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太子盧湛倚在窗下,對着窗外灼灼桃花,甜滋滋地看起了信。

以往,盧湛習慣先迅速浏覽一遍。第二遍,再回過頭來細品,從前至後,一個字一個字地默念,一個詞一個詞地咀嚼,細細感受真真筆下,情話的甜蜜。

然後,幸福滿臉,甜蜜萦胸。

可這次……

僅僅快速刷過一遍後……

窗外日光依舊明亮,窗外桃花依舊芬芳,盧湛面上的笑容卻“唰”地一下,如洩洪般,剎那間,洩得一幹二淨,丁點都不殘留!

一同瀉出去的,還有盧湛面上的血色。

本就面皮白皙的他,好似得了病,一下子變得蒼白如鬼。

“怎……怎麽可能?”

“怎……怎麽會這樣?”

雙手抖抖索索,薄薄的信紙都拿捏不住,掉到了地上。

“不,不,肯定是孤昨夜沒睡好,看花了眼……”盧湛搖搖頭,不敢信,頓了一頓,彎腰将信紙又撿起來。

重看。

可再快速重看一遍,上頭的字絲毫未變,還是先頭那些字——

“太子哥哥,我被算計得……與狀元郎蘇炎,定了親……”

定了親?

真真她定親了?

真真她與別的男人定親了?

他為了得到真真,讓真真遲早有一天入主東宮,都已經委屈自己先與林灼灼定親了。他不愛林灼灼,與林灼灼偶爾拉個手都倍感煎熬,可為了能早點與真真比翼雙飛,他一再地委屈自己,将迎娶林灼灼的日子是翻着老黃歷,提前了又提前,最終定在了林灼灼及笄後的第十日。

可盡管這樣,迎娶的日子已經縮短到不能再縮了,真真還是沒能等他?

被逼得與別的男人定了親?

盧湛瞪大雙眼凝視,一個字一個字地确認,确認信上的字,不是他眼花看錯後,盧湛手指一抖,信紙再次墜落,他整個身子也抖抖索索,雙腿發軟,險些踉跄倒地。

盧湛手掌撐着窗楞,才勉強站住了。

三月的天,晌午日光強烈,明晃晃射在他臉上,眩目得很,刺得盧湛腦子都不清醒了,頭暈眼花。

這時,書房門口傳來貼身太監阿福的呼喚聲:“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一連呼呼兩聲,顯然是有事。

沒有重大的事,阿福輕易不敢在太子品讀情書時打擾。

被拉回了神,盧湛甩甩腦袋,再甩甩腦袋,發昏的雙眼似乎清晰了些,暈眩的腦子也清醒了些。

但稍稍清醒些的盧湛,并未理會外頭的呼喚,而是再次彎腰,将信紙又撿了起來,重讀第三遍。

這回,盧湛要好好看清楚,搶了他的真真,與他的真真定親的男人究竟是誰!

迅速掃過,抓字眼——

蘇炎?

居然是蘇炎?

是誰不好,偏偏是蘇炎?

再次如雷轟頂,受到一萬次轟炸那種!

腦中“轟,轟,轟”輪番爆炸,直直炸響一萬次!

轟得盧湛眼前發黑,伸手不見五指!

這次,往後一仰,盧湛直接跌坐在圈椅裏,久久呼吸不上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書房門口的阿福,急得直跺腳,可裏頭毫無回應,阿福也不敢沖進去,只能幹着急。

“太子呢?在哪?”院門口忽然揚起一道女子淩厲的聲音。

阿福扭頭一看,糟糕,盛怒的朱皇後已經尋到了書房這頭,眼下正怒氣沖沖而來,手裏還捏着一張信紙。

阿福知道,就是那張信紙惹的禍。

“林真真啊,林真真,你這回怕是要害死咱們太子殿下了。”

小太監阿福心內直叽咕,叽咕完,忙快步上前,跪在長廊入口處,雙掌放在腦袋兩側,磕頭迎接朱皇後:“皇後娘娘吉祥,奴才阿福恭請皇後娘娘金安。”

聲音很大,意在提醒裏頭的太子,皇後娘娘來了。

可惜,裏頭的太子還是毫無動靜。

朱皇後腳步頓了頓,垂眸射向匍匐在地的小太監阿福,鼻子裏“哼”了一聲:“平日裏,就是你伺候太子的?都是你們這起子狗東西帶壞了太子,沒事,瞎往太子跟前塞什麽美人?”

