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出游

“我哪還敢不回來?”他從半蹲在地的姿勢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着她,“譚蜜,我不過才走兩天,你就敢跑去挑釁梅曳凡。我要是再不回來,你是不是還敢幹出更驚心動魄的事?”

“……”她默默坐起來,咬唇把頭偏向一側。人在剛醒時,情感波動很大。被他這般嚴厲責備,她眼圈微微有些泛紅,道:“你救過我好幾次,是以,我也只是想幫你一次。”

從某些地方來說,比起和塗煜相處,譚蜜覺得還不如對付梅曳凡那個壞蛋容易。只因她并不在乎後者,而前者,哪怕另他有一點不高興,她心裏都覺得難過。

他瞧着心疼,怒氣不自主褪去,但煩意卻而代之地湧上來,“我對你好,是應該的,不是讓你報答。”只要一想到她曾身臨險境,他的心簡直都快炸開。

“當家的,你曉得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聲音低下去,頭也埋得更低,有眼淚滴在已經發白的幹草上。

在等待她睡醒的時刻裏,塗煜曾告誡自己——等譚蜜醒了,一定要好好訓斥她一番。然而現下,在瞧見她這幅委屈的姿态後,他立時把持不住了。

他低下身子,撿了她的衣袍,抖開,繞着她的肩膀給她披上,手下移至前襟,輕輕拽着将她裹進自己懷裏,半哄半責地道:“譚四小姐,你今年可及笄了?怎麽動不動還哭鼻子?”

為何哭?

譚蜜自己都想不明白。已經很多次了,一旦面對他,她就總是會失常。不是說些稚氣的話,就是情緒波動得異常劇烈。

……

塗煜的氣還沒全消,于是就這麽一邊抱着一邊伏在她耳邊,又念叨了譚蜜好幾句,終于松開她。

——

自醒後,塗煜都在為梅曳凡的事跟她置氣,故譚蜜一直沒敢問他梅曳凡的事究竟如何了。現見他臉色稍微好轉,她終于大着膽子,問人是不是已經抓到?

“讓他跑了。不過梅曳凡中了咱們好多箭,不出意外的話,他活不長了。”出乎意料地,塗煜在提到這件事時,面色很是平淡。沒有因為人跑了,而表現得失望,也沒有因為敵人命不久矣,有任何悅色。

譚蜜“哦”了聲,又問:“那金峰寨的人呢?”

塗煜搖搖頭,口氣無奈,“還不清楚,岳大哥捎了信回來,說他在盡量安撫大家的情緒,也在試圖盡快找到田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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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田頌,事情就會好辦得多。他是寨主的親外甥,他說一句話,勝過塗煜或岳卿安說好幾句。

“那阿苦呢?岳先生可有見到阿苦?”譚蜜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那笑容可親女孩的臉,心不由抽緊。

“岳大哥不識得阿苦是哪個,又怎麽會捎帶她的消息回來?”塗煜寵溺地刮了下她鼻子,“梅曳凡這次從匪圍帶走了所有的男人,但卻把絕大部分女人留在了匪圍。不過我猜,為了要挾我們,他很可能會把老夫人和阿苦都留在身邊。不過你放心,我已經讓人告訴岳大哥留意她們了。”

譚蜜:“那我們以後可還是回匪圍?”

“暫時恐怕回不去了。”塗煜幽幽地說到這兒默住,他目光深邃如深潭,待再啓口卻不知為何轉了話題,“金峰寨兄弟們對我有些誤解,是以安撫之事,我暫時不宜出面。難得有幾日閑,你趕快起身梳洗一下,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要去很多天?”譚蜜眼裏燃起兩簇興奮的小火花。其實無論去哪裏,只要是跟着他,于她而言都是一件開心的事。

“往返約要三日。”

“那……能不能帶着小菱一起去?”譚蜜放心不下妹妹。

“……”塗煜躊躇了。

同意吧,他這計劃得好好的兩人第一次出游就這麽泡湯了,實在遺憾得緊,說不行吧,又顯得自己好像別有什麽居心似的。

兩相權衡了半天,他到底還是依了譚蜜,決定帶着譚菱一起去。

**

其實譚蜜堅持帶着譚菱,除了不放心把她單獨留在兵營這層緣由,二來則是塗煜說的好地方,她也想待譚菱一起去見識。

最心疼的妹妹,和最愛的男人,陪着她去一個不錯的地方……嗯,這對于這時已坐在馬車上的譚蜜而言,無疑是件很幸福的事。

不過塗煜卻有着截然不同的體會。

請別怪他自私。男人偶爾有私心,是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是以最後,他把屠風帶來了……

