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林灼灼立在草地上,望着蘇炎背影漸漸成了黑點,終于打馬拐過一叢林子,不見了。
碧岚才忍不住問道:“姑娘,你方才就是要去那竹屋嗎?現在……咱們還去嗎?”
林灼灼搖搖頭,不必了。
蘇炎去了,若林真真,真的在那竹屋裏,蘇炎必能帶她回來。
可剛搖完頭,林灼灼又猛地想起什麽來,那座竹屋是太子的私人地盤,林真真去了,不會怎樣,可蘇炎強行闖進去,會不會有危險啊?
會不會被太子的人,暗中射殺?
畢竟,蘇炎再名滿天下,再得太子親睐,他的面孔也未必每個下屬,每個暗衛都識得。萬一被誤殺,可就大大不妙。
思及此,林灼灼暗咬內唇,舉目環顧四周,幸好,在不遠處有一匹大黑馬系在樹幹上。顧不得是誰的馬了,沖過去,林灼灼從樹幹解下缰繩,翻身上馬。
就朝蘇炎的方向,猛追過去。
“姑娘……”碧岚吓壞了,跑着去追。
林灼灼沒時間與碧岚解釋,頭也不回,沿着坡地,直沖而下。
碧岚雙腳哪敵得上馬蹄,沒多久,就被甩得老遠,最後,連林灼灼影子都瞧不見了。
碧岚急得直跺腳:“姑娘說話不算數,說好帶上奴婢的,又自個跑了!”
這要是出了事,她可怎麽跟郡主交代呀。
坑死人了!
确實坑死人了!
林灼灼按照上一世記憶中的方向,一路奔馳而去,跑着,跑着,卻越跑越迷惑。
怎的沿途風景,與上一世記憶裏的,全然不同?
又馳了一刻鐘,到達目的地,林灼灼徹底懵了。
山還是那座山,路邊石碑上刻着呢,“寶華寺雲山”。
可,說好的竹林呢?
怎的便成了桃林?
闖進桃林,騎馬逛上一圈,除了驚飛無數只鳥雀,便是險些撞上一根根懸在兩樹間的長繩子。
而所謂的竹屋,壓根了無蹤影。
“見鬼了,怎的兩世如此不同?”林灼灼在桃林裏,騎馬來回跑上兩圈,都沒尋覓到記憶中的竹屋,望着滿林盛開的桃花,滿腦子迷霧。
是她上一世記憶出了錯,還是這一世山頭,被人整改了模樣?
正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狀況時,突然“撲棱撲棱”一陣響。
前方,無數鳥雀撲騰翅膀,從地面騰飛沖起。
竟是林灼灼誤闖了鳥區,大馬飛馳而過,驚飛地面無數鳥雀。
鳥雀慌不擇路,好多只,擦着林灼灼裙擺、袖子和肩膀蹿過,還有兩只竟“撲棱”沖向她面頰。
“啊……”林灼灼本能地偏頭,擡臂擋臉。
臉蛋埋入胳膊,瞬間看不見路。
卻不想,下一刻,大馬從一根橫懸着的長繩子下穿過,坐在馬背上的她,不偏不倚,被長繩子攔在了小腹。
大馬繼續前沖。
林灼灼身子被長繩子截住,脫離馬背,倒甩了出去,在空中翻着跟頭。
“啊……”桃林裏,回蕩着林灼灼的失聲尖叫。
這回要死了,上回沒被馬車摔死,這回卻要被大馬摔死了。
她還沒活夠啊,才剛重生回來,什麽命都還沒改呢,就要一命嗚呼了麽,悲哉。
在空中飛時,林灼灼腦海裏,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最後,認命地緊閉雙眼。
卻不想,剛閉上眸子,腰間“唰”地一下好似纏上了一根繩子,再“咻”的一聲,林灼灼感覺自己再次騰飛了起來,再後來……
猛地撲上了一個堅硬的東西,似銅牆鐵壁。
林灼灼抱了個滿懷,額頭也磕在“銅牆鐵壁”上。
“哇塞……”
“刺激……”
不遠處,徐常笑和方濯濯,剛從花樹後拐出來,頃刻間腳步頓在一樹桃花下,瞪大雙眼,望着一襲白衣的劍哥抱着個姑娘,共騎棗紅色大馬,絕塵而去。
馬蹄濺起落花香。
劍哥白衣飄飄,那姑娘紅衣飄飄。
方濯濯啧啧出聲:“我靠,沒想到啊,這深山裏,咱們劍哥還能有這等豔遇?”
