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為了要經常通風,省院的走廊并沒有裝空調。坐在手術室外的姜曉風腦門上的汗如同岩漿一樣順著臉頰滾滾而落,雙腿不自覺的在抖。
将近五個小時了,手術室的信號燈依然亮著,也就是說,他的至親仍然處於一種未知數的狀态。
試問人類最恐懼什麽,最貼切的答案莫過於“未知”。由於未來的不可預測性而導致蟄伏在暗處的焦躁、彷徨、迷惑,在此時一股腦的乘虛而入,縛住本就不那麽堅韌的心,伺機将其拉進痛苦的深淵。
姜曉風舔舔自己的嘴唇,熱氣襲上早已見汗的鼻尖,連他的肩膀都已然酸痛,更不用說裏邊挨刀子的和動刀子的了!
相反,尉遲笑然并不像姜曉風那樣憂慮。他聽天由命的靠著牆,斜眼睨著青年:“姜哥,你緊張什麽,不信我爸麽?”
“我哪有不信!”姜曉風回嘴,身上還是抑制不住的緊繃與顫抖。
他當然相信尉遲暖,但他卻不知道等待竟然如此焦灼而讓人難以忍受,漫無目的,無休無止,越是到最後幾分锺越顯得遙遙無期讓人望不到盡頭的綿長。
姜曉風幾乎産生了一種可笑的心理暗示,只要望著那顆紅燈,他就覺得妹妹和尉遲暖再也不會從那扇門後面走出來了。
“還沒有?你都抖了兩個锺頭了,看得我眼暈!”尉遲笑然在一旁調侃,企圖轉移青年太過敏感的憂慮。
“眼暈那邊站去!”姜曉風根本不買賬,處在煎熬中讓他無心争辯。
他盯了一眼尉遲暖臨走留下的手表,還有10分锺!
男人走之前把手表摘下塞到他手裏,交代他記好時間,最多,五個小時。
男人的背影一如既往的優雅又從容,職業化的天衣無縫,近乎嚴苛的無懈可擊!白袍一抖,記憶甚至還沒來得及烙下那身影,男人就已經進了手術室。
現在呢?還有十分锺!成敗即将揭曉的須臾,有如慢慢拉鋸著的木板,那聲音催的人抓心撓肝煩悶。
然而,當分針跨過标杆一樣的刻度時,手術室的紅燈依然高高挂,門并沒有按照預期那樣打開。
時間一分一分流的無情又無痕,手術室的門好似從未打開過,也永遠不會打開一樣,等待的拉鋸戰絲毫沒有任何結束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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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曉風陡的站起來, 鼻尖貼上那兩扇狹窄的毛玻璃窗的瞬間,他覺得,他和尉遲暖之間就好像隔了一段真空的距離,他的聲音,他無論如何也聽不見的!
頹喪的重新跌回長椅,手裏的表已被他捏了一層水氣出來,擎在掌中,卻依稀還是男人臨走時的體溫。
他等不住了,早就等不住了,可為什麽裏面的人還是考驗他的耐性似的遲遲不肯出來!
“姜哥!”尉遲笑然頗有些擔心姜曉風的狀态!“不會有問題的,我爸向來都……”
“廢話!當然不會有問題了!等會兒,等會兒就出來了!”姜曉風強自編著話給自己壯膽,尉遲暖給他打過的那些預防針早就不起作用了,事到臨頭,他仍舊執拗的要求裏面的兩個人都沒問題。
分針跨過六個大格子,紅燈依然別扭的挑釁著姜曉風的底線,在他心裏,認定了那燈是跟他作對的。
僅僅半個小時,他已設想了無數種悲劇。他甚至開始試圖說服自己接受失敗的後果,那樣尉遲暖會不會因為愧疚而把他留下?他和他,還有眼前的少年,重新組成一個家庭,然後把妹妹,把父母,把從前,都忘了!他會為了他努力的什麽都不去回憶,不想賣了自己的原因,不想妹妹的音容笑貌,不想手術失敗的沈痛打擊!可是,他做得到麽?什麽都不想,背著被勉強抹去的記憶跟著他一起?
有一剎那,他想到了死,生命總是脆弱,一個不小心,就碎成滿地落英。
他開始後悔,如果不是自己一再要求手術,兄妹倆就這麽相互依靠著活本不是不可以的,賺點小錢夠吃夠花就行,他還可以娶老婆,就算真的娶不著也沒什麽大不了,至少不會比現在更糟!
可是那樣就遇不著尉遲暖了,也沒有眼前的小鬼跟自己鬥氣,他舍不舍得與他擦肩而過?舍不舍得從來都沒認識過他?舍不舍得他的那些溫柔與壞都給別人,舍不舍得他形單影只坐在堆滿文件的院長室裏熬通宵?