“挑,也不掌掌眼,什麽破落戶都看得上?”

阿福吓得戰戰兢兢。

朱皇後乃将門出身,還是姑娘時,絕對的虎女一個,依着她的性子,真想一腳踹得阿福倒仰過去。但進宮多年,坐在正宮皇後的位子上,被規矩拘着,性子到底收斂了許多。

“哼!”朱皇後收住癢得想踹人的腳,掠過阿福,徑直朝太子的書房門邁去。

到了,頓住,停在緊閉的書房門口。

真真是反了天了,她都到了,書房門還在緊閉?

“太子!”朱皇後剛朱唇大張,要怒斥一嗓子,“嘎吱”一下,書房門從裏頭打開了。

面無血色,蒼白得像鬼的太子盧湛,立在門後,随後緩緩跪在地上:“兒臣,給母後請安。”聲音,虛脫無力。

朱皇後一怔。

怒氣沖沖跑來發威的朱皇後,顯然沒料到,見到的會是頂着一張病态臉的太子,像極了得了絕症,知曉時日無多,絕望透頂那種。

“你這是怎的了?”怔愣好一瞬,朱皇後才回過神來,單手拽得盧湛立了起來。

盧湛低垂眼簾,不吭聲。

問了好幾次,盧湛都不吱聲,朱皇後更氣了,直吼道:“說話!啞巴了嗎?”

盧湛剛想開口說句什麽,忽然,目光一驚,母後手裏的信紙——他不僅認得,還非常熟悉,是真真慣用的那款信箋,邊緣繪着“燕子叼桃花”。

真真的信,怎的到了母後手上?

這一驚,非同小可。

若母後知曉他與真真的關系,非得使用後宮的那些腌臜手段,弄死真真不可。

這個念頭,擊散了盧湛內心所有的奔潰,作為男人,作為深愛真真的男人,此時此刻,他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來,保住了真真。

人吶,一旦心裏有了企盼,立馬恢複了精氣神,那些智商啊,腦子啊,也全都回來了。

“母後,出大簍子了,常泰寧總督不堪重用,沿海三省的倭寇越演愈烈……父皇派兒臣……派兒臣南下去抗擊倭寇……”

盧湛依舊垂着眸子,借助長長的眼睫毛,擋住雙眼裏真正的情緒,故意結結巴巴開了口。

以此掩蓋掉,先前因為真真定親而頹喪之事。

“派你南下,抗擊倭寇?”朱皇後顯然還沒得到消息,聽了後,怔了怔,随後有點明白過來,為何她的太子那般頹喪。

她的太子,打小養尊處優,真刀真槍都沒摸過幾回,哪裏會打仗啊?那些兵書兵法,也沒念過幾本,更別提戰場上熟練運用了。

思及此,朱皇後收起先前的戾氣,帶了幾分安慰道:“太子,你父皇将此重任交給你,是看重你,你應該高興猜對。哪有還未出征,就先自個頹喪上的?”

“別長了倭寇威風,滅了自個志氣。”

“退一萬步,就算日後戰事失利,将鍋甩到下頭将領頭上便是。總之,你是太子,真吃了敗仗,也有人給你背黑鍋,甭怕。”

太子盧湛:……

心高氣傲的他,聽不下去了,憑什麽他就只能打敗仗?

他就沒長一張能打勝仗的臉嗎?

忍不了,盧湛擡頭打斷道:“母後,兒子不怕上戰場!兒子期盼着早日上戰場,與那班子倭寇一絕死戰,一鍋端了他們老巢!”

說得铿锵有力,擲地有聲。

朱皇後一愣:“你不怕上戰場,那你先前那般頹喪做什麽?”