徐常笑更是搖頭不敢置信:“我的天吶,我雙眼剛剛看到了什麽?”
抓向方濯濯肩頭,“剛剛你是不是也看到了,咱們劍哥居然主動一長鞭過去,圈住姑娘楊柳小腰,扯回到馬背上,抱了個滿懷?”
方濯濯點點頭,又搖搖頭:“不可思議啊,這些年,咱們劍哥就沒讓女人碰過衣角啊,今日……竟主動抱了個姑娘?”
啧啧啧。
真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方濯濯伸長脖子,像在看奇景,萬年難得一見那種。
突然,眼神好的徐常笑察覺出了不對勁:“我靠,那姑娘瞅着有幾分眼熟啊,”拉拉方濯濯胳膊,“是不是林國公府的三姑娘,那個……準太子妃,林灼灼?”
方濯濯一驚,不會吧?
是她?
定睛一瞅,娘呀,好像還真是!
方濯濯和徐常笑對視一眼,雙雙面上呈現難以言說的表情。
他們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幾個月前,林灼灼十三歲生辰,劍哥送她一份紅珊瑚頭面當做賀禮。林灼灼先是偏過頭去,不肯接,後來幹脆當着劍哥的面,一把丢到雪地裏,還跺了兩腳!
呃呃呃。
當時劍哥那面部表情啊……
他倆都不敢回憶。
卻不想今日,僅僅時隔兩月,劍哥又摟了林灼灼在馬背……不會好心沒好報,反被那丫頭甩一耳光吧?
啧。
方濯濯和徐常笑再對視一眼,下一刻,心有靈犀地迅速蹿到一株大樹後,藏匿起來,不讓劍哥發現他們。免得等會劍哥再栽在那丫頭手裏,挨了一耳刮子,面上挂了彩,回頭恨不得剜了他們眼珠子。
劍哥要吃人的眼神,他們可不想再承受第二回 了。
但強烈的好奇心,還是讓他們忍不住微微探出腦袋,偷窺。
只見摟了人,一路沖過去後,馬速漸漸放慢下來……
林灼灼吓得魂都快飛了,身子在空中墜下又騰起,那種不知要摔落軟軟的草地,還是碰上粗壯的大樹,亦或是一頭撞向尖銳的石子,未知的命運,令林灼灼內心飽受煎熬和刺激。
終于,從空中落到了實處,一頭撲上了“銅牆鐵壁”。
林灼灼本能地,雙手緊緊箍住,如溺水之人遇上浮木。
雙眸緊閉,往死裏箍。
良久,良久。
恢複了點安全感,林灼灼腦子才終于清醒了點,這時,也終于察覺到了點不對勁……
手中抱着的東西,額頭磕着的東西,雖然硬如銅牆鐵壁,但似乎很暖。
像人的身體,暖暖的,還有熱傳過來。
一驚,林灼灼連忙睜開雙眼,低着頭的她,最先入目的是一件男款的白色衣袍。
她的臉蛋,全貼在這個男子胸前的衣襟上。
意識到這一點,連對方是誰,長相如何都沒看,出于本能,林灼灼慌忙一推,猛地将白衣男子推開。
自然,白衣男子巋然不動,穩坐馬背。
那推力就如反彈回來似的,反彈到林灼灼身上,她一個沒穩住,猛地後仰……
跌下了馬背。
“啊……”林灼灼一聲呼痛,屁股先着地,仰摔在草地上。後腦勺也有點磕着了。
“嗤!”白衣男子譏诮出聲。
林灼灼忍住痛,循聲望去,躺在草地上微微擡頭,下一刻,對上了一張陌生的俊美男子臉。
春日明媚的陽光下,陌生男子面龐白皙,似美玉。
上頭汪着一雙潋滟桃花眼,這款眼型最是多情,無意撞了進去,人家原本對你無情,你也能品出三分柔情來,勾人那種。
不過,此刻,那雙本該多情的桃花眼裏,林灼灼竟察覺到一絲,譏诮。
哪怕一閃而過。
稍縱即逝。
林灼灼依舊一愣,仰躺在草地上,久久凝視對方。
盧劍高坐馬背上,居高臨下掃過狼狽跌落的林灼灼,再次一“嗤”。
随後,一夾馬腹,奔走了。
再不看林灼灼一眼。
