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她像個老母雞

付輕輕第一次遇到顧遠狄躲她的情況。

她有點懵逼。

顧遠狄的性格現在變得很排外, 她生怕自己舉止過分,吓到了他,見他今天反應這麽大, 也不敢追過去。

付輕輕買了四個肉包子揣在口袋裏, 邊走邊吃, 邊吃邊琢磨,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在教室門口碰到了鄧雅麗。

鄧雅麗也在吃肉包子,她看付輕輕經常吃, 本想嘲諷下, 明明食堂有貴的早餐,以付家的家底, 怎麽會吃不起精致的西餐或者中式茶點。

直到她今早茶點遲早, 就去買了肉包子墊肚子。

……真香。

豬肉的餡兒含着鮮香的湯汁,連面皮都裹着肉香味兒, 尤其剛出籠的熱騰騰的肉包子,絕了。

誰說便宜沒好貨!

長星的肉包子是真好吃。

鄧雅麗吃着肉包子, 撞見付輕輕,莫名還有些心虛, 她猛然噎住,咳嗽不止。

付輕輕:?

鄧雅麗又作什麽妖了?

她是不是去狄崽面前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鄧雅麗咳紅了眼睛,見付輕輕眼神不善, 瞪她一眼:“你幹嘛這樣看着我?”

付輕輕:“你看到我心虛什麽?你又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

鄧雅麗:“我我我……”

她挺了挺了胸膛, 大方承認:“好啦,肉包子是很好吃,我不嘲笑你就是了。”

付輕輕:“……”

就這?

簡直浪費她時間。

付輕輕在外面吃完肉包子,洗了洗手才進教室。

她沒什麽力氣地趴在桌上, 絞盡腦汁都不想不通為什麽狄崽要躲她。

嘶……

該找什麽理由再次接近他呢。

天冷了,狄崽需要一條媽媽親手織的圍巾!

付輕輕趁着中午放學的時間,在學校附近的精品店買了毛線團。

公園公衆號上發布了一則致歉聲明,樹苗因為風吹雨打和驟然暴曬,不可避免地出現了死亡情況。

有将近三分之一的樹苗死了。

園方因為還在忙着搶救和整理,暫停更新視頻。

長星學生紛紛打電話詢問,是不是不能救活了?

客服只能照實回答:“抱歉,上周天氣實在太差,幼苗生命力弱,救不活了,只能重新種。”

這是學生們自己親手種植的樹苗,付出了勞動力的同時,也付出了感情。

将近一周時間,大家都通過視頻密切觀察着自己的小樹苗,好歹養了一周,現在聽說自己的幼苗要死了,哀嚎一片。

誰都不希望自己是那三分之一。

學生們挨個打電話問,到底死了哪些樹苗,有沒有确切的消息。

客服只能籠統告訴大家:“據園工目測,編號靠前的樹苗意外地遭受了強風,後面的樹苗反而幸運地躲過了一劫。大概率編號越靠前,危險的幾率越大。現在園工正在統計整理,每一棵樹都要仔細檢查才能确認情況,至少要三天才能出确切的結果,到時候會把死亡樹苗的編號統一上傳,大家密切關注就行了。”

還要等三天的時間,才能出結果。

大家都提心吊膽的,長星學生這幾天熱議樹苗存亡問題。

顧遠狄來上學的一天裏,聽到最多的讨論就是“不知道我的樹苗死沒死”、“你的樹苗編號是多少”、“希望我的小樹苗不要死”,他聽得多了,也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三分之一的死亡概率,越靠前越可能死。

那他的,肯定死了吧。

死了也好。

就算001不死,他的卡片只能挂上樹幹上,等小樹長大了,誰都能輕而易舉地把他可愛的小老虎摘走。

早點死了,也就不用擔心這些了。

顧遠狄放學的時候,提前五分鐘離開教室。

助理抱着他上車,關車門的那一瞬間,他朝楓樹林那邊看了一眼。

沒有熟悉的那一道身影。

車門重重合上,顧遠狄冷冷吩咐司機:“走吧。”

黑色的suv駛出長星。

付輕輕織好了圍巾,急匆匆跑出來,顧遠狄的專屬車輛早就沒影兒了,她去們門口保安亭問了才知道,顧遠狄提前走了。

她苦惱地撓了撓頭,看來只能下周再送給顧遠狄了。

付輕輕帶着圍巾,優哉游哉地去食堂吃完飯。

路過大操場,她看見操場上比平常多了更多訓練的學生。

運動會在即,參加各個項目的學生和拉拉隊對的漂亮隊員們,都在搶占場地訓練。

她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她每天早上訓練,晚上回家了在付家的健身房裏做力量訓練,足夠應付比賽了。

