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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婷已經算完，把紙遞給對面那位客人。

“情況更好一些，每個月，這套加舊房，可以收入2300。扣掉還貸款的不到1500，還可以剩下800。”

“這個800，可以負擔一半你第二套新房的房貸。”

那人一直搖頭：“這不對吧，怎麽感覺那麽少一點錢，我就能有兩套房了。”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站起來說：“不對，你這個一定有什麽問題。”

夏婷微仰頭看着他說：“哪兒有問題？”

“我萬一失業了呢？”那人抖着手裏的紙：“這看上去挺好，但就都是不确定的，我要是失業了，還不起房貸怎麽辦？”

夏婷說：“你那個職業不容易失業的。”

“怎麽不容易。”

夏婷有點無奈道：“你是給公司開車的，開車這個職業，至少後面二十年，都不會被無人駕駛替代，是很容易找工作的，如果失業，你也可以去開出租車。”

“開出租多累呀。”那人喊道：“這根本就不保險。”

夏婷柔聲說：“如果現在不辛苦，孩子将來一樣要面臨買房的困境，還是會辛苦的。你如果可以抗住這個壓力，孩子将來的婚房都有了，他到時候覺得房子舊，賣掉，可以當首付款，置換更合适的。”

她微垂了下目光，神色憐憫，繼續在紙上驗算起來：“這些話，不會有任何一個置業顧問會告訴你，因為要承擔責任。但是事實就是……以後上大學也會越來越難，競争太大，畢業也未必有好工作，孩子有片瓦遮頭，就算他失業，房子出租，和你們住，你們的家庭也永遠不會陷入貧困狀态了。是很安全的做法……”

她這是，一步到位幫人規劃到孩子成年後。

蔣韶南緊緊盯着夏婷面前的A4紙，如果工作狀态真有魅力，那麽夏婷這種次第綻放的工作魅力。

簡直是幾何形在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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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該說什麽，只追随着那秀逸的筆跡，

看她下筆如飛，夾着ROI，這種投資回報率的簡稱，一行行算下去。

她給客戶說的是客戶能聽懂的語言。

她筆下，卻是用她龐大的學識，數據支撐起來的數據分析。

他終于，明白她為什麽可以獲得別人無數的信任。

一支筆，一張紙。

她就可以梳理出來一個人的人生。

她用的是大巧若拙的手法：

對面是普通人，

不需要兩室換三室，三室換兩室，那種複雜的操作。

她一步到位幫對方規劃好，只要不折騰，這家人，就可以平安富足。

這樣的置業顧問，是不可能有的。

有這樣本事的，不會只當置業顧問。

一般的置業顧問，也不可能具備夏婷的水平和格局。

更不敢說出夏婷這樣的話。

別人不知道，他看到夏婷寫下的英文中，明明還有稅收方面的漏洞。

現在出租房不用按照收入交稅，這個漏洞以後也許會被堵上。

但是目前真的是，不買白不買的時候。

售樓處的經理激動得臉冒紅光，這個方案，她是內行，覺得非常行。

完全是以小博大，最大的杠杆，風險還小。

那幾名區域經理都在低聲交流，平心而論，雖然夏婷很讨厭，但這個方案沒有問題。

只是客人水平太低。

自己一個開車的工作還怕失業。

什麽工作都有失業危險，前怕狼後怕虎，那幹脆什麽都不要幹了。

小賈站在蔣韶南身後，不知不覺手都攥緊了。

夏婷就和那天一樣，用一只筆，就能帶着自己披荊斬棘。

就見夏婷已經算完，她慢聲說道：“職場，本來就是不保險的地方，任何人不進步都有可能失業。所以才更要盡早置業。”她靠向椅背，忽然對着公司那幫區域經理的方向。

說道：“注意了，案例的重點部分來了。”

就見，她看向那個客戶，和顏悅色地說：“我這樣說，你肯定心裏還是覺得沒有保證。如果我告訴你，如果交房之後，十年之內，如果你發生重大不可抗力的事故，不能承擔房貸，開放商這裏會回購。簽一份回購合同給你，你會不會覺得有保障了呢？”

“什麽？”A區域經理一下站了起來：“這怎麽可以？”

夏婷壓根不搭理他，就像一個王者不會理會青銅的挑戰。

她看向蔣韶南，笑起來：“這個是送的方案，房地産後面十年，如果你預期走低，那麽就算了，如果你和我的看法一樣，那麽這個回購合同，你們可以考慮一下。”

那人已經有些激動了，“如果有這個回購的合同，那倒是可以考慮。這樣我就不用擔心有事故，付不起房貸的問題了。”

蔣韶南沒有糾正這人的邏輯，付不起的時候，只要房價是向上行，就可以賣掉。

但這是普通人，說多沒用。

就簡短道：“讓我們銷售先帶你去看戶型。”

