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細雨蒙蒙5
還未入夏,河水依然很涼,祁真掉進去後頓時就是一個哆嗦,他根本不會水,急忙求救般抓住面前的人,害怕地掙紮起來。
莫惑幾次向上游都被拽了回去,還灌了一口河水,簡直氣得想掐死這混小子。他用力掙開他,将人按進懷裏迅速上浮,這時卻忽然察覺他抓在胳膊上的手指似乎在痙攣,心頭一跳,想也不想便扣住他的後腦,覆上了他的唇。
下一刻,二人齊齊沖出水面,莫惑近距離望着他,見他睫毛的水珠簌簌墜落,接着緩緩睜開眼,那漆黑的眸子濕漉漉的,帶着未散盡的驚懼,顯得有點可憐,便下意識将他抱緊了一分。
祁真驚魂未定,茫然地向前望,立刻對上一雙深邃淡漠的眸子。二人的視線一經交彙,這才後知後覺注意如今的狀态,嘴唇相貼的觸感霎那間便放大了數倍,祁真瞠了瞠目,正要伸手去推,就見這人微微後撤放開了他。
由于仍泡在水裏,他的心裏還是很害怕,急促地喘了幾口氣,聲音沒有半點氣勢:“……你幹什麽?”
莫惑冷聲道:“救你的命。”
呸,你絕對有占便宜的心思!祁真下意識要反駁,可話到嘴邊便回了神,抓住他感動地哽咽道:“夫君,你對我太好了。”
莫惑:“……”
暗衛在小王爺落水後立即分出兩人跳下船,但因水流的作用他們與那二人隔着一些距離,這時見他們冒頭才急忙游過去護着小王爺,順便想找機會制住葉天元,可緊接着餘光一掃,發現衛玄從不遠處的船上躍了過來,便看看他又看看“葉天元”,齊齊靜默。
祁真在水裏非常不安,見到暗衛便立即撲向他們,完全沒注意在那一瞬間飛過去的衛玄。他緊張地抓着暗衛,很快被帶上船,窩在甲板一邊哆嗦一邊給對方使眼色,讓他們趁某人上來時制住他。
暗衛也拼命沖他眨眼,小王爺快醒醒,那是莫惑本人!
祁真見他們愣是不動,兇狠地瞪了瞪眼,幹脆拿着暗衛遞來的方巾主動回身:“夫君,我幫你擦……擦……”他說着猛然望見莫惑身旁多出的衛玄,聲音戛然而止。
葉天元只有一個人,這兩個不太可能都是假的吧?他反應一下,頂着某人冰冷的視線默默湊上前,猶豫數息,試探地伸爪子捏住他的臉,向外拉了拉。
莫惑:“……”
衛玄:“……”
暗衛:“……”
莫惑一把握住他的手:“又在玩什麽?”
祁真:“……”
不是人皮面具,這竟然真是莫惑!
“……剛剛有個髒東西,”他随口解釋,将方巾向這人手裏一塞,“給,我手上不幹淨,你自己擦吧。”
莫惑見他慢吞吞向那邊爬,頓時揪住後領拉回來,一把扳起他的下巴:“惹完我就想走?你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麽回事!”
他真是有好幾年沒這麽狼狽過了,之前是瘋了才會出來找這個混小子!他就應該坐在書房喝茶看書、吃吃水果,而不是莫名其妙跑去酒樓,還又莫名其妙來到這裏先是被喊夫君,再被推下湖!對了,他還灌了一口河水,一口河水!
他盯着這小東西,身上氣勢極盛,整張臉都是黑的。
暗衛心裏一凜,上前半步,生怕他會對小王爺不利。衛玄則神色不變,仍然靜靜站着。
莫惑見少年吸吸鼻子,窩成一團凍得整個人都在哆嗦,像只可憐的小獸,感覺滿腔的怒火微微一滞,緩了口氣冷聲道:“不是要曬太陽?誰準你出來的?”
祁真牙齒打顫,聲音有一絲抖:“……你又沒說不能出來。”
“你倒是有理,以後沒我的命令不準随便出門,”莫惑冷冷吩咐,靜了一下問,“剛剛你喊我什麽?”
