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重生算賬1
“哈哈哈哈!”
大火彌漫,濃煙上湧,祁真咳了幾聲,無力地癱坐在屋頂上,連日的擔驚受怕和時不時的折磨,他早已身心俱疲。
“哈哈哈哈!”
渾身劇痛,祁真自小錦衣玉食,沒吃過什麽苦,他覺得自己應該哭,可聽着某人不停地大笑,他已經麻木了。
“哈哈哈哈!”
祁真有氣無力:“……瘋子。”
“哈哈……”
“大膽!何人在此喧嘩?!”
“呀,着火了……”
這裏很快驚動宮中侍衛,張揚的狂笑混着侍衛的怒喝和宮女的尖叫一起傳來,祁真擡起頭,望向對面的紅衣人。
血紅的身影被火吞噬,正獨自站在高處仰天長笑,他身中三枚淬毒短箭,左肩胛骨和小腿被削尖的鐵棍刺穿,又頂着爆炸強行從機關室破牆而出,如今被火灼燒,卻仍在笑。
且聲音不帶絲毫痛苦,反而暢快不已,一副笑對生死的模樣。
祁真喘了口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這個瘋子!
半月前,逆賊勾結這人将他和身為皇帝的大哥關進密室,只等時機一到便把他們宰了,他苦等十數天都不見暗衛來救,便決定以命搏命,親自将他們引入了機關室。
四十八道重重機關,有進無回。他明白自己會死,卻沒料到紅衣人武功高強,完全是遇神殺神的架勢,拎着他硬是闖了出來,而後将他扔下獨自飛到對面大笑,這才有如今的局面。
他壓下心底的驚駭,見幾名侍衛躍了上去,喝道:“別過去!”
他再次咳了幾聲,告訴剩餘侍衛密室的地點讓他們去救大哥,自己則繼續望着紅衣人,那笑聲在漸漸降低,最終戛然而止。他握緊拳,等了數息:“死了沒有?”
侍衛上前查看,恭敬道:“回王爺,死了。”
“當真?”
“是。”
祁真腦中緊繃的弦驟然一松,眼前發黑,向後倒去,電光火石間他察覺這是從屋頂的裂口跌了下去,可接着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識。
燭火蒙蒙,空中飄着若有若無的熏香。
祁真猛地清醒,掀開簾子愣愣地望着屋中熟悉的擺設,他白日醒過一次,只是一切太匪夷所思,他又暈了。
如今再看,他不由得想,這真是回到了三年前?
“王爺,您醒了!”太監康安快步上前扶住他,神情擔憂。祁真看看這張比記憶裏略微年輕的臉,忍不住掐了一把,還來回拉了拉。
果然不是人皮面具……他木然放手。
康安知道自家主子一向想起一出是一出,卻不知這又是怎了,道:“……王爺?”
“沒事,我餓了。”
康安便急忙吩咐宮女把飯菜端上桌,伺候王爺用膳。祁真端起碗,思緒還在這件事上。
他為何會回來?難不成死了?
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自己先是搞死某幾個畜生,接着又坑死紅衣人,千辛萬苦保住一命,眼看要名垂青史,誰知竟然愚蠢地摔死了!
本王長這麽大,難得英勇一把就落得如此下場!
他将碗一放:“不吃了。”
康安:“……”
方才不還喊餓麽?一口沒動呢,康安問:“王爺,菜不合胃口?”
“不,飽了。”祁真話音剛落,肚子頓時傳出一陣咕嚕聲,清清楚楚。
祁真:“……”
康安:“……”
房間死寂一瞬,祁真立刻兇狠地盯住某人。
康安趕緊給他找臺階:“今兒的菜色不好,老奴這就讓禦膳房弄幾個王爺愛吃的。”他們主子驕縱卻不殘暴,相反待他們還很不錯,這是惱羞成怒了,得順着點。
“……不用。”祁真拿過筷子扒飯,被抓的半個月他基本都吃涼的,哪有現在的好命。
月圓高挂,槐樹葉投下一地淡淡的斑駁,随風晃動。祁真飯後沒讓康安跟着,獨自一人來到院內散步。
這是合元二年,他十五歲。
依白天問的年月看,他的王府還有半月建成,到時他便會搬出皇宮,悠哉地當閑散王爺。事實上,他上輩子确實是如此過的,直到三年後……他的思緒不由得略過紅衣人落到了逆賊肖衡身上,表情再次扭曲。
世人都道帝王家無情,但他活得卻很幸福。
他是皇後所出,上面有兩個嫡親的哥哥,大哥既長又嫡,文武雙全,十歲便被封為太子。二哥入了軍部,帶兵打過幾次仗,手握兵權。父皇母後和他們幾個兄弟的感情一向都很好,因此兩年前大哥登位,完全是順理成章,沒有半點波折。
他是父皇最小的兒子,被寵着長大,哪怕如今父母已相繼離世,他還有兩個哥哥在,更別提其中一個是當今皇上,可以說他生來就是享福的。
他沒受過罪,沒見過多少龌龊事,直到肖衡出現。
他握了握拳,滿臉寒光。
父皇還在時,宮裏尚有其他嫔妃生的兩位皇子,不過大哥不是殘暴的人,只要對方老實是不會迫害他們的,那兩人如今也都封了王。
而肖衡是宮女所生,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要是單純地想回來,大哥雖說不能公開他的身份,但保他衣食無憂還是可以的,誰知肖衡竟把他們綁了妄想爬到他們頭頂上來,簡直癡人做夢!
