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兩人對望, 長久地沉默。
終于,白檀輕對白殘陽說:“二哥,讓我和雲澤單獨說會話吧。”
白殘陽冷冷看了楚雲澤一眼, 走了。
白檀輕低下了頭, 摸了一下自己垂在胸前的頭發,“你想問什麽, 盡管問吧。”
楚雲澤沉默片刻,問:“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從我讓青蘋将靈虛丸送進宮,你來白府見我開始。”白檀輕低聲道。
楚雲澤又是一陣沉默, 良久才道:“原來你這麽早就知道了。”
“是。”白檀輕的聲音更低了。
楚雲澤的手在背後,緊攥成拳頭, “我在你的眼中,是不是很可笑?”
白檀輕看向了楚雲澤, “在你的心中, 我是這樣的人嗎?”
“那在你的心裏, 我是怎樣的人呢?”楚雲澤反問道。
在楚雲澤的心裏, 白檀輕是山中終年不化的白雪, 天上遙不可及的明月。在白檀輕的心裏,楚雲澤是個怎麽樣的人呢?
白檀輕想了很久, 說:“你是個……很好的人。”
有很多詞語可以被用來形容楚雲澤, 可這些詞語又太過片面, 話到嘴邊,只說出“很好”兩個字。
“在我的想象中, 不該是這個時間,這個地方,對你說出這句話。”楚雲澤頓了頓,“白檀輕, 我對你情根深種,無法自拔。”
雖然白檀輕早知道楚雲澤對他有情,可當他親耳聽到楚雲澤對他表明心思,腦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如何回應,“你……我……”
答應是不可能答應,可拒接又怕傷了楚雲澤的心。楚雲澤吃過那麽的苦,他不願自己也成為楚雲澤心上一道傷口。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楚雲澤看到白檀輕的表情,便明白了白檀輕的答案。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他真正知道白檀輕對他并無情意的時候,心髒仿佛被螞蟻啃咬般的疼痛。這種疼痛,比戰場上受的傷還要難以忍受。
白檀輕想要說什麽,但最終沒有開口。他能說什麽呢?他不能接受楚雲澤,那麽他說什麽都無用。
楚雲澤強笑道:“就當這一切沒有發生過,我們以後還是朋友,好嗎?”
他口中這麽說,心裏卻知道,回不去了。碎裂的瓷器,哪怕拼成原來的樣子,也掩蓋不住裂痕。
“好。”白檀輕聽見自己輕飄飄的聲音。
“我還有事,先去處理了。明天楚軍會回城,回城之後,我派人送你回丹陽。”楚雲澤轉過身,就要離去。
白檀輕對着楚雲澤的背影說:“可是你的傷……”
楚雲澤的傷,能夠騎馬嗎?
“我的傷不要緊。”楚雲澤一邊說,一邊走遠了。
……
已經到了吃飯的時候,營地裏升起了炊煙。
白檀輕抱着膝蓋,坐在火堆邊,心裏空落落的。
白殘陽走了過來,在白檀輕身邊坐了下來,問:“你們說完話了?”
白檀輕“嗯”了一聲,那雙漆黑動人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白殘陽又問:“你們說了什麽?”
白檀輕沒有回答,呆呆地看着火焰。有一只飛蛾向着火焰飛去,投入火中,化為灰燼。
這世間的情愛,或許就如飛蛾撲火,哪怕烈焰焚身,也要向光而去。
“不要放在心上,你只是做了正确的事。這世間不是別人對你付出感情,你就應該要回應。否則要是很多人喜歡你,還能把你劈成幾份,一人一份嗎?”白殘陽攬住了白檀輕的肩膀,雖然白檀輕什麽都沒對他說,但以他對白檀輕的了解,他知道白檀輕會對楚雲澤做出怎樣的回應。
白檀輕聽了白殘陽的話,眉眼稍稍舒展。
白殘陽繼續說道:“你拒絕他,雖然他一時會感到痛苦,但如果你不這麽說,那麽就是長久的痛苦。”
白檀輕抱住了白殘陽,依偎在他懷裏,“我這麽做,真的對嗎?”