太子盧湛仰着的臉一愣,幹咳兩下,然後偏過頭去,再次轉為沉痛道:“母後,倭寇久久不除,東南沿海的黎民百姓流離失所,苦不聊生,好些都……直接死在了路邊……”說着,還垂下兩滴淚。

朱皇後懂了,太子這是愛民如子,為那些正遭受苦難的百姓,悲痛難受呢。

她的太子,果然是個心地善良的,朱皇後拍了拍太子肩頭,寬慰道:“太子,別難受了,母後懂了。堅強點,帶着你的數萬将士,上陣殺敵,殺得倭寇片甲不留,為那些枉死的百姓報仇雪恨!”

不愧是出身将門,又當了數年國母的,朱皇後慷慨激昂鼓勵一陣後……

太子盧湛立馬感覺激情澎湃,仿佛自個已經騎在戰馬上,金戈鐵馬,橫掃倭寇,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對,殺得倭寇哭爹喊娘,舉手投降!

盧湛雙眸再次亮起來。

見兒子徹底恢複了精氣神,朱皇後放心了。随後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擡手到太子臉前,“嘩啦啦”晃了兩下手中的信箋。

盧湛心頭一顫,面上卻不顯,還故作俏皮,臉龐微微後仰,避開眼前的信箋,笑問:“母後,這是什麽?您給兒臣備下的踐行禮物嗎?”說着,還探手去拿。

信拿到了手裏,看到上頭真真的筆跡,看着開頭的稱呼“太子哥哥”,盧湛心口一痛,卻極力忍住,反倒裝出一臉疑惑樣,晃了晃信紙:“母後,這是什麽東西?什麽人膽敢如此不要臉,寫下這等淫.穢語句?”

朱皇後雙目注視着太子雙眸,一字一頓道:“你當真不知情?”

盧湛反問:“母後,您這是什麽意思?兒臣該知情什麽?”

見朱皇後只管盯着他,久久不語。盧湛又突然擺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道:“母後不會是懷疑兒臣背着灼灼,與旁的女子鬼混吧?這封情書,便是鬼混的證據?”

朱皇後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

還疾言厲色警告道:“太子,眼下正是黨.争的時候,你可別分不清好賴,因為一點兒女私情,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咱們現在急需林灼灼爹娘的支持,你可別犯糊塗!”

盧湛“嘩啦”一下,将信箋甩在地上:“母後,捉奸要捉雙,僅憑不知打哪來的一封信,就硬栽贓兒臣對不起灼灼,也未免太荒唐了點!”

衣袖一甩,背手在腰後,氣急敗壞地側對朱皇後。

朱皇後還從未見太子如此跟她生過氣,一時,也有些拿捏不準。

莫非真與太子無關,這封信乃旁人栽贓陷害的?

有人故意寫了封情書,捏造太子和林真真的醜事,然後破壞太子和林灼灼的感情,繼而破壞太子與林國公府的聯姻?消弱太子的姻親勢力?

順着這條線索想下去,說是栽贓陷害,倒也說得通。

畢竟,眼紅太子聯姻林國公府的,大有人在,譬如大皇子,又譬如二皇子,還有那個四皇子。

盧湛瞧出母後在重新思考了,面色緩和下來,擺出儲君查案的氣勢,問道:“母後,您手裏這玩意,打哪來的呀?”

朱皇後實話實說:“方才在禦花園裏,撿到一只受傷的信鴿。”

盧湛一聽,原本慌亂的心平靜了下來。如此看,八成是真真又給他飛鴿傳書時,信鴿不知怎的受了傷,掉落到了禦花園裏,才鬧出這檔子事。

并非有人知曉了他和真真的事,蓄意捅到母後面前。

如此,倒是好辦多了,日後讓真真不再使用信鴿傳書便是。

但是,此時此刻,必須将母後的思緒釘死在“有人栽贓嫁禍”上,是以,盧湛又故意引導道:

“母後,那信上的落款寫着‘林真真’,這幕後之人當真是用心歹毒,其心可誅!要活生生離間兒臣與屬下的關系!”

“此話怎講?”朱皇後不解。

盧湛“哼”了一聲,衣袖再次一甩,娓娓道來:

“兒臣不是要南下攻打倭寇嗎?才剛剛厚着臉皮,向父皇讨要了蘇炎這個軍師,後腳,就有人捏造兒臣與蘇炎的未婚妻有了首尾,母後說說,不是離間兒臣與蘇炎的關系,又是什麽?”