祁真越想越氣,背着手在院內來回踱步,特別想把那混賬剁了,可這件事不能草率,肖衡究竟是不是皇子,得詳查。
他邁進涼亭,低聲道:“都出來。”
話音一落,耳邊便起了陣微風,兩道聲音在身後響起:“卑職見過王爺。”
祁真轉身看着他們。
歷代帝王都有暗衛保護,他們武功高強,訓練有素,對主子絕對忠誠。而他再過不久便要出宮,皇兄不放心,在封王的那日給了他幾個,這就是其中之二。
“你們靠近一點。”
兩名暗衛道聲是,上前半步,繼續單膝跪着。
祁真微微皺眉:“再近點。”
兩名暗衛又挪了挪。
祁真很不滿,幹脆主動沖過去在他們面前蹲下,與他們頭對頭。
暗衛:“……”
祁真左右看看,壓低聲音:“本王有件事要你們去做。”
王爺您其實可以放心大膽地說,周圍沒人的,暗衛動動嘴唇,将話咽了回去,跟着小王爺的這幾日他們還是第一次聽他以“本王”自稱,可見很嚴肅,便恭敬道:“是。”
祁真的聲音更低:“你們去查一個人,他叫肖衡,今年十七,家住京城,本王要知曉他的全部底細。”
“是。”
“切記不要打草驚蛇。”
“是。”
祁真暗道京城這麽大,憑一個名字找人太難,便将他們帶到書房畫了張畫像,然後越畫便越咬牙切齒,将毛筆啪地重重一放:“拿走。”
暗衛看一眼,心下點頭,如此醜的人好找。
祁真目送他們離開,有些出神,肖衡解決後便輪到那些江湖上的人了,可紅衣人的武功太高,如何對付?
“篤篤。”
房門不期然被敲了兩聲,康安在外面道:“王爺,皇上來了。”
祁真猛地回神,急忙跑了出去。
皇帝沒有讓人通傳,而是穿着常服,帶着幾個人便來了,含笑望着他:“身子好了?”
祁真眼眶一紅:“哥……”
皇帝微怔:“怎了?”
祁真搖搖頭。
當時大哥聽他對肖衡提起另一間密室,立刻明白他的打算,便要主動帶人過去,結果卻被紅衣人點住穴道不能言更不能動,那只能看着他去送死的眼神和模樣,現在想想還讓他難過得想哭。
他張了張口:“沒事。”
皇帝自然不信,放緩聲音:“到底怎了?”
“真沒事,”祁真壓下胸口蔓延的情緒,“就……就只是做了個噩夢。”
“哦?什麽夢?”
“我夢見咱們被野獸追趕,一直跑一直跑,然後我引開了它們,”祁真哽咽道,“所以就和你分開了,也不知道你最後有沒有事。”
也不知等大哥出來看見他的屍體會是什麽心情……他不由得吸吸鼻子。
皇帝見他不像說謊,哭笑不得:“我肯定沒事,将來若真遇上野獸也是我去引開它們,你乖乖在原地等我,嗯?”
祁真再次淚眼汪汪,濕漉漉的雙眸看着好生可憐:“……嗯。”
皇帝越發哭笑不得,像小時那般把人抱進懷裏拍拍:“多大了還哭。”
“我沒流淚。”祁真嘴硬。
“對,沒流。”皇帝笑着将他拉進屋,專心陪了他一會兒,确定他沒事這才回寝宮。祁真站在門口望着他的背影,又想起上輩子的事,抽噎了一聲。
“……”康安道,“王爺?”