顧遠狄這次沒回小別墅,而是回了顧家老宅。

老爺子要過生日了,他得回去給爺爺過生日。

老爺子今年不是整壽,就沒有大操大辦,只是通知了非常親近的親戚和三兩個老友們,在顧家吃一餐便飯。

說是便飯,老爺子也從各處請了廚師回來做宴席,蘇淮的、川粵的,茶點師傅也是從國際連鎖茶餐廳重金請過來的。

宴席在顧家院子裏擺。

顧遠狄回去的時候,家裏已經很多人了。

管家把他帶到老爺子身邊,顧遠狄送上禮物,坐在輪椅上欠身祝賀:“願爺爺福壽延綿,健康長壽。”

老爺子今天難得很高興,他緊緊地抓住顧遠狄的手,連說了幾個“好”字,又向衆人展示——看看,這是我顧時雍的嫡長孫,我最疼愛的孫子。

顧遠狄反握着老爺子的手,老人家年紀大了,沒幹什麽重活兒,手裏還是有一種粗糙感,像長了繭子似的。

但他卻不覺得磨人,只覺得溫暖。

旁人見顧時雍這麽疼愛顧遠狄,笑呵呵上前去搭話,問他:“小狄爸媽,還有……小安呢?”

老爺子回答說:“去南方為孩子種樹祈福了。小安也是個多災多病的,生下來就不安寧。”

所以才取了乳名叫小安。

正說着,顧章德和羅川柔夫妻倆就來電話了。

當衆打來的電話,是有社交意義的。

夫妻倆在電話裏抱着小安,一家三口穿着紅色的喜慶衣服,給老爺子賀壽。

在親朋好友面前,他們關系如初,舉家和睦。

親朋便找話去說:“你們去南方種的什麽樹?情況怎麽樣?”

顧章德答:“就是健康樹,這幾天洪澇災害,山上的老樹受到嚴重侵害,有點不妙。”

衆人嘆息,又安慰道:“小安吉人自有天相,會好的。”

有人又問:“給小狄種的樹怎麽樣了?”

顧章德愣了一瞬,他們沒給顧遠狄種。

一棵樹七位數,用他們夫妻私産種的,而且不是想要就能有。

羅川柔很快答道:“挺好的……小狄的樹地理位置好,什麽事都沒有。”

顧老爺子欣慰地點點頭,這回還算辦得不錯。

顧遠狄在屏幕外望着這一切,嘴角機械地上揚。

顧時雍招招手,讓顧遠狄過來。

顧遠狄滑着輪椅靠近,側身入鏡,喊道:“爸爸,媽媽,小安。”

顧章德和羅川柔兩人在電話裏一笑。

顧章德點了點頭,跟顧遠狄交代:“小狄,爸媽不在,你要替爸媽好好孝順爺爺。”

顧遠狄輕“嗯”一聲。

羅川柔還沒來得及說話,剛剛安靜半分鐘的小安又哭鬧起來,不得已,她只能趕緊去哄孩子,視頻匆匆結束。

顧時雍讓次子照顧賓客,他帶着顧遠狄回他的書房,再次打通了顧章德的手機,詢問詳情。

是羅川柔接的電話。

她剛和顧章德吵了架,顧章德埋怨她不該騙人,她質問顧章德該怎麽得體圓過去,難道讓別人看笑話嗎?

夫妻倆不歡而散,顧章德丢下手機出去抽煙,羅川柔待在房裏陪小安。

羅川柔在視頻電話裏詳細說了情況,外面保姆過來送熱茶,順便跟老爺子說:“您的戰友來了,您現在去見還是等會兒見?”

老爺子一聽說是戰友,笑呵呵說:“我現在就去。”

手機交到顧遠狄手裏。

顧遠狄對着鏡頭,問羅川柔:“媽媽,你們真的給我種了健康樹?”

羅川柔被問住了,有些尴尬。

她抱着小安,躲避鏡頭。

顧遠狄垂頭,安慰說:“我也給小安種了健康樹,雖然這幾天家裏也有暴風雨,但是小安有兩棵健康樹,應該有一棵會好好活下來……小安身體會越來越好的。”

小安聽到顧遠狄的聲音又哭了起來。

羅川柔煩躁之下,口不擇言:“你那種的是什麽樹!活了有什麽用!都死了算了!”