白殘陽輕輕拍了拍白檀輕的後背,“別想這麽多了,吃過飯之後,好好休息吧。”
白檀輕離開了白殘陽的懷抱,“嗯”了一聲。
白殘陽把白檀輕送回了收拾好的帳篷,然後看着他走了進去。
……
次日,楚軍拔營回城。
白檀輕依舊是和白殘陽共乘一騎,他坐在馬上,遠遠望着楚雲澤的背影,而楚雲澤沒有回頭。這對于他來說,是一種陌生的體驗。在以前,無論他何時看向楚雲澤,都能對上楚雲澤的眼睛。
楚雲澤感受到白檀輕的目光,可他告訴自己,不要看白檀輕。
數百騎兵,向着邊城而去。噠噠馬蹄,揚起地上煙塵。
當楚軍進入一處樹林的時候,突然,林中冒出許多秦兵來,手持弓箭,射向楚軍。
楚雲澤長|槍一揮,就将射向他的弓箭盡數擋下。不過其他人就沒有這麽好運了,不少人倒在了箭下。
林中不便馬戰,楚兵只能下馬,與秦兵戰在一起。
白殘陽對上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你怎麽會在這裏?”
“因為我是秦國人。”金明哲揮舞重劍,向白殘陽攻去。
白殘陽拔出勝殘劍,擋下了這一招。
昔日好友,今日成了敵人。
兩人的身影在林間穿梭,兵器交接之聲不絕于耳。
而另一邊,幾個秦兵圍住了白檀輕。他們慢慢向白檀輕走去,眼中閃着兇狠的光芒,像是群狼圍住一只羊羔。
白檀輕一只手抓着缰繩,另一只手握住了白殘陽送給他的匕首。他不會武功,但也不會束手就擒。
白殘陽雖然知道白檀輕正面臨危險,但他分身乏術。他心中焦急不已,頻頻向白檀輕那個方向看去。
“和我比鬥,不可分心啊。”金明哲的劍削下了白殘陽的一縷頭發。
白殘陽輕啧一聲,将心思放在了金明哲身上,因為他看到楚雲澤動了。
楚雲澤施展輕功,落在了白檀輕所乘的那匹馬上。他手中長|槍一掃,幾名秦兵盡皆倒下。
白檀輕看着楚雲澤說:“雲澤……”
楚雲澤板着一張臉,不說話,不過白檀輕被他嚴嚴實實地護在身後。
秦兵又源源不斷地湧了上來,前面的死了,後面的又沖上來,屍體堆疊在一起。
楚雲澤本不把這些秦兵放在眼裏,但是他逐漸覺得眼前發黑,手中的長|槍也沉重了起來。他意識到,自己中毒了——是誰向他下毒,他又是何時中毒的?
他的招式破綻越來越多,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
但是,白檀輕就在他的身後,他不能倒下,不可以倒下。
白檀輕被眼前的場景吓呆了,他還是第一次上戰場,第一次面對如此多的死亡。在他前面的楚雲澤,幾乎變成了一個血人。
楚雲澤的身體晃了晃,他咬了咬舌頭,強撐着最後一線清明。
“啊!”白檀輕發出一聲驚叫,因為有一把刀砍在了楚雲澤的肩膀上。
楚雲澤先是一槍|刺中那名秦兵胸口,然後拔下了左肩上的的刀,用刀刺了一下馬身。
駿馬吃痛,狂奔起來。
楚雲澤帶着白檀輕突圍,等到跑遠了之後,他再也撐不住了,從馬上掉了下來。
“雲澤!”白檀輕連忙勒住馬,然後下了馬。他看了看馬,又看了看楚雲澤。再這樣下去,他們很快就會被秦兵追上。因為馬上乘着兩個人,肯定不如一個人快。但是,他不可能抛下楚雲澤逃跑,楚雲澤現在這個情況,也不能沒人照顧。
他用匕首刺了一下馬身,馬又飛快地跑了起來。
馬跑的時候,會在地上留下痕跡,如果秦兵順着痕跡追去,就能為他們争取一點時間。不過秦兵追上馬之後,發現馬上無人,肯定會回頭搜索。
白檀輕轉過頭,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楚雲澤。
他走到楚雲澤身邊,幾乎不敢碰楚雲澤,因為這個人身上到處都是傷口。他深吸了一口氣,想要抱起楚雲澤,可是抱不動。他只能拖着楚雲澤走,走了一會,找到了一個山洞。
他把楚雲澤拖到了山洞裏面,然後他把披風脫下,放在地上,讓楚雲澤躺在了披風上。接着,他把自己衣服的下擺撕成一條條,為楚雲澤包紮傷口,可是血還是不斷地流了出來,而他身上又沒有傷藥。
楚雲澤會死——這個念頭浮現在白檀輕的腦海裏。
白檀輕知道哭是沒有用的,哭什麽也改變不了,可他還是忍不住流下淚來。
楚雲澤聽到哭聲,勉力睜開眼睛。他想要擡起手,為白檀輕擦去眼淚,可是現在連怎麽一個簡單的動作他都做不了了,“別哭啊。”
白檀輕一哭,他的心就碎了。
白檀輕的眼淚,滴落在楚雲澤的臉上。
這個人快要死了,還在關心他哭沒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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