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顧寧為什麽消失

兩人一直從天黑酣戰到了天亮。顧寧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釋放過幾次,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失去的意識,只知道自己始終在齊晖懷裏。

等到第二天從昏睡中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顧寧渾身都被仔細溫柔地清洗過,塞在松軟暖和的被窩中。齊晖在他邊上躺着,手腳都擁在他的身上,雙眼卻還緊閉着。

顧寧戳了戳齊晖的臉,齊晖皺着眉頭哼哼兩聲,将他給摟得更緊了一些。

看起來這娃累得夠嗆啊,顧寧忍不住一笑。

他側身躺在那兒,盯着齊晖那張帥氣的臉看了又看,又伸出手,輕輕在對方嘴唇上抹了抹。齊晖的皮膚一向很好,很白。不是那種病态的蒼白,而是細膩得宛如新生兒一樣的嫩白,摸在手裏都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情不自禁摸了好一會兒,顧寧才恍然驚覺,老臉一紅,連忙拿開了自己那雙鹹豬手。而齊晖居然還沒醒,只是将腦袋擱在他頸窩裏,又多蹭了蹭。

顧寧看了看時鐘,下午三點了已經。他不舍得将齊晖弄醒,小心翼翼地從對方懷裏掙脫出去,下床的時候也輕手輕腳,整整花了十五分鐘才站到地上。

稍微有點疼,畢竟昨晚上夠激烈。

但也談不上多疼,走路總是沒問題的。齊晖雖然實戰經驗缺了點,總歸活了那麽久,再加上一路溫柔小心,好歹沒弄出傷來。就是身上痕跡多了些,領口拉得高高地也沒完全遮住。

他搖了搖頭,穿好了衣物,輕手輕腳出了房間,關上門,準備就在酒店裏買些吃的。

結果剛一下樓梯,他就見酒店大廳裏灰溜溜蹲着兩個人,再仔細一看,卻是前些天在華家見過的。

“找齊晖呢?”顧寧主動上知會了一聲,“他就在上面。”

“是的,我們知道,早上已經打過招呼了。”那兩人幹笑道。

顧寧詫異之下仔細一想,總算隐約想起,早上似乎還真聽到了幾下挺大的敲門聲。但他那時候已經在暈迷的邊緣,記得實在不甚清楚。不過想象當時的場景,再看這倆倒黴蛋如今灰溜溜的樣子,齊晖當時的态度一定很不美妙。

事實也确實如此。那兩人別的話沒落着,就一個震耳欲聾的“滾”字,吓得他們到現在都不敢再上去看看。

不過現在看到顧寧這幅樣子,他們大概也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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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兩人微妙的目光,顧寧尴尬地笑了笑,當即告了辭,也沒再搭理他們。

等到買好了兩份飯菜,打包了提上去時,齊晖總算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懷裏還把被子抱成了一團。齊晖的神情卻還像是沒有睡醒,雙眼都不聚焦,看上去有種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覺。

直到顧寧進門,他才總算将目光落到了實處。

看了顧寧好半晌,齊晖眼中的空茫才算是褪去。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真怕找不到你。”

“怎麽會?”顧寧帶上門,将兩份飯菜擱在桌上,“昨晚折騰成那個樣,你以為我能去哪兒?”

“我以為我在做夢。”齊晖悶悶地道。

這答案,也是讓人哭笑不得。

顧寧搖了搖頭,“餓了沒?餓了就快起來,乘熱吃。”

齊晖點了頭,從床上下去,又從衣櫃拿出酒店準備的睡衣,慢條斯理地穿着。在這個過程中,他一點一點的醒着瞌睡,就像是一點一點從夢境回到現實。夢境裏,顧寧和他在一起了,現實裏,顧寧也和他在一起了。

哎呀,心情忽然澎湃了起來。

等到衣服終于穿好,整個人也洗漱完畢,從顧寧手中接過筷子時,齊晖已經莫名其妙就笑成了一朵花,別提有多高興。

“對了,剛才在樓下碰到兩個人華家的人。”顧寧吃着飯道,“估計是蛋盟在找你,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別管他們。”齊晖吃着飯回,“看他們那樣,就知道沒有大事。”

顧寧輕啧兩聲,“你是蛋盟的大boss不?你能負點責任不?”

“我對你負責就夠了。”齊晖道。

好吧,顧寧竟無言以對。

吃完了飯,一次性碗筷往垃圾桶裏一甩,齊晖又開始圍着顧寧黏黏糊糊,活像個情窦初開的小年輕,顧寧走哪他都要盯着。

雖然這種關注并不令人讨厭,顧寧還是有些無奈,“少看兩眼,我也不會不見。”

“那誰知道呢?”齊晖低聲嘀咕,“又不是沒不見過……”

顧寧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心裏還記怕着千年前的那事。反蛋聯盟給的材料上寫着,他千年前毫無征兆地失蹤了,顧寧自己卻是一點都想不起來。

“當年,”顧寧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齊晖張了張嘴,但當年的事情他實在已經不願回想,最後皺了皺眉,“都過去了,還提它做什麽?”

