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天黑黑

張琪琪和小惠忙碌的時候，蘇可媽在一旁沒話找話說。蘇可爸和蘇可天天都在外面忙，她真的是太無聊了，因此和張琪琪有一句沒一句搭讪着。

見張琪琪快忙完了，她又說起了一件事：“琪琪，你知不知道演扮演《唐墓幽魂》裏淳于深的那個叫李瑞的男明星？”

張琪琪身子一僵，片刻後啞聲道：“黃阿姨，我一向不看電視的。”

蘇可媽才不在意她的回答是什麽，自顧自道：“李瑞昨天到鄭城為H省衛視錄節目。你知道張琴吧？就是四明大廈的老板娘！她知道李瑞來了鄭城，就出面組了個 飯局，請了李瑞過去，我和方正陽他媽也兌份子跟着張琴她們一起去，就在今晚十點，在國貿。等安頓好蘇可的晚飯，造型師就過來幫我打理。”

小惠插了一句嘴：“為了見李瑞，黃姨上午出去花了十幾萬買了一件小禮服呢！”

張琪琪很吃驚。她還不知道鄭城居然有十幾萬一件的小禮服。

蘇可媽得意中又帶着些遺憾道：“就是李瑞的要價有些貴，不過是一起吃頓飯，要價就是三百萬，經紀人還特地要求不能肢體接觸，不能語言調戲，飯局時間不能超過一個小時……”

張琪琪：“……”李瑞走的一直是清新路線，秦松林這樣安排也是正常的。

想起自己銀行卡裏的三十萬也許是這樣來的，她突然有些心酸，也說不出緣由。

張琪琪壓抑着心裏的難受，一邊擺盤，一邊笑道:“黃阿姨，你其實不用掏錢去看明星，在家看蘇可就行了。”蘇可長得那樣俊俏，也不比李瑞差了。

“蘇可生的倒是真不錯，”蘇可媽不由驕傲地笑了，“只是……”她躊躇了一下沒說，她的兒子可是蘇家事業唯一的繼承人，其實外表怎樣是不重要的，只要會投胎、有能力就行了。

張琪琪剛出錦繡園，就看到胡曉東和梁淑華一起站在大門西側的法國梧桐下面，似乎正在說話。

她笑了笑，向他們那邊走去。

胡曉東雖然和梁淑華說着話，眼睛卻一直注意着錦繡園大門方向，見張琪琪過來，他忙迎了上去：“琪琪，車停在你們小區對面的停車場裏，咱們過去吧！”

張琪琪點了點頭，看向笑着走過來的梁淑華：“淑華，走吧！”

人行道很窄，三個人并排走是不可能的。張琪琪腿長，走得又快，走了一段路之後她才察覺胡曉東一直試圖和她并排走，把梁淑華一個人留在後面。張琪琪便停下來等梁淑華過來，然後退後一步，變成了她和梁淑華并排走的局面。

梁淑華親熱地挎着張琪琪的手臂，笑眯眯問道：“琪琪姐，你怎麽從錦繡園出來？我記得你家住在公路局家屬院啊！”

走在前面的胡曉東聽到了，頓時支起了耳朵。

張琪琪含笑道：“我在親戚家幫忙。”并不肯多解釋。

到了停車場，見梁淑華拉開副駕駛那邊的車門，張琪琪很自然地坐到了後排。

待胡曉東發動了車，梁淑華這才有些着急地扭頭：“琪琪姐，剛才沒注意……唉，還是我做後面吧！”

張琪琪發現梁淑華自從見了胡曉東，就比平時又可愛活潑了五分，所以她覺得梁淑華似乎對胡曉東有些心思，而且在自己面前耍手腕。她不喜歡這種心機女，因此只是笑了笑：“不用。”

胡曉東扭頭看着張琪琪：“琪琪，吃完飯我請客，咱們去錢櫃唱歌吧！”

張琪琪還沒說話，梁淑華就撒嬌道：“琪琪姐，去吧去吧！”

