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岌岌可危的家庭
齊爍出了房間,走廊上空蕩蕩的,旁邊的包房有開的,裏面還有人在打桌球,齊爍走得不快不慢,還有閑心挽袖子,直到轉彎下樓梯,腳上步子才開始加快。一路穿過一樓的大廳,遠遠看到陳中在不遠處和人說話,還擡頭看了他一眼。齊爍笑眯眯地揮了揮手,神情自然地拉開玻璃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街道兩邊的商鋪都亮起了霓虹燈,一些穿着蝙蝠袖上衣燙着大波浪發型的女人和穿着牛仔褲帶着蛤蟆鏡的男人充斥在視野裏,街上可以聽到那首讓小虎隊一炮而紅的《青蘋果樂園》。
“啦啦啦啦~”
“盡情搖擺~”
“啦啦啦啦~”
“盡情搖擺!”
90年代啊……
一切開始的時候。
身體裏一直在蠢蠢欲動的東西終于被釋放了出來,那種舒暢感,讓齊爍站在馬路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笑了起來。
就讓那些操蛋的記憶都泯滅成渣吧!
這次,決不再當犧牲品!絕不再被別人鉗制!無論什麽人,無論多強的背景!都不要再妄圖左右自己!
齊爍視而不見的在這條充斥着時下所有潮流因素的街上快走,三繞五轉卻不走大道。他對這裏熟悉無比,避開了小混混們最喜歡聚集的地方,偶爾迎面撞上的那些出來找樂子的男男女女,都用眼尾掃上一眼,就揚長而去。前後不過10分鐘,齊爍就輕而易舉地脫離了這個年代Z市最龍蛇混雜的地方。
文華區,無論90年代還是二十一世紀,哪怕是2010年後,這裏都是Z市的不夜城,是他齊爍憑着自己的本事拿到的最大一塊肥肉。對這裏的一切,已經不能用熟悉來形容,而是了如指掌!
文華區不是Z市的中心,但是也距離中心不遠,與中心相對的就是東勝區,東勝區占地很大,是工業區,主要制作的是成衣、皮鞋、箱包等等包裝人的生意,裏面的職工再加上家屬,足有四萬人之多,別看這樣,這些職工可都是國企正式工,生活條件說不上好,但是也絕不差。
齊爍的父母都是服裝廠的職工,先結婚後戀愛,感情一直說不上好,反正就是不溫不火地過日子,不過齊爍他那母親不是個會過日子的主兒,父親老實巴交就知道悶頭工作毫無情趣,兩個人隔上幾天就要吵上一架,沒過兩天家裏就會添置一些不太實用的東西,還有那已經快要爆倉的衣櫃裏再多上一兩件衣服。
就因為這樣,同樣雙職工的家庭已經搬去新樓住後,他家還擠在老住宅區的老式樓裏。
齊爍單肩背着書包,悶頭進了老住宅區,沿途遇見些出來轉路的大爺大娘們紛紛對他打招呼,齊爍一個名字都叫不出來,只能抿着嘴笑,一一回應了。
到了樓下,一擡頭就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母親迎面撞上了。母親穿着黑白相間的大花裙子,肩膀上的袖口是紗制的荷葉,頭發燙的蓬蓬松松的,抹着紅豔的口紅,腳下是白色的高跟鞋。明明已經三十過半的人了,在這一身行頭的映襯下,倒也透出幾分靓麗青春裏。
何念珍見到兒子回來,當即臉色一沉,質問:“怎麽這麽晚回來?你爸急的不得了,正打算下樓找你。”
“你呢?”齊爍淺笑着将母親從頭打量到腳,“又去跳舞?”
“……”何念珍嘴唇抖了抖說不出話來,一臉不悅。
“我回來了,你放心去吧。”齊爍從母親身邊繞過,上了樓。
何念珍聞到了空氣裏淡淡的酒味,當即聲音拔高了幾分:“你喝酒了你?”
齊爍扭頭看她,也不說話,沉默地看着母親似乎猶豫了很久一般,然後一轉身,裙尾蕩出了一朵大花,迎着他沖了上來,高跟鞋“噠噠”地響着,回蕩在走廊上。
齊爍一轉身,繼續走。
“齊爍!你給我站住!問你話呢?”
“喝了。”齊爍頭也不回地說。
“你才多大你喝酒?今年初三下半年,馬上畢業考,你不好好回家複習,跑出去野!看我不收拾你!”
“我不光喝了酒,我還打了人,晚上警察就要來抓我。”
高跟鞋的聲音停止了,齊爍快走兩步,掏出了鑰匙,扭轉的時候聽見母親尖銳地吼聲:“你說什麽你?你打架你?還要進監獄?你要氣死我是不是?”
