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陰霾
綠島酒吧的天臺上,林绛嘆了口氣:
“他到底是,負了她。”
她說話的聲音極低,就像是一股清風,王佳倩沒聽見,問:“你說什麽?”
林绛搖搖頭:“我是說沈宴,他不好過。”
王佳倩拿手拍了拍林绛的肩:“萬一沈宴沒對張驕驕動真感情呢?”
“你不知道。”林绛嘆了口氣,“沈宴這個人,什麽時候欠過誰?”
王佳倩靜了,旋即也低落起來:“是啊,沈班長好像從不犯錯,可是……”王佳倩頓了頓,試圖給林绛信心,“這事兒歸根結底是張俊濤混蛋!沈宴只是選擇了他心裏的正義。”
林绛喝了口動力火車,胃裏冰冰涼涼的,讓她思緒穩了幾分:“都是因為我……感情債,不好還的。”
聽林绛這麽說,王佳倩忙抱住她:“不許你自責!”說完這句話,林绛只覺得自己後背濕了,王佳倩聲音斷斷續續的,“你發生這種事,身為你的朋友誰能沉得住氣?誰能眼睜睜看你受傷?”
林绛霎時心軟的一塌糊塗,忙拍了拍王佳倩起伏的後背。
王佳倩哭了一會兒,又推開她,自己抹眼淚:“我啊,不要你安慰我,這是你的事兒,你反過來安慰我算什麽啊?還有啊,你自己扛着這事兒三年多,一句話不說?拿不拿我當朋友?你知道那天你告訴我這件事我什麽心情嗎,我就覺得自己太沒用了!我要是能幫到你,你說不定就告訴我了……但比起氣自己,我更生你的氣,周婉也生你的氣,你抱我也沒用!”
林绛想起那天告訴倆姑娘這事兒時的場景,王佳倩頓時就哭了,周婉也傻了,說什麽也不敢相信,難受的直在她面前踱步。
林绛聽完王佳倩這一頓數落,還是抱了抱她:“誰說你沒用啊?就是因為你們,我才決定面對呢。”
經歷秦照這件事,林绛就像掉了一回枯井,她無助的坐在黑漆漆的井底,擡眼卻看到大家都伸出手,想齊心拉她出來。
她又怎麽能不盡力往上爬?
她從來沒有任何時刻,比這時候更有勇氣。
張俊濤在程雲川微博發布兩天後,站出來發聲。
他在微博寫:
大家好,我是張俊濤。
很抱歉因個人私事占用公共資源,關于我本人近日的争議和傳聞,我在此鄭重聲明:我與程女士是戀人關系,在此前卻有感情糾紛,僅此而已,其他內容均為捏造,已交給律師處理。
本人堅決相信正義和法律,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希望大家不信謠不傳謠。
此聲明一發,這件事立刻沖上了熱搜。
林绛渾身戰栗的來來回回看了五六遍,才恢複理智給江為風打電話。
像是心有靈犀,江為風先一步打給她,問:“看了?”
林绛顫着聲兒說:“看了,都上熱搜了,之前程雲川那條微博轉發都有20萬了,硬是上不去,怎麽到他這裏這麽容易?我看……風向都有點變了。”
江為風安慰她,“別急,有我呢。”
林绛恹恹的說好:“那我先挂了,等下要打給程雲川。”
江為風說好,收了線,又點了根煙來抽。
一根煙快抽完的時候,他站在原地給莉莉安打了個電話,三兩句簡單又準确的交代了微博的事宜,收線的時候,煙星差點燙到手。
“你說這衣冠禽獸四個字,是不是就為了他發明的?”顧翔在旁邊刷着微博,正氣的牙根癢癢。
江為風聲音寒涼:“我不會放過他。”
顧翔對他有信心:“知道嘛,你過說的,社會性死亡。”說着又頓了頓,“不過,我就怕這事兒,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畢竟‘性.侵’這種事,對女人還是吃虧的,何況張俊濤和秦照不一樣。”
江為風眼眸晦暗,頓了頓,旋即扯了個冷意的笑,淡淡問:“是嘛。”
那就試試看。
“當初秦照那事兒,你篤定王佳倩願意發聲,是看準了她對林绛的歉意,加上證據确鑿,我們勝算大,秦照是強弩之末……”午後的樹蔭罩在顧翔半張臉上,他看了眼面前不動聲色的江為風,問,“那張俊濤呢?社會名利地位都在眼前,他憑什麽輸?”
這個問題,讓江為風好一會兒沒動靜。
這時候是中午,大家都去休息了,攝影棚外,只剩他們兩個站在一角,被陽光傾曬也被樹蔭遮擋。
顧翔忽然覺得江為風像個謎。
準确來說是謎底。
那個明知道正确答案,就在嘴巴要呼之欲出,卻怎麽都想不起來的熟悉謎面。
他就是那個謎面的謎底。
然後,顧翔聽見江為風叫了他一聲,他說:“翔子,我愧對林绛。”
“她那時候那麽難,我一點都不知道,以至于現如今,再怎麽努力都無法窺見她過去的千分之一。”江為風斂眸,看不出情緒,但顧翔一下子就怔住了。
從小到大認識十幾年,他見過各種樣子的江為風。
他時而混不吝,逃課路上遇見班主任,大家都躲,偏他吊兒郎當視而不見。
他也愛調笑女生,有人求他補英語,他流裏流氣問“我日語比英語好,什麽雅蠛蝶啦,我倍兒熟,要不要一塊補補”。
他游戲失意,也會暴躁砸鍵盤。有朋友出事兒,他風風火火站街撐腰。玩滑板做動作,意氣風發,惹一片尖叫。
那些都是他,可是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他。
非要形容,顧翔心裏想的,也不過是秋日午後的雲。
江為風笑意深深:“你說他憑什麽輸?因為我必須贏。”
他這樣說,嘆了口氣。
有這麽幾秒鐘,他卸下了一點點的自我,變得軟弱起來,但下一秒,他再擡眼去看顧翔,眼神又變得如豹子一般銳利而狠厲:“這事,在我這只有兩個結局。”
顧翔問:“什麽?”
