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失去的那五年

又醒了。

螢丸無奈地嘆口氣，他還以為今晚一定能睡着呢。他沒敢亂動，萬一把遠光橙吵醒那就完蛋了。

為什麽會失眠呢？因為會做夢。

他又做夢了，夢到記憶斷層的那一天。

他不知道那一天究竟是什麽日子，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只知道醒來之後，就成了刀劍男士。

然後就遇到了遠光橙，他讓刀劍叫他橙橙。

和原來的主人相比，橙橙算得上平凡，除了很能讀書外，沒有什麽突出的優點，可是這不妨礙螢丸喜歡自己的新任主人。

大多數時候，橙橙看起來懶洋洋的，沒幹勁，和國行有點像。眼裏偶爾的通透也很像，有不符合他年齡的蒼涼。

不過他是遠光橙，而不是他的監護人，他是一顆橙子，第一口有些酸澀，但第二口就很甜。螢丸喜歡遠光橙笑，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彎成月牙，甜甜的。

也許是因為年紀太小了吧，有着國行沒有的天真和脆弱，刀劍稍微流露出一點哀傷，橙橙就會很緊張，清光就經常用這招哄橙橙玩，連莺丸那樣的穩重刀劍都會偶爾鬧鬧他。不過這種玩鬧都是雙向的，橙橙也會和他們開玩笑，刀劍同樣非常吃這一套，仿佛這是他們之間共同的屬性。

螢丸喜歡跟在遠光橙身邊，他能感覺到，橙橙對他有着不同于其他刀劍的喜愛，那種喜愛有點微妙，是對萌萌的、人畜無害的小動物才有的情感，也許自己在橙橙的眼中就像小兔子、熊貓一樣的存在吧，橙橙經常抱着他喊“可愛”。

他為自己獨有的特性而驕傲，連最讨厭的摸頭也不覺得礙事了，橙橙每次摸他頭的時候都笑得很開心。

然而，他想起了失去記憶的那一天，随之而來的是幾十年記憶失卻的空洞，他無論如何都填不滿。

他去了哪裏？做了什麽？他是如何回來的？

他不知道，不明白。

和夜晚的空洞相比，白天的熱鬧喜悅格外鮮明，螢丸忽然就恍惚了。

他什麽時候會再度消失，然後又有永遠無法找尋回來的記憶呢？

很多刀劍都有失卻的記憶，但沒有人像他一樣，連自己失去記憶的原因都無從得知。好像盛放的櫻花一夜之間凋零，那些粉嫩的花瓣就此消失了，有人會希望它們留下嗎？

螢丸伸出手，想要碰遠光橙的腦袋，但手太短了，只好慢慢往他身邊挪過去，還要注意不弄出聲響。就在快要碰到的時候，遠光橙冷不丁地睜開眼睛，螢丸吓得差點叫出聲來。

遠光橙眼神混沌，顯然并不是自然醒過來的。在看到螢丸伸到半空中的手，和睜得溜圓的眼睛時瞬間清醒。

“螢丸？”

螢丸很緊張，他不知道這樣伸手是不是逾矩了，又不能縮回去，只能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中。

遠光橙笑了，伸手拉住螢丸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臉上，輕輕拍了兩下，“又睡不着了嗎？”

螢丸咬咬嘴唇，手沒有離開遠光橙的臉，身體又靠近了一點，看起來像在遠光橙懷裏一樣。

“橙橙，我有段記憶沒有了。”

遠光橙一愣，螢丸失眠的原因是這個？

“我有點害怕，我會不會有一天又消失呢？”

遠光橙摟住了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了他一個問題，“刀劍是如何存在的，螢丸？”

螢丸有點摸不着頭腦，但還是認真地回答，“是主人的靈力。”

“你是誰召喚的？”

“是你。”

“我是你的審神者，螢丸。我沒有辦法保證你不受到任何傷害，但我會拼盡全力保護你，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這不是哄孩子的話語，是他的誓言。在和爸爸說出那些久藏于心的話時，他就知道了，刀劍會是他永遠的後盾。他這樣脆弱的人，怎麽會離開保護自己的後盾呢？他沒有辦法離開刀劍世界了，無論如何都放不下這些全身心依戀他的刀劍男士。說他虛榮也好，說他寂寞也好，他想要和他們在一起，永遠。

螢丸倏地睜大眼睛，他聽見了那些話，“永遠？”

“是的。”

螢丸全身都是軟綿綿的，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和遠光橙的生命緊密相連，橙橙不會消失，那麽螢丸也會存在。如果橙橙消失了，螢丸的存在也沒有意義，消失又何妨？

遠光橙愛憐地摸摸他淺灰色的頭發，這樣可愛的小孩子不該去煩惱這麽沉重的話題的。

“其實，我也有一段失去的記憶，差不多有五年吧，前三年我什麽都不記得，後兩年也只記得零星的事情，基本相當于完全不記得。”

螢丸緊緊貼着他的臉，條件反射般地安慰他，“沒關系的，橙橙。”等說完他忽然就頓住了，苦澀的心情在蔓延。不會沒關系的，沒有記憶的橙橙也很難過吧？

“是什麽時候記憶，橙橙？”