齊爍充耳不聞,開開門走了進去,屋裏溫度有些高,耳畔是“嘩啦啦”的水聲,鼻子裏能聞到飯菜的香味,客廳的桌子上擺放着吃剩的飯菜,父親甩着手上的水,從廚房走了出來。齊爍被母親推了一下,一個踉跄進了屋。
“你兒子鬧事了!”反手關了門,何念珍第一句話不是詢問兒子的情況,而是指責自家的男人。
齊志強一頭霧水地看着兒子。
齊爍站起身對着父親笑,聲音柔和了許多:“爸,對方先挑的事,我總不能認着欺負不是?我回來和你們打個招呼,就去他們家道歉,保證不會把事鬧大了。”
齊志強典型老實人,也寵溺自家兒子,聽着兒子前半句話氣就消了,聽完後半句就把這事歸類成了同學間的打架,連忙問道:“人打得重不重?你受傷沒?我得和你一起去。”
“你有理了是吧?你要是沒惹人,別人會來……”何念珍一邊說着一邊想去掐齊爍的耳朵,卻被齊爍“啪”地一下打開了手,後半句徹底憋在了嗓子眼兒裏。
“你少說兩句你!”齊志強瞪了一眼自家妻子,轉身就要進屋拿外套。他真是沒臉看,這都什麽季節了,就他家這個還穿着紗裙往外跑,廠子裏那些個風言風語他不是不知道,可是總不能一直把人鎖屋裏吧?當初鬧得狠的時候差點離婚,結果被老一輩的又給勸住了,現在他根本就視而不見了,夫妻關系早就惡劣到了千瘡百孔的地步。
“你說什麽你?你和我兇什麽兇?我吼自家兒子不行?這兒子就你能管是不是?是你獨一個的是不是?你有本事自己生啊!”何念珍一把抓住了丈夫的手臂不依不撓地叫罵。兩人的日子過到這個地步她也受夠了,靠着兒子維持的那層關系現在也岌岌可危,就連裝都不願意裝一下。
“你神經病你!你給我松手!”齊志強甩着手,臉色陰沉,瞪着自家女人那張濃妝豔抹的臉,恨不得一巴掌呼過去。
“你罵我神經病?老娘是神經病?齊志強!有本事你再罵!”……
齊爍看着兩個莫名其妙鬥在一起的家人,也沒勸,轉身進了屋,翻箱倒櫃地找了一圈,就找到了三個一角的鋼镚。他把鋼镚揣包裏,又快速寫了個紙條,這才背着書包去了父母的房間。
父母的卧室不到10平,就放了一張床和一個書櫃,但是也比他的房間大。他睡覺學習的地方就是個陽臺圍出來的小屋,記不得幾年前圍的了,反正昨天夜裏突然醒過來看到眼前的一切後,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整理出來一切,然後又被硬木板的床擱得睡不着,簡單和父母打了個照面,一大早就出了門。
不想,今天夜裏看到這一出才想起,好像自己最後落得朝不保夕的地步,還真不是自己進了勞教所的原因,原來父母早就到了不分不行的地步。鬧成這樣,趕緊離了吧,真是的!
齊爍進了父母的屋,掀起了床腳的床墊,果然翻出了10元錢,來回看了一眼,确定不是假錢,揣進褲兜裏就出了屋。
齊爍的父母三天小吵五天大吵,事實上,熬到現在,就連吵架都覺得厭煩了。兩人因為兒子的事,一股腦宣洩完心裏的憋屈,就各自站在一邊,相互瞪着冷戰。
齊爍從他們中間走過去,被父親一把拽出了手臂:“我和你一起去。”
齊爍轉頭看向父親,露出了淡淡地笑,他對這個父親倒是挺喜歡的,就像他向來喜歡只做不說的男人一樣,因為光會口頭咋呼的男人根本就是投錯胎的娘們兒。齊爍拍了拍父親的手,笑道:“我打了不該打的人,絕不是你出面就能解決的,但是我沒問題,你別和我去了。”
“瞎說!”父親蹙眉,理了理衣服,“這事家長能不出面嗎?你懂什麽?帶我去。”
“好吧……”齊爍笑,“你去拿外套,我等你,哦對了,還有錢,要買禮。”
父親點頭,兩個跨步進了屋子。
齊爍抓着這個機會看向母親,淡淡說了句:“我走了,晚上別到處亂晃。”轉身就開了門。
母親撲過來抓他,卻被他輕易閃開。齊爍三步并作兩步,最快的速度下了樓,然後往樓房對面的煤棚暗處裏一拐,藏了起來。果然,沒到一分鐘,父親就追了下來,邊走邊叫他名字,沿途抓了好幾個同事來問,快步往住宅區的大門方向走了過去。齊爍看着父親的背影,轉身走進了樓宇間的巷道裏。
齊志強一直在外面找到快11點,去了所有能夠想到的地方,最後無奈,只能回了家。何念珍也才回來不久,兩人坐在客廳的木沙發上氣呼呼地互瞪,說了彼此去的地方,差點又吵起來。
後來何念珍去了兒子房間發現桌子上的紙條,說實在話,這絕不是兒子的字跡,但是卻很明顯是兒子留下來的。紙條上寫着讓他們晚上離窗戶遠點,無論發生什麽事都別開門,除非警察來了,要是問到他在哪,照實說就好,什麽都不知道。
這年頭的人大多睡得早,10點鐘路上基本就看不到什麽人了,11點左右,整棟樓,就齊爍他家還亮着燈。
齊爍抱着他的書包在他家樓不遠的巷道裏睡了一覺,果然11點過一點,就聽到了砸玻璃的聲音,他睜開眼笑了笑,起身就走了。
幹坐了兩個小時,等得就是這一聲響。
喬柏輝,這下,咱倆又有機會可以慢慢玩了……不怕你惹我,怕的就是你不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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