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這真是,遲到了很久的敘舊。

第一次見面,他冷冷的說不認識。

第二次,莫名其妙給了她臉色看。

第三次,第四次...兩人之間總是好像隔着千重萬座山,怎麽跨越也無法抵達。

哪怕現在。

“就很平常,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江見歡放下杯子回答,沒有像之前那般謹慎小心,比起那次的還行,多了些具體概括。

“你在國外...生活怎麽樣?”蘇末望着她,眼中幽深,頭頂燈光在他身上投下一片陰影。

“每天上學打工,沒有太多變化。”她聲音很輕,柔柔地飄到他耳邊,仿佛一用力就會被吹散在空氣裏。

“打工?大概都做些什麽?”

“端盤子,洗碗,咖啡廳服務員,酒店侍應生,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到後面開始接觸服裝設計的實習工作。”

江見歡低聲道,垂着眼望着桌角,蘇末有些恍惚,目光不知道投射在哪裏。

大學時,雖說不是錦衣玉食,但江見歡的穿衣用度都是極好的,可以看得出來家裏對她的寵愛。

別說做這些事情,在一起時,蘇末連一絲重活都舍不得讓她幹。

兩人一起上課幫她打好熱水,犯懶不肯動把飯菜送到她樓下,下雨天路面不幹淨怕弄髒她新鞋子,蘇末一路背着她回宿舍。

在他貧乏而蒼白的生活中,她是被小心翼翼守護着的珍貴顏色。

“那沈在喜呢,沒有幫你嗎?”蘇末神色看不出任何異樣,平平常常的問,江見歡擡眼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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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叔叔他們已經幫了我很多忙了,不能一直麻煩他,更何況,當時我們并不在一個城市了。”

“什麽?”蘇末微愣,語句有些不連貫。

“我過去幾個月就更改了專業,重新申請了另一座城市的大學。”

“為什麽...突然改專業?”

蘇末記得,大學她學的是美術,總是拿着畫筆笑得一臉燦爛,身上沾滿了各種顏料,穿着長裙子髒兮兮的坐在畫板前,像是童話故事裏美麗的灰姑娘。

“因為,從事設計比較能更快的獲得利益回報,更何況,我對服裝設計也挺感興趣的。”

江見歡露出笑容,平和釋然,蘇末壓下心底翻滾的情緒,剛準備說什麽,菜上來了。

吃飯的時候,兩人都很安靜,整個房間只聽見碗筷碰撞的聲音。

這家店的菜做得很精致,分量都不大,做法也很普通,但味道卻讓人很舒服,有點類似平常家裏的菜肴,卻又更加美味特別幾分。

江見歡吃了兩小碗飯,蘇末看着,眉眼不自覺舒展開來。

“這個,是你最愛吃的蘆筍。”他把一盤菜推到了江見歡面前随口道,說完,卻都同時一愣。

兩人之間硬生生被築起來的那堵無形屏障,莫名變得有些欲蓋彌彰了。

“謝謝。”江見歡神色自然的道謝,伸筷夾了一根放到碗裏,蘇末掩去臉上異樣。

一頓飯吃到尾聲,服務生撤下殘羹剩菜,上了新的茶水,江見歡端起杯子抿了兩口,正準備說告別,坐在那裏的蘇末又驟然開口。

“你現在家裏的事情都解決了嗎?伯父伯母身體還好?”

江見歡大二時,江新曾有一次來學校找她,那時她正和蘇末一起,猝不及防,兩人就碰上了面。

後來易晴雪聽到了消息,也特意跑到學校來看他,還一起正式吃了個飯。

不免想起往事,江見歡心情染上黯淡,語氣也低了幾分。

“他們現在都挺好的。”

“家裏也沒什麽事了。”

“那就好。”

“你...”

蘇末剛起話頭,就被江見歡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她看清來電顯示,低聲說了句抱歉接聽。

“二叔?”