祁真提起這事就想挖坑把自己埋了,不去和他對視,有些悲憤地答道:“我還以為你是葉天元易容的!”
莫惑頓了頓,迅速看穿他之前的打算,所以這小東西想撲想喊的人其實是葉天元?他只覺不爽的情緒不知為何再次上湧,幾乎要冷笑起來,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臉,聽到他抽了一口氣這才解恨地放手,把他扔給他的手下照顧,獨自擦擦頭發,發現他默默團了團,問道:“冷?”
“……嗯。”
“該!”
祁真頓時瞪眼,但實在懶得開口,便向暗衛爬了爬,窩在他們的懷裏繼續哆嗦。莫惑掃一眼,幹脆起身将他拉過來,接過衛玄遞來的外袍罩住他,打橫一抱,語氣有點嫌棄:“抓緊我。”
說罷,他的腳尖在船頭一踏,霎那間騰空而起。祁真猝不及防,驚呼一聲下意識紮進了他的懷裏。莫惑略微滿意,收緊手臂,向着岸邊直直掠去,緊接着幾個起躍,身影頃刻在視野消失。
衛玄笑着搖搖頭,他就知道會是這樣,樓主嘴上說得兇,其實對少年總是有些心軟,下不了狠手的。他目送少年的手下緊随其後追過去,看向茫然的船夫,笑道:“走吧,靠岸。”
風雨樓的分舵在這天簡直炸了鍋,因為他們有潔癖的、向來活得很講究的樓主竟然渾身都濕透了,絕對八百年難得一見,尤其他還抱着同樣濕漉漉的樓主夫人,到底怎麽回事,真的讓人很好奇啊!
花舵主恰好剛睡醒,問道:“怎麽了?”
“發生了一件大事!”
“什麽大……”花舵主猛地一頓,“是不是樓主和夫人?他們怎麽了?現在在哪?”
“在洗澡!”
“在洗澡?”花舵主很震驚,急忙揪住手下的前襟,激動地重複,“在在在洗澡?!”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們是分開洗的,我們指的是他們回來時的樣子!”手下說着噼裏啪啦就将事情交代了。
花舵主微怔,暗道夫人今天怎麽又出去了?難道是去赴葉天元的約?那……那這是發生了什麽!他有些凝重,沒法與他們多說,便快速跑進主院,見樓主夫人剛剛洗過澡,正抱着被子窩在院中央的躺椅裏。正午的陽光肆無忌憚打下來,少年微眯着眼,懶洋洋的模樣特別想讓人抱進懷裏揉揉。
哎呦,真想讓樓主快出來看一眼!他不由得捂住胸口,湊過去詢問始末,這才得知他們掉進湖裏了,訝然問:“樓主也掉下去了?”
“嗯。”
花舵主更加驚訝:“可樓主的武功比葉天元高啊,怎麽掉的?”
祁真自然不能說是被他坑的,避重就輕道:“當時我們都在船頭,好像沒站穩,就一起栽下去了。”
花舵主想了想:“嗯,我明白了!”樓主要麽是為了保護夫人,要麽就是想英雄救美吧?絕對是!
祁真摸不準他是相信自己的話還是看出有問題,不禁慢慢向被子裏縮了縮,接着聽他提起葉天元,便安慰道:“放心,他不是我們的對手。”
“你不懂,葉天元是個極有耐心的人,會以各種辦法與獵物混熟,據說以前最長的一個他花了将近一年的功夫才下嘴,”花舵主憂心忡忡,“你以後還會遇見很多人,總有放松警惕的時候,若那恰好是葉天元該怎麽辦?”
祁真巴不得葉天元來找他,但看看這人擔憂的神色,便将話咽回了肚。
“所以啊……你不如先找個厲害的人處處,免得他打你主意,”花舵主不敢說得太明顯,委婉道,“當然這只是為了騙葉天元,不一定要真處,不過你要是願意也可以試試,對吧?”