“林真真是蘇炎的未婚妻?”朱皇後先是吃了一驚,随後悟了:“原來如此。”

這樣一解釋,就全都通了,幕後之人是想一箭雙雕啊,既破壞太子與林灼灼的感情,又離間太子與蘇炎的關系。

蘇炎這個人,近些時日可是炙手可熱啊,連幽居後宮的朱皇後,都時常能聽到他的大名。

不因為別的,只因為崇德帝喜歡挂在嘴邊誇啊。

見一次,就誇贊一次,見一次,再誇贊一次。

自然,倒不是崇德帝日日誇贊,主要還是朱皇後不受寵,平日壓根見不到崇德帝的面,一個月撐死就見上兩回。大約是崇德帝實在與她無話可聊,便幹脆說點蘇炎殿試時的精彩趣事,緩解一下彼此尴尬的氣氛。

不過,這個內情朱皇後便不知了,她只曉得蘇炎是崇德帝萬般滿意的,蘇炎這樣的能臣,能為太子效力,那是再好不過了,絕對不能與蘇炎生分,鬧龃龉的。

是以,臨走前,朱皇後特意交代太子:“太子,如今你得了蘇炎相助,可得好好珍惜。今日是出了林真真的事,保不齊,哪日又出別的事了,你可得擦亮眼睛看清楚,你和蘇炎的密切關系千萬別被龌鹾小人給挑撥離間了。記住,千萬千萬要用好蘇炎,輔助你順利登上那個位置。”

聽到這話,盧湛胸口如被錘子狠刺,卻不得不笑道:“母後放心便是,蘇炎這樣的能臣,兒臣定當好好用。”

說罷,盧湛又假裝關心蘇炎,朝朱皇後道:“母後,您也是的,日後可再不能随意誤會林真真了,聽聞蘇炎很寶貝這個未婚妻。您若找她茬,對她不客氣,日後蘇炎知道了,怕是要心頭不爽快。”

朱皇後笑了:“這你放心,林真真是蘇炎的未婚妻,等你和蘇炎去了東南沿海,母後只會可勁兒疼她,為你拉攏屬下的心!”

說罷,盛怒而來的朱皇後,笑着走出了書房。

盧湛得了母後的保證,心下松了口氣,幸好,今兒情書的事成功圓了過去,救下了林真真,要不以母後那火辣的性子,怕是要暗地裏扒了林真真的皮。

盧湛一直陪着笑,将朱皇後送出了東宮大門,才止了步。

望着母後帶着一群宮女太監漸漸遠去的背影,盧湛只覺心口鈍痛。

“太子殿下?”小太監阿福瞧出太子不對勁,趕忙上前來攙扶。

方才書房裏的母子對話,阿福都聽見了,他家太子真心苦啊,好好的心上人,成了下屬的未婚妻不說,東窗事發,被朱皇後曉得了,太子還得靠着下屬的名頭,才能保住心上人。

還有比他家太子更苦逼的人嗎?

盧湛擺擺手,拒絕阿福的攙扶,唇邊一絲苦笑,自行踱回書房,反手關上門。

房門一關上,獨自逗留在空蕩蕩的書房,盧湛方才的精氣神,又再次飛了。只剩下顫抖的手,從抽屜裏掏出真真寄來的情書,咬着牙道:

“真真,對不住,眼下情勢所逼,孤……暫時還不能幫你解除婚約,你多忍耐一陣,少則半年,多則一年半載……待時機成熟,孤必定幫你脫身,讓你徹徹底底只屬于孤,只做孤的女人!”

收好真真的信,又用了很長時間,盧湛才努力平複好心中的屈辱,剛要提筆寫回信時,東南沿海再次傳來敲得他頭暈目眩的大消息——

他親自提拔當了三省總督的常泰寧,竟在昨日上午,被倭寇活捉當了俘虜,沿海三省一下群龍無首,各自為政,導致兵力配合不當,不少城池被倭寇各個擊破,失地無數。

“無能!”