“見歡啊,你這個月手頭緊不緊,你嬸最近身體不好住院了——”男人粗犷的嗓門很大,從手機裏隐隐傳出,回響在安靜的房間。

江見歡咬咬唇,臉上不自覺露出難堪,她站起身,指了指門外。

蘇末點頭。

她拿着手機走了出去。

“二叔,嬸嬸怎麽了...”江見歡在走廊上找了好一會,才看到一個過道拐角,她對着手機輕聲問。

“她心髒病又犯了,現在等着交住院費用呢,見歡,你看你爸還欠我幾萬塊錢...”江見歡有些無力的往後一靠,倚到牆壁上,擡頭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這已經是她嬸嬸第三次‘犯病’了。

不外乎就是要錢。

江新那些生意上合作方所欠的錢都統一通過銀行分配還款,但家裏的這些親戚卻是隔三差五變着法子找她拿錢,這種還算好的,還有一些直接找了非法途徑,就是上次見到的那些人。

稍微晚了一點或者沒有及時到賬,便不擇手段的找上門,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她聽着電話那頭的男人絮絮叨叨,說着類似的說詞,忽然的,湧出一陣無法克制的厭煩。

不是對這個人,而是對這個世界。

“二叔,我工資還完銀行還剩下來一點,但是不多,只有兩千塊,你看看能不能先拿去救個急,等我下個月有了錢再還你。”

“唉,那也只能這樣了,那你直接打我卡上吧,號碼沒變,謝謝侄女了。”

“嗯好。”

挂完電話,江見歡未動,靠在牆上發了會呆,又打開手機銀行把錢轉過去,餘額頓時變得一目了然。

還有半個月,省着點花應該沒事。

她大腦放空,亂七八糟想了一些事情,方才握緊手機回去。

一轉身,剛走出拐角,卻看到了不遠處走廊上的蘇末,他站在一個垃圾桶旁邊,一只手插在褲兜,另一只手間,夾着一根煙。

見到江見歡,他很快把煙頭摁在垃圾桶上的滅煙區,言簡意赅地解釋。

“怕你走太遠迷路,所以出來看看。”

“哦。”江見歡垂眸低低應道,心緒繁亂,也沒有去問他什麽時候學會的抽煙。

回去,蘇末态度不容拒絕的要送她,江見歡只好上車。

一路無言。安靜的車內,江見歡側頭看着窗外,時不時垂眸發呆,蘇末偶爾在開車的間隙看她一眼。

等紅綠燈的空餘,蘇末指腹不自覺摩挲了一下方向盤,出聲問。

“你剛才,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嗎?”

江見歡有些詫異的望向他,随後壓下眼底情緒,回答。

“沒事。”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

“一點小事而已。”

“哦。”蘇末垂下眼,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在透過車窗玻璃照進來的陽光下被染得金黃。

無辜和溫和兩個詞在此刻展示得淋漓盡致,隐隐還透出了一絲失落的意味。

江見歡強迫自己別開眼,不被面前的景象迷惑。

抵達摟下,江見歡打開車門,朝他道謝。

“謝謝你送我回家。”

“見歡。”蘇末突然叫住了她,神色認真。

“如果...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江見歡反應過來他說的這句話時,霎時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怒氣直沖大腦,臉上溫和的表情頃刻冷了下來。

“不用了。”她想擠出一個禮貌的笑意,卻宣告失敗,反而嘴角緊抿。

“你和我并沒有什麽關系,我也沒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

說完,她一把關上了門,重重一聲。蘇末懊惱的坐在那裏,望着她消失在樓道中的背影,手握拳抵住了額頭,用力閉眼。

晚上周釉攢了一個局,為慶祝他拿下一筆大單,早早就在群裏艾特全部人,蘇末趕過去時,除了白秋,大家都到齊了。

簡自明帶着女朋友童辛,蘇末推開門,兩人正窩在一塊情歌對唱,周釉獨自一人孤孤單單在角落,瘋狂地在群裏發信息催促他們。

“蘇末,你終于來了!我都快要吐了!”

