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提到那個叫雷蒙德的人你的情緒就很不對勁
邀請小白吃魚。
如果要問蘭多這會兒是怎麽想的,那麽只能說,他完完全全就是按照正常人的思想——用僅剩下的新鮮食材,辛辛苦苦做出來的美味食物卻遭到了本有資格享用這些食物的人的嫌棄,那麽應該怎麽處理它們呢?答案很簡單:給可以欣賞它的人享用。
因為要做一個善良的人,所以不可以浪費食物——盡管這句蘭多從他老爸那裏得來的話完全沒有什麽邏輯可言,但是蘭多還是決定要将它貫徹到底……畢竟這在他看來,已經算是從他老爸嘴巴裏說出來過除卻髒話之外最接近地球人語言的話了。
“這裏有沙丁魚,黃魚,還有一條亂入的小鲳魚,”蘭多扒拉着手中的盤子,如數珍寶,“全部給你。”
他高高地舉着盤子,湊到面前陷入死一般沉默的高大男人跟前,後者只需要一低頭,就可以看見滿眼的被各種方式烹饪的魚類,以及在盤子後面,那雙充滿了期待的星星眼——眼前的黑發年輕人是真心實意地要将自己認為好的東西分享給他。
光想到這一點,男人那雙幾乎就要凝固的湛藍色瞳眸變得稍稍柔和了一些,于是,那準備一把将盤子扔進海裏的大手,最後也只是輕柔地推開了自己鼻子底下的那盤子,說:“我不是很餓,先放在那裏,晚上我餓了的話就自己來——”
“……你不要告訴我你也不吃魚——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巴比倫海什麽時候流行起了‘魚類恐懼症’這種矯情的絕症。”
蘭多冷不丁的一句問話讓男人猛地停住了話頭,他瞳孔微微收縮,有微妙的情緒在眼中一閃而過,但是他很快地将這樣的情緒掩飾好,換上自然的表情低下頭坦然地對視上了那雙黑色瞳眸——那裏面這會兒與方才那閃爍着星光的晶亮模樣不同,像是被拒絕的小動物似的寫滿了失望……于是,小白想了想,言簡意赅地說:“不是。”
“那為什麽……”
“我不會吃魚。”男人面不改色道,“刺多,麻煩。”
“那你以前吃什麽?”
“海裏除了魚還有很多別的好吃的,實在餓得不行,我可以吃海藻。”
“吃海藻,那不是豬才吃的東西麽……好吧我不是說你是豬啦,小白,你有沒有什麽失散多年的親生兄弟之類的玩意,呃,我是說,我發現你和雷蒙德很像——僅限于外形和一些舉止上,紅色的頭發藍色的眼睛啦,打架很厲害力氣很大啦,還有不喜歡吃魚什麽的。”蘭多皺起眉,“如果不是他是個尖酸刻薄只會幸災樂禍的人,我幾乎都要以為他親自跑到迪爾的船上來帶我回去了。”
“……”小白頓了頓,忽然伸出手微微擡一擡面前黑發年輕人的下巴,用聽上去似乎有些微妙的語氣問,“怎麽,你很期待他來救你?”
“我從來不期待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好吧,其實蠻期待的,”在小白的目光注視下,蘭多無力地抹了把臉,老老實實道,“莫拉號民風過于彪悍,有點不合适含蓄優雅的我。”
小白笑了,看着面前這個和“含蓄優雅”完全搭不上邊的黑發年輕人:“既然害怕,當初做什麽又跑到這艘船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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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做了錯事,在雷蒙德多次警告我的情況下,我還是把迪爾當做好人——啊,你見過長得這麽好看、還會幫我把賭博輸掉的錢贏回來這麽好的壞人嗎?沒有!所以我覺得這也不完全是我的錯啊!”在男人無語的目光注視下,黑發年輕人終于放下了那裝滿了魚的盤子,先是露出個非常不好意思的表情,撓了撓頭後猶猶豫豫地說,“但是事實證明,他真的是壞人,而且在打我們船的主意——最後一次被他得逞,也是因為我疏忽大意導致夜晚站崗的水手全部喝得酩酊大醉,以至于讓莫拉號有了在黑夜靠近我們并突然發出攻擊的機會,如果不是被他抓住幾乎偷襲,我們肯定不會損失得那麽慘重,聽說雷蒙德還受傷了,啊啊啊啊這不是重點!總之當時……雷蒙德把我教訓了一頓。”
“嗯?”
“話說得蠻過分的。”
“嗯。”
“不過很有道理。”
“我知道了,”小白說,“所以你就想來到莫拉號上,做一些事情來彌補自己的過錯,對吧?”
确實是這樣的,而我覺得自己也做到了。蘭多這麽想着,卻并沒有回答小白的問題,他只是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雙眼發直——直到他感覺到那只大手重新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下巴擡起來,近乎于強制性地讓他對視上那雙湛藍色的雙眼,在對視上小白的那一瞬間,蘭多有大約五秒的愣神,他下意識地認為繃帶之下的小白說不定有一張也是非常英俊的面容也說不定……
完全無責任猜測,就憑他有這麽一雙漂亮的眼睛。
“你說我跟你認識的那個人長得像,”小白的聲音低沉沙啞,蘭多覺得如果他的嗓子不是那麽沙啞的話說話肯定很有磁性,“那就看着我的眼睛,認認真真地跟那個人說一聲抱歉好了,然後就忘記這件事情,你已經付出了代價——如果不是遇見我,你現在可能已經被鞭刑折磨到死掉,這很嚴重,無論你當初做了什麽錯事,應該都已經受到懲罰了。”
男人話語剛落,便看見面前的黑發年輕人的黑色瞳眸變得異常晶亮起來,仔細一看,就能發現其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光,而此時此刻,蘭多的眼角也迅速發紅,他死死地皺着眉,臉上看上去委屈又內疚,矛盾得很也醜的要死——
兩人對視之中,男人的湛藍色瞳眸之中目光變得比之前更加溫和了一些,當他聽見黑發年輕人吭吭哧哧地從嘴巴裏擠出一句“對不起”時,仿佛是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那粗糙的拇指腹輕輕在黑發年輕人那泛紅的眼角摁了摁,低聲警告:“不許哭。”
“我沒有。”蘭多沙啞着嗓子反駁。
“一提到那個叫雷蒙德的人你的情緒就很不對勁,”索性一把将面前的人撈進懷裏,雖然是纖細得就剩一把骨頭,但是被身形高大的男人抱在懷中卻剛剛好的樣子,大手啪啪地重重拍了拍懷中人的背部,“你不是恨他恨得要死嗎?”
“對。”蘭多鼻子和嘴巴在小白的胸口處,索性将臉上不知道是鼻涕還是什麽鬼的不明物體糊對方一臉,同時發出悶悶的聲音,“所以覺得跟他道歉是一件羞恥到讓人想要哭泣的事情,有什麽問題?”
“唔,”男人大手胡亂撸了把黑發年輕人柔軟的發頂,說,“沒問題。”
在黑發年輕人看不見的地方,男人垂下眼時,湛藍色的瞳眸變得稍稍黯沉,猶如一望無際、深邃莫測的大海。
與此同時,唇角無聲微微上揚。
“所以,小白,這些魚你到底要不要吃?”
“……”
上揚的唇角又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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