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紀無涯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坐在桌旁,一手撐着額頭小憩的搖光。

這場面和今天早上幾乎是一模一樣,只除了兩個人身上的婚服變成了便服,他支撐着自己坐起身來,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天黑了,自己這是昏迷了多久?

是誰把自己扶進房間的?似乎也沒什麽好猜的,紀無涯嘴角不由的彎了彎,不出所料應該是搖光扶了自己一把。

楚天攸本來就沒有熟睡,蘭清去盯晚膳,平安去煎藥,還有誰比他這個少夫人更适合在這裏照顧沒醒的莫長風。

“你醒了?有沒有不适。”楚天攸聽到聲響,睜開眼睛看到他的同時一句話脫口而出。

莫長風病怏怏的樣子,讓他說這話的時候無比自然。

大概從見莫長風第一面起,從知道這個“夫君”是個短命鬼、藥罐子開始,莫長風在他心裏就有個固有印象了。

“我很好,昏迷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那麽突然沒有吓到你吧。”

“沒有。”就算有,也早在洞房花燭夜那晚吓完了,楚天攸覺得自己現在一點都不覺得驚訝。

“謝謝你扶了我一下。”紀無涯為先前的事道謝。

“不用道謝,你也幫了我很多。”自己只是投桃以報李,沒有莫長風想的那麽好。

“你昏迷之後我讓人去叫了平安,他請了陳醫師過來,現在在為你煎藥。”

“哦。”紀無涯應了一聲,不太在意。

晚膳是聽鶴軒的小廚房做的,菜上齊之後只有蘭清還留下來,她要做一些布菜之類的細活,其餘的下人都出去了。

紀無涯看了一眼搖光,心中略微思索,手指在桌上輕敲了一下。

那邊看見他這個動作的楚天攸,會意的沒有動筷,打算看看他想要做什麽。

“蘭清。”紀無涯開口。

“少爺,蘭清在。”蘭清立刻站到兩人面前,低垂着頭謙卑的行禮。

“你跟着天悠有十多年了吧?我記得天悠七歲的時候,你就跟在天悠身邊了?”紀無涯回憶着記憶中的過去道。

“蘭清跟着少夫人,已經有十年了,再有兩個月就是十一年了。”

“我記得你比天悠還年長幾歲?”

“蘭清大了少夫人三歲。”

“也就是說你今年已經二十了,可有……心儀之人。”紀無涯裝作猶豫的開口,趁着蘭清還沒開口前又說道。

“你應該不是修士吧?尋常女子最美好的年華,不應該就這樣跟着我們蹉跎,若是有喜歡的人,不妨直說。”

“你是天悠身邊的貼身侍女,天悠從小就把你當半個姐姐看待……”他的話可以說是說的很直白了。

紀無涯對蘭清有沒有喜歡的人,還真的是不知道,搖光又沒有楚天悠的記憶,這個時候只能旁側敲擊得出答案了。

“少爺,是蘭清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好麽。”蘭清撲通一聲給他們跪了下來。

身為玄離魔尊的紀無涯見慣了大場面,只是這種程度他連眉頭都沒抽動。

另一邊的楚天攸更不用說了,天道劍宗的道子、堂堂分神期修士會因為一個陌生人的下跪而又情緒波動?那簡直是對他修為的一種侮辱。

“你不要多想,只是我決定等身體好些就離開莫家,出門歷練。到時候肯定是不會帶着你和平安的,所以想先為你們安排好。”紀無涯心思轉的極快,很快的就想好了下文。

旁邊的楚天攸覺得他能言善辯,這次還是為了自己的事,心裏有關于莫長風的印象又稍微好上了那麽一些些。

“不想嫁人,你又什麽別的想要的麽?你照顧了天悠那麽久,就當時我的感激吧。”

聞言,蘭清一瞬間有些茫然。

她是楚家奴仆的孩子,雖然不能冠楚姓,但只憑借這一點,已經證明了她的忠誠。

如果要離開,自己要去做什麽?不能繼續跟在小姐身邊了麽?

“我不能跟在小姐身邊麽?小姐還小,需要人照顧。”蘭清眼神有些迷茫的看向楚天攸,視線卻沒有焦點。

楚天攸無語凝噎,被一個年紀還沒自己零頭的女子,說自己是還沒長大的孩子?他真是有苦沒處說。

眼看蘭清不肯改主意,他就看向了一旁的莫長風,卻見莫長風老神在在的看着自己表示愛莫能助。

只能靠自己了?楚天攸心裏琢磨了一下,最後終于找出個理由可以用,雖然說出來有點違心。

非常事行非常法,這件事情必須要速戰速決,不能脫那麽久。

“我已經長大了。”楚天攸面容平靜的和蘭清對視着,勾起嘴角笑容最大限度表現的自然一些。

“現在是我長風哥哥的妻子,是他的道侶,我會學着照顧長風哥哥。”

“可是……”蘭清還有話要說。

“長風哥哥也會照顧我的,蘭清姐姐,你不要為了我耽誤自己……人生很長,不是每個人都能陪着對方走到終點。”楚天攸咬牙,不下重藥是不行了。

“或許我和你只能同行一段時間。”

那“蘭清姐姐”四個字,是他擅自加的,楚天攸覺得原身連“長風哥哥”都能叫出來,再叫個姐姐完全沒問題。

蘭清臉上出現沮喪和失落,卻也知道這位自己看着長大的小姑娘說的沒錯,修道者壽數漫長,或許一閉關就是普通人的一生。

“我明白了,少夫人。”她露出一個笑容,看着眼前氣質端方的少女,想起的卻是記憶裏紮着丸子頭的可愛女童。

“我有一個自幼訂了娃娃親的未婚夫,本來還想陪你幾年,看來現在是不行了。”

“蘭清不想耽誤您,三朝回門後您就将蘭清留下吧。”

楚天攸心中深呼吸,總覺得自己再做惡人,看向旁邊泰然自若的莫長風,忽然覺得自己的心修還不夠。

他總覺得眼前的蘭清已經察覺到了一些不對,他在心裏道了一句抱歉,“婚禮,我們一定到。”

這是楚天攸唯一能為原身做的了,也是唯一能為這對主仆情誼做個了斷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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