“腸胃不舒服?”

“不是,被狗糧撐的。”

“......”

“白秋呢。”蘇末坐下,和拿着話筒‘歌中偷閑’的簡自明打過招呼,随意環顧了一圈四周,開口問道。

“秋秋還有臺手術,正在争分奪秒的從閻王爺手裏奪人,哪像我們,閑出屁了...”

“是你,不是我們。”蘇末糾正。

簡自明和童辛差不多唱得口幹舌燥時,白秋姍姍來遲,帶着滿身消毒水味,整個燈紅酒綠透着浮誇的房間,都仿佛瞬間染上了醫院的神聖,令人神清目明。

這邊是唱歌的地方,還連着一個隔間,裏頭裝修簡潔許多,桌椅齊全,供用餐使用。

幾人轉移陣地,在椅子上坐下,頭頂燈光明亮,沒有五彩缤紛的顏色閃爍,耳邊清淨下來。

周釉大喇喇叫來服務員,慣例先上了一個紅鍋湯底,又點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配菜,肉居多,最後在大冬天的還要了冰涼粉。

四人是大學舍友,難得畢業後都在一個城市。白秋留學回來沒多久,直接進入江城醫院擔任主治醫生,周釉從事銷售行業,充分發揮了他的能言善辯,口若懸河。

這裏頭只有簡自明和蘇末是嫡系,兩人是同班同學,但如今道路卻截然不同。

簡自明自己搞了一個樂隊,平時接一些商演活動。

比如酒吧,開業,婚禮,之類的等等。

收入在普通人中間算是可觀,他本人也每天到處跑演出,挺知足。

蘇末曾提出跟他合作,一起出一張專輯,但簡自明拒絕了,他原話是這樣的。

“末啊,人和人生來就是不同的,我有幾斤幾兩自己心裏清楚。現在車子有了,我和小童兒再奮鬥一段時間,存個房子首付,這日子也挺美的。”

當時是冬天,兩人蹲在屋外抽煙,簡自明說完把煙頭摁在了地上,拍了拍他肩膀,開玩笑道。

“你好好幹啊,有個大明星當朋友我說出去也挺有面子的。”

“起開。”蘇末笑着踹了他一腳。

幾人閑談間,菜上了上來,大冬天唯有火鍋可以驅寒暖心,周釉手腳麻利的往翻滾的紅湯中倒肉片。

“來來來,快吃快吃。”

“我不吃這個。”白秋皺着眉頭拒絕,周釉啧了一聲,剛想訓斥,又聽白秋道。

“剛做完一臺手術,現在看到紅肉有點反胃。”

“......”得,大家都沒胃口了。

最後那些肉還是都進了周釉的肚子,湯底沸騰趨勢變小,菜都吃了個七七八八,中場休息時,周釉靠在椅子上百無聊賴,随口說道。

“對了,江見歡回來了你們知道嗎?”

蘇末夾菜的動作一頓。

“啊,什麽時候的事?”簡自明驚訝地看向蘇末,童辛皺起眉頭。

“她回來幹什麽?又要禍害蘇末一次?當初一聲不吭說走就走...”

“好了,少說點。”簡自明撞了她一下,童辛不滿的閉上嘴。

“她家當時好像出了點事。”周釉一五一十把他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蘇末早就了解了,其他幾人倒有幾分驚訝。

一時間,氣氛沉默。

“好了,不說這些了,來來來,二輪吃起來。”周釉挽起襯衫袖子招呼着,簡自明卻撞了撞蘇末肩膀,側身過來輕聲問。

“那你打算怎麽辦,破鏡重圓?”

蘇末看了他一眼,目光淡淡,伸手端起一旁的酒杯,一飲而盡。

須臾,只聽到他低聲道。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 蘇末的不知道怎麽辦,是已經有了想法,但不知道怎麽實施。

==大家對他意見也都挺大的,發五十個紅包吧,那啥,下一章開始就好了,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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