“出生到五歲。”

螢丸很無奈，但又忍不住笑了，“橙橙，不要鬧。”

遠光橙卻很認真地回答他，“我沒有鬧，螢丸，雖然那時候的我很小，但是的确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長大的，所有的孩子都不記得。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來到這個世界，不知道自己如何學會吃飯睡覺，不知道曾經有哪些好玩的事情。”也不知道爸爸媽媽曾經恩愛的時光。

螢丸覺得遠光橙在胡攪蠻纏，但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重要的是，他感覺橙橙的确在意那段時間。

“你覺得我在胡說八道對不對？你認為小孩子的五年并不重要對不對？只因為我記不得了，也照樣長大了？可你不也是一樣嗎？你也不記得那些年發生了什麽事，可你還是來到了我身邊，開始了新的生活啊，螢丸。”

螢丸忽然明白過來，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幾分。

這樣奇特的安慰方式真的很遠光橙啊。

心終于觸了底，是柔軟的沙地，溫柔地托着他。困意鋪天蓋地襲來，螢丸又往遠光橙的懷裏縮了縮。

“橙橙，我有點困了。”

“我抱着你睡。”

“嗯。”

記憶很重要，因為它是一個人存在的證明，他是誰，他遇到過什麽人，做過什麽事，度過怎樣的時光。

他是螢丸，曾經阿蘇惟澄的寶刀，現在審神者遠光橙的刀劍男士。他穿梭在不同的歷史節點鏟除時間溯行軍，他有一群脾氣性格迥異，但都很有趣的刀劍夥伴。他遇到了愛染，還将會遇到國行。他喜歡遠光橙，他過得很開心。

即使明天消失，他也會記得這一切。

橙橙也會記得他。

消失後會怎樣不重要了，他存在的時候已經有了足夠的回憶。

好多好多的五年。

第二天遠光橙和螢丸不是自然醒的，是被震天的敲門聲叫起來的。

清光看着一樣迷瞪瞪的遠光橙和懷裏的僞正太就是一個倒抽氣，他就知道會這樣！會這樣！

他羨慕！他嫉妒！

沒好氣的初始刀把兩個人叫醒之後，扭頭就走，不然他覺得自己會被氣死！

遠光橙完全沒察覺自己的初始刀有什麽不對勁，以為是嫌棄他起晚了，于是拖着哈欠連天的螢丸去刷牙。看着矮萌萌乖巧地站在板凳上刷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動作，遠光橙突然靈光一閃。

他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是對螢丸格外偏愛了，他這是在養兒子啊！

小！矮！萌！軟！霹靂無敵乖巧！仰頭45°天使微笑！符合完美兒子的一切标準！

打通任督二脈的遠光橙跟抽風一樣不停地笑，差點把牙膏沫吞進肚子裏，急的螢丸跳上洗漱臺給他喂水。

“你慢一點，哎呀你別笑了。”

遠光橙快要笑抽過去了，多麽懂事孝順的兒子！

父愛泛濫的遠光橙抱起螢丸就走，吃飯的時候也不撒手，看得一衆刀劍眼紅不已。遠光橙以前很少有親親抱抱舉高高這樣親昵的動作，但自從螢丸來了以後，他就特別喜歡這樣做。年紀大的刀劍純屬看熱鬧，短刀們就很躁動了。

三日月宗近半真半假地抱怨，“橙橙可真是偏愛螢丸啊，果然，萌即正義嗎？”

今劍不服氣地鼓起腮幫子，“人家也很萌的！”

石切丸趕緊滅火，“螢丸不是生病了嘛，橙橙是在照顧他。”

今劍嘴巴噘得更高了，“我也要生病，要睡在橙橙的房間，要橙橙照顧！”

石切丸無話可說了，小孩子的嫉妒心可真強啊。

“我也要。”

三日月宗近你湊什麽熱鬧！

三日月宗近笑得坦然，“怎麽了啊，螢丸年紀雖然比我小，但也好幾百歲了，他能賣萌，我為什麽不行？”

三條大哥憤憤然，“就是！”

石切丸有點摸不着頭腦了，三日月宗近這是認真的？争寵這種事還能發生在他的身上？今天本丸的風水是不是不對啊！

一無所知的遠光橙歡樂地吃完飯，然後關心了下螢丸，“睡得好嗎？”他後來完全睡過去了，也不知道螢丸又醒了沒有。

螢丸笑眯眯地點頭，“沒事啦！”心病得到了準确的心藥醫，現在他比以前更好了。

遠光橙摸摸他的腦袋，“那就好，如果還是睡不着，就來找我吧。”

螢丸紅了臉，剛要回答他，卻被擠過來的三日月宗近搶了話頭。

“橙橙，我要睡在你房間。”

“哈？神經病啊你！”遠光橙脫口而出，三日月宗近這人又開始不正經！

五花太刀眼睛危險地眯起，笑容卻在加深。

區別待遇要不要這麽明顯啊。

“遠光橙，我要收拾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讓我蘇一回吧，就這一回！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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