祁真滿腦子都是該如何拿下葉天元,基本沒在意他的話,應付道:“嗯。”
花舵主默默觀察,見少年真在沉思,深深地覺得自己幹了一件大事,便壓下狂喜的情緒,跑去廚房端了碗姜湯給他,準備再接再厲,還順便解答了手下的問題,告訴他們樓主是為了保護夫人,這才雙雙墜河。
風雨樓的衆人聽得熱淚盈眶,樓主和夫人總算是有進展了!
莫惑洗完澡出來時便見院裏都是人,少年正窩在躺椅裏喝湯,一群手下湊在身邊,忐忑地伸出手,安慰地摸了摸他的頭。
這小東西安靜的時候乖的不得了,折騰的時候卻讓人恨不得揍一頓,他站在原地靜靜看了一會兒,見衛玄把茶放在桌上到了他身後,淡淡開口:“我有時會想,若沒有以前那件事,小錦十五歲會是什麽樣子。”
衛玄微微一頓,腦中瞬間閃過樓主口中的小錦,那是樓主的親弟弟,因為一些關系,自小身體便極其虛弱,幾乎下不了床,後來……他在心裏嘆氣,沒有再想,說道:“大概會與他一樣。”
莫惑靜了靜:“或許吧。”
衛玄看他一眼,估摸樓主之前總對少年心軟,應該有幾分兄長待弟弟的疼愛之情,只是少年畢竟不是親弟弟,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究竟有沒有變質,誰也說不好。
花舵主很快發現他們,跑過來想邀功,這時卻見家丁上前,提醒午飯好了。莫惑嗯了聲,緩步過去,路過院中央掃見躺椅旁的小桌上放着不少水果點心,看看少年這享受的模樣,忽然想起自己還沒給他一個教訓,冷冷道:“你不準吃飯。”
祁真剛剛爬下來,聞言眨眨眼:“什麽?”
莫惑一字一頓:“你不準吃飯。”
風雨樓的衆人齊齊看向他,簡直痛心疾首,您瘋了麽,這媳婦還要不要了啊!
祁真很憤怒:“為什麽?”
“因為我高興。”莫惑說完不再理會他,頭也不會地走了。
祁真瞪眼,暗道一聲忍了,默默縮回到躺椅裏,拎起一塊點心低頭啃。風雨樓的衆人動作一致望向花舵主,目光沉痛。花舵主張了張口,又張了張口,跑去廚房給少年弄了點吃的,邁出小院對心腹道:“我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
“咱們得幫幫他們。”
心腹很遲疑:“你不是說樓主不讓你做蠢……插手麽?”
花舵主靜了靜:“你們想說做蠢事對吧?”
心腹:“……”
花舵主怒道:“我不會犯蠢的!”
“是是,您想怎麽做?”
花舵主沉默片刻:“我還沒想好。”
心腹:“……”
午時過後,原本明亮的天忽然就陰了。祁真沒有再在院裏窩着,而是被莫惑叫進了書房,整個下午都沒出來。花舵主想象一下少年不停地被樓主使喚的畫面,估摸少年會更讨厭樓主,越發堅定了要插一手的決心。他來回走了走,耳邊只聽淅瀝聲響起,外面竟下起了雨。
他走到窗邊看了看,瞬間想出一個辦法,急忙把心腹叫了來。
心腹沉默半天:“舵主你認真的麽?”
“對,這辦法多好!”
心腹:“……”
“快去準備。”
“……是。”
祁真的遭遇其實并沒某人想象的那麽糟糕,書房裏專門有他的桌椅,因此給莫惑端完茶,他便坐在那裏一直思考如何抓住葉天元,而莫惑則在看書,一下午倒是風平浪靜。
莫惑晚上沒再不管他的飯,他乖乖吃完,休息片刻便回房了,躺在床上想起這一天跳樓又跳船,還投懷送抱,不由得痛心疾首,本王今天到底幹了些什麽!
他氣咻咻抱着被子翻過身準備入睡,卻忽然察覺不對,急忙跑下床,點上燈仰頭看了看,頓時震驚,這屋頂怎麽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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