“太無能了!”

盧湛拳頭砸着書桌,簡直要咆哮。

出了這等大事,盧湛身為太子,哪裏還能躲清閑?哪裏還有空閑功夫去寫什麽“安慰林真真,表白林真真”的纏綿情書?

簡直是十萬火急,什麽尊嚴也好,頭頂綠也好,通通都顧不上了,盧湛立馬派人去蘇府,将蘇炎給請進宮來。

再喚來所有幕僚和麾下能臣,圍坐在書房,共商大計。

這一商議,就是整整一個下午,再連着整個通宵,書房裏燈火通明,直到次日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還沒結束。

這夜,林國公府,大房。

“姑娘,你早些歇下吧,這樣熬着,對您身子不好啊。”大丫鬟紅玉又端來一盞燭臺,放在林真真左手邊的小幾上。

這已是今夜燃燒的第四根蠟燭了。

紅玉實在不知自家姑娘怎麽了,從金街逛完流光鋪子,定下幾套開春的新衣裳回府,就一直一直坐在這窗口,凝視窗外,也不知在凝望些什麽。

起初,姑娘還面帶笑容,還有閑情逸致與她說笑,亦或是指着窗外的桃花,分享哪朵最大,最豔麗。随着夜幕降臨,姑娘面上的笑容,也跟着日光一起消失不見了似的,到了這後半夜,姑娘簡直成了個木頭人,一動不動,就立在那窗口吹冷風。

“姑娘,夜深了,您洗漱歇下吧?”紅玉實在看不過去了,來到林真真身邊,輕輕拽她衣袖。

卻被林真真不耐煩地拂開,聲音也很是不耐:“走開,不要你管!”

還帶着股冷意。

紅玉一愣,越發看不明白自家姑娘這是怎麽了。但紅玉不敢再勸,便默默守在身旁,姑娘吹冷風,她也一塊跟着吹。

林真真宛若未覺。

寄出信後,等了整整一個下午,又盼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林真真,滿心滿眼都是太子,全身心都撲在太子可能随時會到的回信上。

信鴿被蕭盈盈他們控制,飛不進來,那太子身邊武藝高強的暗衛,總能有法子避過耳目,偷摸進來送封回信吧?

告訴她,太子接下來想怎麽辦?要如何幫她甩脫蘇炎吧?

可林真真怎麽都沒想到,她等啊等,盼啊盼,眼下都到了三更天了,還是什麽都沒等來。

“你是不要我了嗎?是嫌棄我與別的男人定過親了嗎?”終于,四更天的梆子敲響時,林真真含着淚,咬着唇,輕聲問出了口。

可笑的是,她問出了口,卻沒有太子來回答。

第一次,心頭有了如此強烈的不安,淚水從眼角滑落,“啪嗒”一聲,滴落在窗楞上。

當真是可笑,到頭來,唯有她的淚水給了她回應。

次日,林真真又守在窗口,枯坐了一日一夜,依舊沒等來太子的只言片語。

第三日,林真真坐不住了,從衣櫃裏挑了套時興的春裝,又讓紅玉給自己梳了個美美的新發髻,然後一聲招呼沒跟大夫人姜氏打,只悄悄命小厮搬來一架木梯,架在院牆上,偷偷翻牆出了林國公府,租賃一輛馬車,直奔金街,去了昨日才聯絡過太子的那個窩點。

“林二姑娘,您來了。”掌櫃的異常熱情。

林真真勉強回了個微笑,便從懷裏掏出一封信擱在櫃臺上,小聲道:“掌櫃的,這封信,請立馬轉交給太子。”說罷,轉身火速離開。

掌櫃的捏着手中的信封,輕薄得像是裏頭沒裝信紙似的,滿頭霧水:“無話可說,還寫什麽信啊?”

林真真自然不是無話可說,而是知道,有時候話少比話多更有威懾力。

果然,太子盧湛正準備南下事宜,忙得不可開交,百忙中好不容易抽出空來,拆開情書一看,立馬急了。

你道信中寫了什麽?

旁的沒有,只有簡簡單單一句話:“太子殿下,申時老地方見,若不來,便永遠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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