些特定的功法上,年紀輕輕就能輕易達到築基期。

但南蔚也聽說,他們即便成了築基修士,壽命也不會延長,反而比普通人還要短許多。

因此大多數時候,這些閹奴都被用來當作死士。

就比如眼下,這名黑衣人手中暗光閃爍,五指一開一合間對準了南衡,像是馬上就要将其斃于手中。

叫南蔚多“看”了南衡一眼的,是南衡并無丁點懼色,坦然與其對望:“我爹娘到底是心軟了些。”

黑衣閹奴譏笑了一聲:“不錯,裴大老爺和大太太明知主子的意圖,竟然還天真地認為只要将你送走,便能叫主子心平氣和,實在天真。”

南衡聞言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麽,不再搭理他。

黑衣閹奴也像是并不打算得到他的回應,手中烏壓壓的暗光霎時間濃重了許多,像霧又非霧,竟變得猶如繩索一般,朝南衡白淨的脖子上繞去。

轉瞬間,南衡被這暗光繩索拽得雙腳離地!

南蔚暗恨在心,若他仍是天命魔宗的尊者,此時又何至于被欺壓至此!

可無奈他現在連靈根都還未曾造好,才康複的身體也還不夠強壯……

而他究竟要怎麽做,才能讓自己逃過此劫?

南蔚可不認為這黑衣閹奴殺完了南衡,會放過自己。

雖然對方的目标只是南衡,但要殺自己也不過跟動手撚死一只螞蟻一般輕而易舉。

也不知唐嬷嬷是否已經解決了那一幹圍攻她的黑衣人,能不能盡快趕來……

也不知言嬷嬷是否能從那另一名黑衣人手中逃生,及時趕到幫自己一把……

南蔚現在能動用的,唯有魂識而已。

魂識不是不能傷人,但這必須在修煉了某些功法之後!

南蔚這具身體本就破敗不堪,他進入其中這麽久才将将調養得稍微妥當些,又哪裏來得及修煉那幾種功法!

小孩子玉雪可愛的面容上露出一個與年齡十分不符的苦笑。

他從不認命,所以哪怕明知大羅靈界靈橋斷絕,他仍舊毅然選擇渡劫。

去同這天地去鬥一鬥!

可此時此刻,南蔚似乎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解決的法子。

他看向南衡。

南衡的臉上滿是痛苦扭曲之色,額角沁滿了汗珠,垂下的雙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綻露,與如雪一般白皙膚色形成了鮮明對比。

那猶如繩索一般的暗光靈動若蛇,在南衡的脖子上絞纏盤繞,甚至沿着那張俊俏的臉孔緩緩攀援,試圖鑽入七竅之中。

該怎麽辦……

眼看着南衡雙手松開,頭顱垂下,那黑衣閹奴似有所覺地往南蔚瞟了一眼,目光中滿是戲谑。

他仿佛在說:不要急,馬上就輪到你了。

南蔚突然皺了皺眉。

是他的魂識看錯了嗎?

南衡的眼睛怎的……不像是南衡了?

下一刻,南蔚便知自己沒有看錯!

因為南衡垂下的腦袋的确倏然擡了起來,孩童的面孔上絲毫表情也無,一雙漆黑瞳眸直直看向黑衣閹奴。

裏面沒有情緒,什麽也沒有。

黑衣閹奴吃了一驚,也有幾分惱怒:“到底是裴氏神脈之子,竟然……”

他話未說完,蒼白無須的臉上驀然掠過驚懼之色。

卻是對面南衡小手一揮,那烏壓壓的暗光繩索就寸寸崩斷,如蛇屍一般在地面上略微扭動了一下,又如冰雪般頃刻消融。

黑衣閹奴甚至再也無法感應到自身所用這件法器的存在!

然後南衡就輕飄飄落在了地面上,他眉頭輕蹙,眼神先是有些茫然:“你是何人?”繼而又變得無比肅殺,“原來是你們!”

沒等黑衣閹奴做出下一個動作,南衡兩只手相對一抹。

南蔚就見那裏竟然出現了通體燦金的一杆長戟!

這一杆金色長戟比南衡眼下的身高還要長上許多,拿在他手中卻絲毫不曾給人帶來丁點違逆之感,仿佛這杆長戟天生就該是被他持在手中!

“你,該死!”

冷冰冰的聲音雖然是從南衡口中發出,但與平日裏的男孩語音卻有莫大差別。

裏面一點溫度也沒有,更是讓黑衣閹奴好似置身冰窖,渾身都像是被冰淩包裹,奇寒無比。

黑衣閹奴也不知是吓呆了還是被南衡制住,自始至終一動未動。

直到那杆金色長戟從他身體穿過,似乎只是一瞬間,他整個人就像是幻影一般灰飛煙滅。

金色長戟又回到了南衡手中,他面無表情地再一拍雙手,金色長戟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後南蔚就對上了他看過來的雙眼。

南衡冷冷道:“你都看見了。”

南蔚嗯了一聲。

這樣的南衡實在有些古怪,若不是他親眼所見,只怕會以為這根本就不是南衡,而是另外一個人。

不……這也未必沒有可能。

既然他都能在南蔚的身體裏醒來,南衡的體內未必就不可能存在另一個人。

南衡盯着南蔚,眼神冷到了極點:“我知道你是何人,你不該利用他。你蒙蔽得了他,卻蒙蔽不了我。”

南蔚若有所思地迎着他的視線:“你不是南衡。”

南衡冷冷一笑:“你錯了,我就是南衡。你利用了南衡,所以南衡要殺了你。”

南蔚道:“南衡說了,就算我利用他,他也願意。”

南衡擰緊眉頭,厲聲大喝:“住嘴!”

他話音未落,身體閃電般欺近,伸手就抓住了南蔚。

哪怕魂識告知對方的行動軌跡,但本就未恢複多少體力的南蔚壓根躲閃不及,喉嚨已又一次被狠狠掐住。

“他對你好,你不該利用他!”

“誰要傷害到了他,我就殺了誰!”

冰冷的語聲如影随形一般傳入耳中,捏住南蔚脖頸的力道越來越大。

作者有話要說:  南蔚:這是什麽情況?

作者:大概是精神分裂?

南蔚:本尊不這麽覺得,本尊覺得這是真·随身帶個老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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