大樹後偷窺的徐常笑和方濯濯,全都一副沒眼看的神情。
可憐啊,他們劍哥,好心救下林灼灼。
卻被林灼灼再次當面打臉,寧願摔下馬背,都不肯在劍哥馬背上坐上片刻啊。
這打臉打得“啪啪啪”喲。
“劍哥臉,真疼。”徐常笑龇着牙,摸臉道。
“幸虧咱們哥倆聰明,貓得快,要不被劍哥發現……糗事又被咱倆偷窺去了,還不得眼神那啥了我們……”方濯濯做了“殺”的動作。
徐常笑點頭如搗蒜,搭着方濯濯肩頭,一副難兄難弟,劫後餘生的神情。
“今兒個,劍哥心情不好,咱哥倆先撤,有事明兒個再回禀?”方濯濯小聲道。
“我也這麽覺得。”
說罷,徐常笑和方濯濯,蹑手蹑腳尋了條不驚動人的小道,摸下山。
卻不想,兩人剛不再蹑手蹑腳,悄咪咪走路,改為大踏步向前邁。
前方林子突然拐出一匹高頭棗紅色大馬,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馬背上,坐着的,居然是一襲白衣的四皇子盧劍。
兩人腳步一頓,忙腆着臉,上前笑:“劍哥!”
“該禀報的事,禀報了嗎?”盧劍高坐馬背,視線居高臨下,一一掃過他倆。
這一眼掃的,徐常笑和方濯濯莫名膽寒。
方濯濯忙上前道:“劍哥,剛剛得到消息,東南沿海倭寇嚴重,民不聊生。太子一黨,有意向推選,鎮國大将軍前去鎮壓。”
鎮國大将軍?
林灼灼之父?
盧劍眯了眯眼,一嗤:“虧太子一黨想得出來,鎮國大将軍,西北戰場剛大捷,還未凱旋歸京呢,他們就忙不疊地又給人安排上新活了。怎的,太子一黨是沒人了麽?逮着一頭雄師,就可勁兒使?”
“太子一黨,可不是沒人麽,前陣子,他們的常勝将軍,骠騎大将軍摔了頭,癱了。”徐常笑,回憶道。
盧劍眯眯眼,一嗤:“沒人了,好辦得很,那就力薦太子親自挂帥,前往沿海走一遭。”
徐常笑和方濯濯紛紛一愣,太子親自挂帥?就太子那副養尊處優的小白臉模樣,也能帶兵打仗?
怕是太子自個都得被活捉了,給倭寇當俘虜。
要讓太子願意去,這個難度有點大啊?
但兩人凝視了眼馬背上的劍哥,立馬懂了,劍哥是誰啊,崇德帝最寵溺的皇子,有劍哥在,不過是皇帝耳邊吹吹風的問題。
崇德帝下了旨,哪還用管太子願意不願意。
這事兒商議完畢,輪到徐常笑上前禀報道:“蘇炎和林二姑娘的親事,也辦妥了。林二姑娘……自打劍哥離開後,便一直安安穩穩睡着,沒能返回定親現場,破壞定親。我一直守着她呢,直到……蘇炎尋了來,我才趕緊撤。”
盧劍點點頭:“差事辦得不錯。”
徐常笑和方濯濯被誇了,心下一松,覺得今兒個安全了,不會被林灼灼所連累。
卻不料,下一刻,盧劍又掃眼他倆道:“可你倆禀報不及時,居然還想拖到明日再報,辦事太拖沓了!”
徐常笑:……
方濯濯:……
劍哥,這不是您又被林灼灼那姑娘打臉了,咱們不敢去您跟前讨嫌麽。
盧劍看也不看他倆,嘴裏飄出一句:“自行領罰,一千個蛙跳。”
說罷,盧劍一襲白衣,乘坐棗紅大馬,絕塵而去。
只留下徐常笑、方濯濯兩個難兄難弟,一臉苦逼地,蹲地、雙手抱頭,“一、二、三、四……”開始蛙跳。
兩人一邊跳,一邊對視嘆氣:“就知道被林灼灼惹了,劍哥心情準不好,這不,又殃及無辜了吧。”
“唉。”
“早知道,再溜快點,不被劍哥逮住就好了。”
“論命苦,還是咱哥倆命苦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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