看着梁淑華可愛的樣子，張琪琪決定再往後看看，梁淑華究竟是真可愛，還是裝可愛。

吃自助餐的時候，張琪琪離開去選餐了，等她端着一盤水果沙拉回來，發現梁淑華正嘟着嘴拿着手機對着胡曉東撒嬌：“曉東哥，告訴我你的QQ號嘛！”

張琪琪覺得身上出了一層雞皮疙瘩，忙悄悄又去取點心去了。

等她回來的時候，聽到梁淑華正在對着胡曉東發表高論：“……我一直覺得女人一過二十五歲就老了，真恨不得自己永遠保持現在的十八歲狀态呢！”

張琪琪：“……”她快過二十三歲生日了，離二十五歲很近了，難道要去死嗎？

她忽然想起了初中時發生的一件事。好像是初三。她那時候剛看了沈從文的《邊城》，為翠翠和傩送老二的愛情流了好多眼淚，對當時的同桌蘇可傾訴：“過了十六歲就老了，我過了十六歲就去死，在最美的時候死去！”

張琪琪還記得蘇可輕輕說了一句：“那我就去當和尚。”

現在想起往事，張琪琪簡直想要大笑三聲——原來像她這樣失敗的女人，像蘇可那樣成功的男人，都有過深井冰一樣的中二期啊！

見到張琪琪過來，胡曉東有些尴尬，起身問張琪琪：“琪琪，你要冰激淩嗎？”

張琪琪還沉浸在方才的思緒裏，笑着搖頭：“我不要，謝謝你！”

見胡曉東離開了座位，梁淑華親昵地從張琪琪盤子裏夾走了一個小甜點，咬了一口，笑着問道：“琪琪姐，看曉東哥開的車，他家還挺有錢吧？”

張琪琪看了她一眼，道：“不知道，我們是高中時候的同學。”言下之意是“我們只是同學，他家的情況我怎麽會知道”。

梁淑華碰了個軟釘子，她是個聰明人，便不再開口詢問了。

吃完自助餐出來，張琪琪堅持說太累了，不願意去KTV唱歌。

胡曉東竭力勸她去，張琪琪便道：“曉東，我是真的累了。要不然你和淑華一起去吧！”

梁淑華聞言雙眼閃亮看着胡曉東。

胡曉東直接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他看向梁淑華：“小梁，你家在哪個方向，我看看順路不順路。”

梁淑華眯着眼笑，用很甜蜜的娃娃音撒嬌：“曉東哥，我家就在江山路，你先送琪琪姐回去，再送我嘛！”

胡曉東微一沉吟，看向張琪琪。梁淑華的家一點都不順路，他是看張琪琪的面子才敷衍這個梁淑華的。

張琪琪沒說話，面容沉靜，似乎在看臺階下來來往往的車流。

胡曉東便有些為難地說道：“小梁，實在是不順路……”

梁淑華乖巧地“嗯”了一聲，微微低頭道：“那我先走了！”

下了臺階之後，她又回頭看了胡曉東一眼，眯着眼笑：“曉東哥再見！琪琪姐再見！”然後沿着人行道往西去了。

初秋的晚上很是涼爽，胡曉東沒有開空調，而是打開車窗讓自然風吹過來。

張琪琪坐在副駕駛，胳膊支在車窗上，看着右側一個個閃過的霓虹燈。

等紅燈的時候，隔壁的車開着車窗在放歌——“……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我以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橫沖直撞被誤解被騙╱是否成人的世界背 後總有殘缺╱我走在每天必須面對的分岔路╱我懷念過去單純美好的小幸福╱愛總是讓人哭╱讓人覺得不滿足╱天空很大卻看不清楚╱好孤獨╱天黑的時候╱我又想 起那首歌╱突然期待╱下起安靜的雨╱原來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給我聽╱下起雨也要勇敢前進……”

淚水不知不覺滑下張琪琪光潔的臉頰。

張琪琪記得當年和李淮在京都的KTV一起唱過這首歌。

那時候的她多開心啊，和李淮唱着歌笑成一團。

現在想起來，簡直像是發生在上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