顧遠狄愕然盯着屏幕,他的手無意識擡起,擱在桌面上,一不小心碰倒了滾燙的茶杯。

兩杯茶都打翻在他大腿上,浸濕他的褲子。

他雙腿不能行走,但是仍舊保有痛感。

兩杯茶燙得他說不出話來。

羅川柔聽到乒乒乓乓的動靜,也冷靜了下來,她懊悔地說:“小狄,媽媽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你為小安種樹是好心,謝謝你。”

顧遠狄睫毛靜靜地眨着,沒說話。

他主動挂斷了電話。

羅川柔也沒再打過來。

顧遠狄低頭看着褲腿,左腿打濕的厲害,大腿全部濕透,右腿大腿濕了一半。

剛剛是燙得發疼,水冷了之後,沒被燙傷的地方,又變得冰冰涼涼的,冷得他發抖。

沾濕的褲腿,還給他帶來了尿意。

顧不得疼,他有些驚慌地滑動輪椅,往廁所去。

滑到一半,輪椅沒電了。

他想靠手動滑,輪胎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卡住,動不了,他想找手機,卻發現他的手機進了水,屏幕黑了。

顧遠狄看着樓下,張口喊人。

底下氣氛熱鬧,他喊了幾聲都沒有人聽到。

然後他就不喊了。

二樓廁所不遠,他能爬過去。

顧遠狄扶着門,從輪椅上下去,趴在地上,一點點爬去廁所。

幸好他以前熱愛運動,上肢有力,爬去也不算困難,只是……不太好看罷了。

顧遠狄默默上完洗手間,又爬了回來,艱難地坐上輪椅,不緊不慢地把車胎上卡住的東西摳出來,坐電梯下樓。

晚上,顧遠狄稍微吃了點,就跟老爺子告別。

老爺子要留他,顧遠狄說還有作業要寫,老爺子喝了酒,迷迷糊糊的,也就沒把人留下來。

沒人發現,他的褲子濕了又幹了。

顧遠狄回到自己的家,王姨才看到他的褲子變得有色差,王姨伸手摸了一下,還有點濕,緊張地問:“少爺,這是怎麽了?我現在去給你找幹淨褲子。”

顧遠狄聲音沉沉的,啞啞的:“我要洗澡。”

王姨連忙去給他準備熱水。

顧遠狄洗澡向來不讓人幫忙,王姨只好和男助理張家平在外面守着。

王姨小聲地問張家平,顧遠狄是不是尿褲子了。

張家平說:“少爺和老爺一起去的書房,我沒跟着,後來他們就讓我去休息吃飯,我不知道怎麽回事。”

顧遠狄在洗浴間裏沒聽到他們講話的具體內容,但竊竊私語的聲音和語态,足夠他判斷王姨的猜測。

洗完澡出來,他穿着睡衣睡褲,頭發還濕漉漉的,沾着水。

王姨連忙過來幫他擦頭發、吹頭發。

吹風機的聲音暴躁得像狂風怒號。

顧遠狄在風聲裏說:“我沒有尿褲子。”

王姨怔了片刻,那就是水打濕了褲子,是冷水還是開水?