只是人生從來都不是非此即彼的選擇題,舍不得,又如何?
尉遲笑然從長椅的這頭不知什麽時候移到了青年的身側,望著那人肩膀僵硬的曲線,伸出去的手指又緩緩落下。
“姜哥,你要信我爸啊!”
輕輕的一句,如水面的浮蓮,悠悠漂進姜曉風的心裏。姜曉風側頭,看著與裏面那人相似的容顏頗為沈靜的望著他,帶了幾份少年特有的稚氣和執著,福音詩一樣的瞳中,是早已寫好的虔誠。
那些紛繁錯雜的臆測,與問不出答案的問題與這目光以及這寥寥的幾個字相遇,便轟然崩塌了,已經作繭的思維忽然跳脫了縱橫交纏的迷宮。
他說:“我信的,一直都信。”
叮──
紅燈滅,緊閉的大門被什麽人推開,白衣簇擁著還在沈睡中的女孩,緩緩步出了手術室。
姜曉風驀然癱坐在長椅上,連跑過去看的力氣也沒有,病床在他面前停了片刻,他已知道妹妹安然無恙。
那個恐怖的白床單并沒有遮住女孩尚且較好的容顏,至於成功與否,這一刻他真的覺得不那麽重要了。
人沒死,比什麽都強!就算真的不能康複了,也還是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回到起點而已,并沒有太多損失。
醫生護著病人已經漸行漸遠,姜曉風回過味的時候,一個胖胖的身體已經站到他的面前。
姜曉風擡頭,驚:“池老師?”
胖胖的老教授清了清嗓子,對著有過一面之緣的青年,習慣性的打了官腔:“呃……病人家屬,來一下,有些事還要同你交待。”
池勉業盡管不是這次手術的主刀醫生,但他全程輔助,也是剛剛從手術臺下來。
姜曉風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手術室的門,似乎該出來的都出來了,可他怎麽沒看見尉遲暖呢?
姜曉風想,大概是之前人太多他看漏了吧,妹妹剛出來那刻,他離魂飛魄散也只有一步之遙。
“呃……好!這就來!”他左右看看,尉遲笑然那小鬼也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大概是跟著瞧新鮮去了。到目前為止,還沒人對他說壞消息,那麽,姜曉風就當做手術已經成功了。
姜曉風跟著池勉業進了診療室,把門一關,老頭正兒八經的交待著看護的注意事項。
姜曉風聽的有點心不在焉,醫護相關的事情從他搬進尉遲家開始,就習慣性的交給醫生去打理,專業人士不是應該更可靠麽?可是說到底,可靠的專業人士目前為止還沒現身!
池勉業也看出青年是有一耳朵沒一耳朵的聽,他忽然抖了抖胖下巴,慢悠悠的說:“康複的好,手術的效果三個月後就會看得出,但是,理論上……手術的結果……還是要你這個家屬知道,其實……咳咳,并不是十分成功的!”
“什麽?”
姜曉風猛地從凳子上蹿起來,把老頭吓了一跳。好說歹說把青年摁回椅子上,池教授一板一眼的訓誡:“年輕人,不要坐不住板凳!聽我把話說完再驚訝也不遲!”
池教授看著青年煞白的臉,端起桌上的茶葉缸,咂了一口,繼續不疾不徐的說:“手術大部分算是成功的,只是……膝蓋以下,恐怕……唉!這姑娘站起來恐怕還是有困難的!”
三天後,姜曉風已經平靜的接受了手術的結果。他細細想過來,這倒也沒什麽不好,不過是雙腿不能夠行走而已,實際情況與斷腿的病人并無二致,比起之前的情況已是翻天覆地的改變。更何況,妹妹知道後,竟笑著對他說,幸福與否與站立與否其實并沒有太多的因果關系。
他滿意了,從心底裏舒了一口氣,每天照顧著逐漸好起來的妹妹,日子過的相當平靜。只是随著時間的推移,卻有另外一種不安,淡淡的氲在他的眉宇間。
曉霜的主治醫師俨然換成了池勉業,而最該出現的人,一直沒出現。
一周以後,姜曉風實在等不下去了,他打電話給尉遲笑然,得知男人并沒有回家;他去池勉業那裏問,得知男人要休息一段時間;最後他去林護士長手下八卦,才得知男人早就已經辭去院長的職務了。
至於下落,竟查無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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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聒噪的在耳邊講電話煩得要死,不知道有什麽錯處沒,沒心思較稿了……sorry~
不能給我愛,那就給我錢!42~(完結倒數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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