“他敗。”江為風笑。
“還有呢?”
江為風目光幽深:“還是他敗。”
“二者之間,只是時間差別。”
遠處的雲朵一大團一大團的聚集,有光從它背後迸發出來,有種披甲上陣的孤獨感。
顧翔拿拳砸了江為風一下:“反正,哥們兒挺你。”
江為風伸腳對着顧翔腿肚子就是一踹,他偏臉不讓顧翔看清臉上情緒,幽幽吐了倆字:“德行。”
說完就要走。
顧翔疼的龇牙咧嘴還不忘問:“你幹什麽去?”
江為風擺擺手,沒回頭,邊走邊咬根煙來抽。
想想看,他這個人骨子硬,從來沒求過誰。
可那天和林绛一起從郊外看星星回程,他車上放《making love out of nothing at all》。
林绛忽然問他:“那天看電影,你說史密斯先生輸了,為什麽呀?”
他答:“因為他愛她,所以會為她低頭啊。”
可随後林绛想了想,說:“不對”。
她說:“可是為愛低頭并不是輸啊。”
江為風大概永遠忘不掉那天林绛的樣子,那樣平和、安然,可說出的話卻像致命的刀。
溫柔刀。
他心思一直在動,就像一盞燭火,不斷被風吹動着,慫恿着,然後他進棚,走到導演面前,問:“導演還沒忙完?晚上什麽安排?要不一起吃個飯?”
導演敬業,收工的時候大家都去吃盒飯,他還得再檢查一遍廣告鏡頭。
像是沒想到江為風忽然要請客,他有些詫異的揚起臉:“你小子不是從不應酬的嗎?”
江為風忙搖頭,語氣認真:“和您吃飯,不算應酬。”
導演聞言樂了,說:“行啊。”
江為風笑了,像窗外燦爛的陽光。
同一時間,林绛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程雲川的住處。
還沒到門口,就聽到打砸東西的破碎聲和女人歇斯底裏的叫喊。
林绛想也沒想,忙跑進屋,一進門,整個人如墜冰窟。
程雲川披散着頭發,跌坐在滿是狼藉的地上,正拿着一塊碎玻璃抵向喉嚨,有血從她手掌心蜿蜒而下,滴到衣服和地板上。她看到林绛,又急又慌,額頭上的青筋暴起:“林绛你別過來!”
可林绛挪不動步子。
因為房裏還有另一個人。
張俊濤轉過臉,見來人是林绛,笑了,溫文爾雅的:“哦,原來是林绛,這麽多年不見了,你還好嗎?”
他說話聲音很柔和,就像電視機裏他做公益節目時,慰問福利院的孩子們那樣,甚至帶着一點點慈愛的哄逗。
林绛拼命從喉嚨發出聲音:“你來幹嘛?”
張俊濤聞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笑容維持不變:“我和雲川吵架了,今天我就是來看看她。”
“你不要這樣叫我!”程雲川幾欲崩潰,“你滾!”
張俊濤聞言搖了搖頭,一副“拿她沒辦法”的寵愛樣子,對林绛扯出一絲不茍的笑:“看樣子還生我的氣呢,也罷,我先走,改天再來看她。”
說着,張俊濤朝程雲川處走近了兩步:“那我走了?有事記得打給我。”
程雲川只是不斷向後縮,玻璃片擦傷了白皙的頸部,張俊濤不甚在意,笑了笑起身往外走,路過林绛的時候頓了頓:“林绛,前段日子我好像見你了,就在萬達。”
林绛死死握着拳頭,強迫自己勇敢的和他對視,也笑:“是麽,那真巧。”
張俊濤個子中等,一米七五的樣子,身條很板正,氣質裏也頗有涵養,怎堪都睡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甚至很有親和力。
他聽林绛這麽說,便露出一個很溫暖的笑:“沒想到你和雲川還能有聯系。”張俊濤拍了拍林绛的肩,“真好,我真羨慕。”
說完便笑着,不慌不慢的離開了。
聽見後面門被關上,林绛再也支撐不住,腿立刻軟了,扶着牆才沒有癱到地上。
程雲川則立刻崩潰大哭:“他怎麽可以什麽事兒都沒發生的樣子?他怎麽可以光天化日就來找我?怎麽辦,這件事好像壓根沒影響到他!可是我的私信裏,已經有好多人罵我了!”
她抱膝痛哭,很難想象曾經她是一個多麽風風火火的姑娘:“怎麽辦,我們是不是真的鬥不過他?”
程雲川的話像針紮一樣,林绛保持着最後一絲理智打電話給沈宴。
沈宴接聽完之後立刻趕過來。
“他怎麽會不急呢?不急就不會來見你。真的光明磊落,就權交給律師就好了。”沈宴給程雲川分析。
林绛幫程雲川包紮好傷口,也安慰她:“是啊,他現在就是想看我們急,我們不可以中他的計。”
程雲川整個人都像丢了魂:“可是我好怕。”
林绛安慰:“你放心,必要時我會站出來發聲的。”
沈宴聞言皺了皺眉:“先不急,咱們一點點來,他想讓我們急,咱們也讓他急。”
一語驚醒夢中人。
程雲川死死咬住嘴唇,眼底慢慢染上堅毅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身邊有人挺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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