旅途中若有屠風看管譚菱,他和譚蜜,或許還能尋到些單獨相處的時機。

四人是在傍晚到達的塗煜所說的地方。

從馬車上下來,塗煜帶領他們穿過一個冗長漆黑的山洞,到達了一處三面被山石環繞,一面臨着萬丈懸崖的天然崖臺上。

此間東側山石上有一條細長的瀑布,從山頂上順着嶙峋陡峭的山體傾瀉而下,發出叮叮咚咚的細碎響聲。

而與這小瀑布遙遙相對的是三間茅草屋,看起來已經很久沒人居住過的樣子,但也并不破敗。

他們四人站在崖太的正中央,左臨瀑流,右臨草屋,面迎着懸崖,能俯瞰得到雄渾勁挺的山脈。

眼前的一切,被金黃色的薄暮所攏,宛如罩上了一層金黃色的薄紗,美輪美奂。

“當家的,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譚蜜聲音裏有抑制不住的激動,眸子裏光華流動,雙瞳仿佛一對閃閃發亮的光珠。

塗煜看得一怔,過後許久才淡淡笑着,不答反問:“你可喜歡這裏?”

譚蜜很肯定地嗯了聲。

這際,屠風正好把上來就跑到瀑布邊玩水的譚菱捉回來,聽清譚蜜的問題,他馬上替塗煜答道:“譚姑娘,入金峰寨前,當家的、戮影還有我就住在這裏。”

譚蜜又是驚愕又是歡喜。她沒想到他居然會帶她故地重游,見識他原來的住處。

待譚蜜望向塗煜,他的目光已經投向眼前的寥廓而蒼茫的山巒,神情裏譚蜜從未見過的舒懶與放松,他嘴角竟挂着一縷淡淡暖暖的笑。

她看得有些茫然,并沒有馬上收回視線。

景色太美,譚蜜有些不确定是否是自己一時産生了錯覺,竟覺得這樣的塗煜,似乎才是真正的塗煜。

看來她若想真的解他,絕不是簡簡單單問幾個問題就可以了。不過就像他曾對她說過的,他們來日方長。

她尚有一生,可以慢慢參悟身邊的男人。

——

譚蜜和譚菱留在茅草屋收拾。塗煜和屠風負責出去打野物。

天完全黑透沒多久,塗煜他們便拎着只野雞回來了,而譚菱她們也已簡單地收拾出來兩間草屋。

塗煜在崖臺上架起一叢篝火。

屠風将拾掇好的野雞用粗木棍穿過,架到火上去烤。

譚蜜、塗煜、譚菱三人背靠懸崖而坐,譚蜜坐在兩人之間。屠風負責炙烤野味,故坐在三人對面的背風處。

聽着噼裏啪啦的火舌吞吐燃燒着柴薪的聲音,譚蜜不由想到剛到匪圍的時候,塗煜在她心裏是比梅曳凡要可怕得多的人物。

然那時候的她,哪裏可能想過——有一天這個“可怕”的人,居然就這麽惬意而慵懶地坐在自己旁邊……

“你想什麽呢,笑得這麽開心?”塗煜傾身詢問,并悄悄用手捏了捏譚蜜撐在地上的小手。

譚蜜好像做了什麽壞事怕被人發現似的,心虛地把手急忙搭在了膝蓋上,橫了他一眼,意思好像在說“你別亂來,還有人在呢。”

塗煜不以為意,反而低笑着,趁屠風專心致志地給譚菱撕雞腿的功夫,飛快地在她面向自己的一側臉上,輕啄了下,又迅速地離開。

譚蜜氣得腮幫子鼓鼓,當着屠風和譚菱,她不能直接表示自己的不滿,只好把手探到背後作勢要擰他。

她根本不舍得真擰,只是揪起他一層衣服威吓他,誰知塗煜竟故意怪叫了一聲,就像是真的吃了痛似的……

……

他們嬉鬧了好一陣,等到擺正了身子,才發現屠風和譚菱正以一種古怪的神色望着他們。

塗煜尴尬地咳嗽了兩聲,譚蜜則低頭低地都快到火裏去,一時間都不敢再多看彼此一眼。

屠風見二人窘态,倏然沒心沒肺地大笑起來。

譚菱只是懵懵懂懂地小心觀察着——自家姐姐的臉龐是怎樣一點點變紅。

塗煜沒好氣得沖屠風厲聲道:“別笑了,憋回去!”

他真是有點後悔帶屠風出來了,至少譚菱人小看不懂他們的傳情,可屠風這厮卻是什麽都明白……

——

夜間休息。塗煜和戮影将寬敞的屋子讓給了譚蜜和譚菱休息,他們則去了另一間較小的屋子。

換了地方,譚蜜總是不習慣,加之塗煜今日望着暮色出神的樣子似總在她眼前晃動,她更加難以成眠。

披衣出屋,她遠遠地看見坐在篝火邊,用鐵鉗撥動火堆的筆直硬朗的身影,嘴角不由勾起淺弧。

他聽見動靜,忽地揚起清眸,看清是她,嘴邊揚起笑意,“怎麽還不睡?”扔下鐵鉗,塗煜招手讓她到自己身邊,又解開披風,讓她瘦小的身體埋進自己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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