她想看顧遠狄的大腿,但撩起褲子,顧遠狄是絕對不允許的,她只好把有可能用得上的藥,全部塞給顧遠狄。

顧遠狄回到房間,撩起寬松的褲子一看,一片通紅。

他自己上了藥。

疼還是疼,但也沒有那麽疼。

更疼的是,他種的樹父母不期待,不過問。

羅川柔從頭到尾,沒有問過一句,他的樹活得怎麽樣,健不健康。

明明前年還能親吻他臉頰的媽媽,十月懷胎生下他的人,怎麽會短短兩年時間,變得那麽那麽那麽的厭惡他。

他看得出來,媽媽在極力克制對他的厭惡。

但她明顯克制不住。

顧遠狄平靜地拉開抽屜,翻出相冊。

最新一張照片,是羅川柔為他過生日的照片,他額間有一點點紅色,據說是媽媽的口紅,多像媽媽的吻。

他拿出剪刀,先把照片裏的他和羅川柔剪開,再分別剪碎。

顧遠狄剪完照片,翻看下一張照片。

照片并不全部按照拍攝時間放進去,下一張是他在賽車領獎臺上的照片,記錄了他第一次在俱樂部獲得獎牌的時刻。

明天周一,就剪這張。

沒有人期待的樹木,死掉吧。

園方終于将活下來的樹木編號公布出來。

長星學生們比查看成績還激動。

成績可以重新再考,樹木死了可就救不活了。

生命的重量,比考試成績更厚重。

學生們心飛了半天,但凡種樹的同學,沒有一個不在公衆號上傳的文件裏找自己樹木編號的。

付輕輕雖然早就知道結果,但是為求安心,還是上去看了看,幸好001活着了,慶幸的是033也活下來了,只有她的006死了。

她覺得無所謂,她的健康樹死了就死了呗。

反正她健康着呢。

這一好結果,讓付輕輕身輕如燕,跑步的時候都覺得好像更快了些呢。

現在就等顧遠狄來上學,把圍巾送給他。

周一的時候,顧遠狄沒來。

付輕輕納悶了……怎麽沒來呢。

這本書畢竟是圍繞主角講故事,反派身上發生的事,正文裏只有部分細節,且時間線也不清楚。

付輕輕只能記得一些具體的大事件,全部細節她無從得知,她也無法推測出顧遠狄每時每刻的心情和想法。

付輕輕只能盲猜,難道狄崽是為了躲她?

不不至于吧。

付輕輕沒功夫多想,鄧雅麗在教室裏嚎啕大哭。

她的樹死了。

她的貓頭鷹沒有用武之地了。

鄧雅麗哭完了又去問付輕輕的樹怎麽樣了,付輕輕說:“也死了。”

鄧雅麗擦了擦眼淚,笑了一下:“也死了就好。”

瞬間不難受了呢。

她沒有的,付輕輕也沒有!

付輕輕:?可是我狄崽的樹活了呀!

她可沒說出嘴,免得鄧雅麗盼她狄崽的樹死掉。

鄧雅麗問完付輕輕,又開始傷心。

她還是希望她的樹活下來,怎麽就沒活下來呢。

不巧,他們班樹木死掉的人不少,大家聚集在一塊兒讨論,怨氣就大了,怎麽別人的樹沒死,偏偏他們的死了,是不是園方不負責啊,他們可都是交了錢的,園方沒把事情辦好,差評!

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懂得維權了。

學生們不光差評,還要舉報欺騙消費者。

園方很快接到上級電話,簡直給學生們搞的頭疼,當天就剪輯了園工們沒日沒夜守護樹苗的視頻上傳到公|衆|號,供大家觀察。

公|衆|號上,一條接一條的視頻跳出來。

學生們點開一看,哇,園工也太辛苦了吧,頂着暴風雨保護小樹。

好評!

大家在底下激情留言。

【強烈建議給園工大爺加錢!】

【加錢加錢!】

【bb啥啊,直接打賞不就得了】

【打賞+1】

【正在打賞ing】

【已打賞√】

【咦,你們認真看視頻了嗎,怎麽有個長星的學生也在裏面?】

【卧槽,那不是付輕輕嗎?】

【付輕輕什麽時候變園工了???】

【草,她在維護001號樹苗】

【我記得001給顧遠狄了】

【歪日,她這也太拼了吧】

當大家發現了監控視頻裏付輕輕的身影,留言區更熱鬧了,也徹底歪了。

【哈哈哈哈她好像一棵藍色的樹啊】

【不不,她像個老母雞,你看她張開雙手護着樹苗的樣子】

【老母雞+1】

【難怪她突然間瘦了黑了,我還以為她挖煤去了】

付輕輕老母雞、挖煤工勳章get√

高溫那幾天的視頻底下,又有別的評論,鄧雅麗也摸過去了。

【诶,付輕輕還為001搞了個灌溉裝置?好簡易,是親手做的吧】

【鄧雅麗:肯定是啊,那麽醜,怎麽可能是買的。誰生産誰倒閉。】

【做的還不錯啊,經濟适用的樣子】

【鄧雅麗:是有點不錯。】

【她還會做這個?不是說成績倒數嗎】

【鄧雅麗:怎麽,樓上看不起成績倒數的人?倒數的人就不聰明了?】

【emmm只有我覺得付輕輕的行為很傻逼嗎】

【鄧雅麗:只有你,你是天你是地,你是宇宙的唯一,就你他媽不是傻逼,我看你全家都傻逼,臭傻逼!】

顧遠狄在家裏養傷,他躺在怼怼床上正準備剪照片。

新的手機什麽都沒設置,消息提示一條接一條,噔噔噔地響。

他打開一看,是公園發布的樹木存活編號和園工維護視頻。

他的001死了嗎?

鬼使神差,顧遠狄點開編號名單,001和033都活着。

006死了。

視頻翻到最底下,付輕輕的名字被頂上了熱評。

幾乎前排的每一條評論裏都有她。

顧遠狄看着評論,皺了皺眉頭,遲疑地點開了監控視頻。

視頻裏,付輕輕纖瘦的身體抵擋着風雨。

還有她為他的樹苗專門做的灌溉裝置。

她消失的一周,是為了他的樹苗忙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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