祁真吸吸鼻子把眼淚逼回,兇狠地盯着他。康安低頭,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祁真于是收斂情緒,洗漱後爬上床,沉沉睡去。
暗衛的動作很快,僅過去兩天便來複命了。
祁真剛剛吃過早飯,噌地站起身:“找到了?”
暗衛遲疑數息,說道:“那人的姓名和年齡都能對上,左眼角下有顆淚痣。”
祁真精神一震,當即決定出宮,站在人來人往的街上看一眼從古玩店走出的少年,表情頓時猙獰了一下。
“是他!”
娘的,化成灰本王也認識!
暗衛:“……”
二人看看這清秀的少年,又看看小王爺給的畫像,深吸一口氣,扭頭就把紙團成球扔了,幸虧有淚痣,不然他們真不敢認。
祁真打量肖衡,這人沒有記憶裏的成熟,眉間的傲氣倒是一模一樣。
莫不是覺得身份高貴,看不起周圍這些人?他在心裏嘲諷一笑,忍住上前的沖動,咬牙道:“去找麻袋。”
暗衛聽他吩咐完,快速走人,一盞茶的功夫後便将肖衡引入偏僻的小巷,套上了麻袋。肖衡立刻一驚:“你們是誰?要幹什麽?”
祁真從拐角走出來,張嘴對口型:給本王按住!
暗衛便用力把人按在地上,看向小王爺,心裏頓時一凜,只見這人正居高臨下望着肖衡,還略顯稚嫩的臉上滿是冷冽,襯上那身貴氣,整個人都蒙了層銳利。
祁真撸起袖子:都別插手,本王自己來!
來什麽?暗衛望着他,還未明白就見他沖上前對着肖衡一頓拳打腳踢。
暗衛:“……”
祁真目露兇光,對着不斷掙紮的麻袋亂打一通,接着扶牆歇了會兒,擦把額頭的汗,撸袖子繼續打。
暗衛:“……”
不如卑職來?您這點力氣要打到什麽時辰?
他們指指自己,小王爺豪爽地擺手,仍舊親力親為,直到差不多才意猶未盡站好,率先離開。暗衛見他走遠,便急忙用輕功撤離,于是等肖衡掙開麻袋,附近已經沒人了。
“……”他的眸子立刻一沉。
祁真揍完人,心情大好,看一眼追上的暗衛:“一直派人盯着他。”
“是。”
“等他養好傷出來告訴我,接着打。”
“……是。”
祁真愉悅地轉悠片刻,很快路過京城最大的酒樓,決定帶他們去吃飯,這時餘光一掃,卻見不遠處的人群裏有一紅衣人緩步而行,心頭一跳,想也不想便追了過去。
難道是那瘋子?他為何此刻來京?莫不是和肖衡已經認識了?雜亂的念頭一一閃過,祁真加快腳步,打算直接跑到對方面前看一看,到時就說認錯人便行。
不是要吃飯麽?小王爺真難懂,兩名暗衛急忙跟着他,眼睜睜看着他沖進了一家店。
二人默默擡頭看看牌子,心底冒寒氣,王爺您好歹看清楚再進啊!
祁真進去後才明白這是小倌館,但顧不得其他,揮開跑堂便沖上了樓,站在走廊左右看看,暗道人去哪了?
他在附近轉悠一下,剛要找老板問問,一只手卻忽然從身側的門伸出将他用力扯進去,緊接着便把他抵在了門上。
面前的男人一襲紅衣,笑着問:“為何跟蹤我?”
祁真望着這張陌生的臉,心裏驟然一松,原來不是那瘋子,還好……呸,好個屁!他娘的,沒事穿什麽紅衣?吓了本王一跳!
小王爺目光陰郁,嘴上客氣道:“我只想看看你是不是我許久未見的摯友,對不住,認錯了。”
男人挑起眉:“這樣啊,我還以為你看上我了呢。”
祁真轉身想走,結果卻沒掙開,不由得眨眨眼,有了上輩子的經驗,他非常能屈能伸,好脾氣地問:“能放開麽?”
男人笑着看看他,挑起他的下巴:“除非你陪我喝一杯。”
祁真羞澀地說聲好,見他放下胳膊,便走到桌前猛地扛起凳子:“我看上你老母了!敢調戲本王,找死!”
男人:“……”
于是暗衛跑上樓時,就見不遠處的房門砰地打開,小王爺高舉圓凳,暴怒地追着一個人沖了出來!
暗衛:“……”
王爺,您今兒是不是有點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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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