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世人笑我狂,何妨?(三)

我詢問金戈何處學醫,金戈淡淡道那些年跟着師兄耳濡目染了。說完變了臉色。

我說:“喜歡便喜歡了,何苦遮掩。”

金戈似乎想恢複他的陰狠,但着實蹩腳。

老管家給我熬了很苦的草藥,我一滴不剩喝完,小孩滿臉欽佩,我想他曾經定是飽受其害而心生陰影。不過我是個藥罐子,和鄉那些藥可比這藥苦百倍不止。我想我已經很久沒有喝那些湯藥了,那時一日一次從不間斷,也不知這麽久不喝會否舊病複發。這裏風景秀麗,倒也是安息寶地。

我的身子始終滾燙,我覺得我快熟了。金戈緊皺眉頭,無奈之下攜我出去找大夫。

那大夫年紀不大,眉目疏朗。留着山羊胡,一雙手白皙修長的讓我慚愧。他也奇怪居然把不到我的脈,便仔細詢問我的病史。

我說:“我體有寒毒,此寒毒太劇烈以至讓我肌體冰封成了一具活死人。它不痛不癢,讓我昏睡不醒,無知無覺。”

大夫替我診查一番後,皺着眉,說“古怪!”

“有何古怪?”我問。

大夫說:“姑娘體內這寒毒,甚是古怪。花某習醫數十年,未曾見過這般寒毒。不知姑娘如何中得此毒?”

我搖搖頭,“不知。”我始終不知道我的毒到底是什麽,是怎麽來的。

“哦。那先前是何人醫治?此毒極為難纏,而今化解至無,倒是高明手段,花某有幸當拜訪一二。”

看着花大夫期盼的眼神,我真不忍心打擊他,不過只能慚愧的說:“這個,我依然不知。”

邊上金戈冷冷的哼了一聲,贈了我一個白癡。

我補充道:“我是在四年前才有意識,醒來便是記憶全失。我不知道我如何中下此毒,只聽說我變成活死人後被一個世外高人收養,每日灌以湯藥以續命。後來那位世外高人将我送至家中,便留下了那湯藥的方子。”

花大夫點點頭,問:“那這湯藥又叫何名字?”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想了想又說:“我只知此藥非常之苦。”

金戈站在一旁,又贈了我一個白癡。

花大夫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問:“湯藥可是呈赤紅色?”

我點點頭。

花大夫捋了捋胡子,慢悠悠的說:“無垠峰上火赤蓮,天下至苦,倒是克制你體內寒毒的不二良方。你連續服用五年火赤蓮,漸漸化解了體內的寒毒。你不再纏綿病榻開始能走能動,渾渾噩噩的的神志也愈發清明,是不是這個狀況?”

見他如實說出我的病狀,我睜大眼睛只覺他高明無比。

花大夫笑道:“你體內寒毒已快清除,但餘下的害處不可小觑,這燒熱之相便是餘毒爆發。”

“既是寒毒,為何高燒不退!”這邊的金戈突然發話了,似乎這位大夫的醫術有所懷疑。

花大夫解釋說:“你如今外表雖是燒熱之狀,實則體內寒冷至極,若是誤用藥物,當真性命堪憂!”說着轉進屋內取出個青色瓷瓶,倒出三粒紅豆樣的藥丸,說,“此為紅豆丸,每日一顆,連服三日,你身上那餘毒便會徹底拔除。”

金戈依然懷疑此人水平。花大夫卻也不惱,說:“如若不信,可在此先服用一粒。若是服下片刻後高燒能退,你再付診金,如何?”

藥很有效,服下片刻我的燒就退了。

在我等着藥效發揮的當裏,聽那大夫對金戈說:“……氣色不好,替你把一脈如何?”

金戈一怔,而後冷冷回絕。

我想起了什麽,又問道:“那如果我體內的寒毒全部解了,我能長高長大嗎?”這樁事,可是始終壓在我心裏啊!

“當然能的,而且,會很快。”花大夫篤定道。

我一陣高興,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金戈一把扯開。他付了診金,領着我出了門,惡狠狠的說:“記得還我錢!”

我愕然,想了想,覺得他是為剛才替我付的那筆好像數額不小的醫藥費而火大,不過再一想,覺得他應該是為着劫持一個人原來這麽麻煩而焦躁。

等到雨過天晴地面徹底幹燥,又是兩天過去。我被金戈劫走,已經整整十七天!

一開始,是金戈時不時看向門前的路,恭候着人來,後來,他開始整日整日站在山坡上看着那片青山,現在,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将全身埋在陰影裏,偶爾暴露于陽光之下,也是面無血色。

我倚在門口,看着小孩舉着竹蜻蜓奔跑而過,而後,繼續看向遠方的路。

金戈看着我的等待神情嘲笑:“別等了,沒人會來救你的!”