“能說就說吧。”顧寧道,“知道得多一些,我心裏也安心一些。”

齊晖看着他。

“如果知道我當初是怎麽消失的,或許我能知道我現在又是怎麽出現的。”顧寧笑了笑。

齊晖嘆了口氣,這才總算松了口。

接下來齊晖所說的事情,倒是和顧寧此前的想象差不太多。

那時候顧寧和齊晖同為試驗品,被試驗的方向卻有很大的不同。身為那場事故唯一的幸存者,齊晖當時的身體雖然還不是現在這樣,但已經與常人有了不少的差異。大致上,當時的源火研究團隊,是通過對齊晖的試驗結果得出一部分推論,通過這種推論研發出藥物或其他人體改造方向,再試用在顧寧身上。

如果一切完美,顧寧或許能被打造為第二個齊晖,但推論與實際總是會有些差異,理論上的完美總是不可能的。幸好顧寧運氣不錯,順利活下來了不說,也沒有被那些試驗給整得太過奇怪,只是和常人有些差異,也和齊晖不盡相同而已。

要細說這差異,就得先說齊晖的特殊之處。要說齊晖的特殊之處,就得先還原那場事故。源火吞噬了整個空間站,然後又将整個空間站給吐了出去——這說來是挺簡單的一句話,實質卻是——源火将整個空間站轉化為了與自身相同的物質,然後又通過再一次轉化,将整個空間站給還原了。

畢竟源可以轉化任何物質,任何物質也都能轉化為源。

只除了一樣——生命。

哪怕對源火而言,生命也是一個太過複雜的物質。幾乎所有擁有生命的個體,在經歷過這個轉化又複原的過程之後,都成為了最粗糙的晶源。只有齊晖是個意外,誰也不知道這個意外是怎麽出現的,就連源火也不知道。

“那家夥最開始吞噬整個空間站的時候,好像只是為了好玩。”齊晖微帶嘲諷地說了這句話,“在那次之後,它才知道還有東西是它轉化不了的。”

源火因此安分了很長一段時間,而在那段時間裏,源火也因此一直蠢蠢欲動。

而齊晖明面上的特殊之處也很快被別人發現——他能和源火交流。

那時候源火研究團隊已經可以通過對某些變量的觀測來推斷源火的意志,但齊晖能與源火所進行的交流,比他們要直觀得多。

“因為那一場事故,它對生命有了興趣,似乎一直想要試着再弄出一個生命出來。”說到這裏,齊晖看了看天花板,“但是它一直不成功。所以在安分了那麽久之後,它漸漸地……想要吞噬更多的人。”

源火雖然有靈,卻并不同于人。從一個意志的産生,到根據意志産生動作,源火可以花上很長一段時間。所以,一切本來是可以補救的。研究團隊原本及時發現了源火這個危險的想法,也及時彙報給了上頭的權力機關,卻被權利機關給無視了。

“更準确來說,他們樂見其成。”哪怕已經過了這麽久,說到這裏,齊晖的語調中依舊帶着恨,“他們希望看到源火吞噬更多的人類,只因為想看看源火之後會變成什麽樣子,反正他們遠在地球。當時空間站裏那麽多自願者,在他們眼裏都不是命。”

“後來呢?”顧寧忍不住問。

齊晖不再答話,只是深深看了顧寧一眼。

就這一眼,顧寧不知怎麽着,就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因為經受過大量的試驗,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必然,顧寧成為了與齊晖不同的另一種特殊。那個時候,因為他同樣也可以和源火交流,他被委任為了那個空間站的第一負責人。他曾經試圖讓其他的自願者逃掉,卻又在那個時候發現了他們對源的依賴,發現他們早已經被源同化。

一籌莫展之際,顧寧只有那個選擇。

應該說,幸好顧寧還有那個選擇。幸好顧寧那時候已經足夠特殊,幸好那麽多試驗已經讓顧寧遠超凡人的範疇。他順利以自己為代價,以主動投身于源火為條件,說服源火放過了其他所有人。至于源火會不會信守承諾,其實并不重要。在融合了顧寧之後,源火的意志便産生了變化,似乎是被壓制了一般。最終所有人都平安無事,只留下一個齊晖,一個人發了瘋。

“你留下了許多東西。”齊晖道,“你消失之後,對源火的研究仍然在繼續。”

“那你現在這個樣子是……”顧寧問着,以為齊晖是又經受過更多試驗。

然而齊晖只是搖了搖頭,“在你消失之後,我跳到了源火裏面。”

顧寧一驚。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找到你。”齊晖垂着目光,語調寂寥,“可是無論往裏跳多少次,我也無法像你和其他人一樣,被源火完全吞噬。然後就成了現在這樣,說起來還是個活人,但實際上,早就不知道該算成什麽了。”

顧寧默然無語,只能伸出雙手,将齊晖兩只手攏在自己手心中,無聲地安慰着。

“不過這樣也沒什麽不好,長生,自在,想怎麽就怎麽。”齊晖道,“發現源火開始受我壓制,也是在那之後的事情。現在源火也不算什麽太大的威脅了,一切都挺好的,只是……”

說着,齊晖又看着顧寧。

現在還有一個問題無法解釋:為什麽顧寧又忽然出現了。

其實仔細想一想,這也沒什麽不好解釋的。

齊晖笑着道,“它終于還是成功了吧?”成功地将第二個生命給複原了,只不過倒退了幾十歲。

顧寧擡頭望着天,沉默了半晌,發現也只有這個能解釋。

“我想去見一見源火。”然後顧寧道,“讓我見一見它吧,或許我現在和它還能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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