那邊已經有年輕的導購女孩子，一身紅色套裝俏麗地站在一旁，領着人去看戶型。

蔣韶南的視線跟了一會兒。

那個客人滿面紅光，簡直像中了大獎一樣。

毋庸置疑這個人一定會訂房。

而這原本就是一個，路過的客人。

運氣真好，遇上了夏婷。

轉回頭來，對上正在交代小賈把客戶資料用碎紙機碎掉的夏婷。

他說：“走吧，回公司。”

“這麽快，我準備給你花式表演一下銷售技巧呢。”夏婷靠在椅背上，懶洋洋的，像她還沒坐夠。

蔣韶南說：“我已經看懂了，回去說。”他心裏五味雜陳，有種伸手把她拉起來的沖動。

夏婷慢吞吞站起來。

他忍着沒去拉她。

就聽夏婷低聲開始說風涼話：“反正出場費收了，沒說工作時間，那就是工作時間越短，越劃算。”

蔣韶南心裏一時間事情有點多。

夏婷說的這個方案，給他觸動特別大。

夏婷做置業規劃的時候，膽大心細，也令他觸動非常大。

甚至，夏婷這種白手起家，一個人來國內闖蕩的勇氣，都令他觸動非常大。

她有這樣的本事，原該有這樣的底氣。

最緊急是那個回購合同，這時候貸款還沒幾年，多數人都是前怕狼後怕虎，怕自己失業，更怕房價有水分。

如果敢用這個方案，那這個樓盤要賣瘋了。

可是如果他們敢用，那麽別人很快也會跟上，那麽整個樓市都亂了。

他低聲對夏婷說：“你這個人的膽子，真夠大的。”

夏婷也低聲回他：“你知道這是好事。——現在沒有貸款方面的限制，你知道國外貸款，一定要看收入。這個其實才是真正置業的門檻，誰知道現在根本就沒有這個。”

蔣韶南說：“可敢出那樣的回購合同，整個樓市都該亂了。”

夏婷側頭看他：“你認真這麽想的？”

“不然呢？”他首次有點不明所以。

夏婷說：“你以為所有蓋房的開發商，都和你一樣的品性，讓他們搞回購，就算你告訴他們房價以後會漲到天上，他們也不相信的。一年倒閉那麽多房地産公司，你以為，他們真的對這個市場有信心嗎？”

蔣韶南心口有種火熱的念頭，他漫不經心地問：“那不然呢。”

就聽夏婷說：“多少房企就是為了進來掙個快錢，弄到地之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融資做大。肯給這樣保證的可以算得上敢拿良心出來的。你試試敢有幾個跟風。”

蔣韶南心間忽然湧上一團火熱，怎麽有人，句句都能說到人心上呢。

他壓着心頭火熱，又說道：“那這件事如果要推行，最大的阻力在哪兒，你有沒有高見？”

這句話問出根本沒報希望，就是随便問問，讓自己理清思路。

就聽夏婷說：“你這個人應該是很重情義的，你父親留下這麽一個滿是爛攤子的公司，你願意接手也沒有想着拆夥，就說明，對你最大的阻力你肯定已經心中有數。”

他心裏咯噔了一下。

夏婷說：“如果這公司是我的，我肯定一早撤了。有本事的人在哪兒都有本事，你現在的阻力，完全在于你不忍心父親一手創立的大包袱而已！”

父親一手創立的大包袱！

這個真的貼切形象到無與倫比了。

每天都煩透了！

卻還在堅持。

卻從未有一人，一針見血這樣帶着了然的口吻和自己探讨。

夏婷呀……真的是

蔣韶南心中千頭萬緒的感慨，轉了一萬個念頭，也唯有化作一聲嘆息，他擡手搭上夏婷的肩膀。

低聲問了句：“胃疼好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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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婷看着自己肩膀上的手，視線沒落到實處呢，那手已經收回了。

說他會主動抱自己，還是一點不讓自己失望呀。

雖然有些男人對兄弟式的，帶着距離。

但是還是有關心的意味在裏面。

夏婷猜測，蔣韶南估計心裏已經認同了她的說法。

“把唐律師他們叫過來。”出了售樓處，蔣韶南就冷硬地吩咐旁邊人。

小賈崇拜地湊到夏婷旁邊，看樣子想刷一波存在感。

蔣韶南對他說：“回去開會，你先安排。”

小賈趕忙跑下臺階，跑向前面那輛車。

夏婷問：“需要我在嗎？”

蔣韶南已經拉開了後座的車門，“一起去吧，讓你有機會了解這個市場，你不是要蓋樓嗎？”

夏婷笑着上車。

過分成熟的服裝，過分年輕的樣貌，過分好看的笑意。

蔣韶南也露出一絲笑意。

合上車門，從另一邊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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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經理一行在後面看着他們，看着夏婷滿眼厭惡。

“上車，上車，到公司慢慢和她算賬，什麽破水平！也敢來顯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