風吹過,落葉紛揚,落葉紛揚裏,我聽到我的聲音靜靜的說:“蘇青雲被大雨困住,現在雨停了,他會來的!”我想堅定着我的語氣,可是連自己都聽出了質疑。

金戈笑我癡心妄想,他滿臉譏笑的說:“他不會來了!蘇青雲他不會來了!”

“蘇青雲不要你這個醜陋的白癡了!你以為他是真心對你的麽,笑話!他只是看到了你身後和鄉的勢力!我把你劫走,他該謝謝我了,正好解決了他的大麻煩!他又可以去找他的老相好蘇紫煙去了!”他笑得大聲,“你太可憐了!沒人理!沒人要!沒人管你的死活!可憐啊!”

我轉過身,直直的盯着他,目光冷冽。

金戈繼續大笑,“怎麽,生氣了?哈哈哈,白癡還會生氣啊!哈哈,蘇青雲不要你了,蘇青雲抛棄你了,你個可憐蟲!你生氣吧!難過吧!哈哈哈……”

我看着金戈笑得前俯後仰,笑得面孔扭曲,突然覺得,他熱鬧的譏笑背後,怎麽那麽蒼涼?

我輕輕一笑,道:“金戈,我們兩個,誰比誰難過!誰比誰可憐!”

金戈一愣,随而又大笑,好似我說了件荒謬的事,“我有什麽好難過!我有什麽好可憐!”

我靜靜的看着他,只是看着他,看着他拼命狂笑,看着他因狂笑而咳嗽,看着他在咳嗽中慢慢止住笑,看着他在慢慢止住笑後面色哀戚,而後靜靜說:“花開冷暖,子自知。”

只一言,卻如利刃,穿透了金戈那層堅硬的僞裝,狠狠的紮進心房。他又笑了,只是這笑,極其寂寥。

他望着青山依舊,喃喃道:“難道,你真的不願再見我?”

我說:“他不來,你便去!”

金戈說:“我去過。那些廢物說他被我打傷要閉關一年。一年後我又上山尋事,他們說他依然修煉中!連續三年!我不信他閉關那麽久!”

所以,才千方百計逼他出來。金戈,你真的很執着。

“三年前,他為了救那該死的相好被我打傷,說此生再不願見我!哼,你說不見就不見,憑什麽!”金戈握緊拳頭,青筋暴露。

額?真複雜。

我說:“你為什麽那麽想見他?你見了他又該如何?”

金戈無語,最後竟滿面凄涼的說:“我怕再不見,此生就再不能見了。”他的身形,在這一刻,格外的蕭索。

我恍然想起那日大夫說要替金戈把脈的事,聯想起金戈一日日蒼白的臉,再仔細回味金戈的這句話,心中一驚。

“你……”我不知如何言語。

金戈看着我眼中的驚懼,低低的說道:“我中了劇毒,很快就要死了!”

金戈在一年前,進了西靈國的國寺,為了偷那傳說中可解百毒的靈國國寶靈禪珠。早年梅若寒為了救金戈曾中下無法徹底拔出的毒,終身受害。金戈說,我只是不想再欠他。沒想到金戈遇上國師無知老人,靈禪珠沒偷到,自己反而中了劇毒“無邊”。四處尋找解藥,那日捉捕白狐便是為了飲血化毒,然雖得了老劍,白狐卻未抓到,最終無能為力。拖到今日,覺毒氣攻心,命不久矣。

我茫然的望着金戈,細細的咀嚼着金戈的話。可是我還來不及吸收消化,金戈就又抛出一段又一段的往事,我看他已陷入自己的世界裏,不忍打斷,只好暫且停止回味,先聽他說些什麽。

金戈年少,飛揚跋扈,為父不喜。後母出自名門,欲圖家族産業,聯合娘家舅甥,設局陷害金戈。父輕信,逐之。金戈性情孤傲,不辨不解,淨身出戶。次日殺舅甥,犯衆怒。

金戈大笑,曰:“名門正派,君子仁義,可笑至極!”後飄然而去。

時年,金戈十五歲。

金戈行走江湖,殺戮之心漸顯。眼不容沙,判案殺人僅憑自己心中一杆秤,雖有拍手稱快者,但更多是怵其心性狠決手段毒辣。

金戈之邪,在江湖間傳開。

金戈十六歲,遇梅若寒。梅若寒年長八歲,為禦數劍廬掌門劍叟二弟子。武藝高超,劍法精絕,又氣韻平淡,為人謙和,是繼任掌門的熱門人選。然梅若寒無心名利,只懸壺濟世,樂善好施,實乃君子氣度。

梅若寒之正,天下聞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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