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歇夜問題

徐澄朝李妍這邊走了過來,然後駐足,在她的背後輕喚了一聲,“夫人。”

李妍聽到這種低沉渾厚的聲音,懵然回頭,“嗯?”

徐澄再往前走了兩步,與她面對面站着,足足高了她一個頭。因為他靠得太近,李妍有些局促,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垂下濃墨的雙目。

徐澄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李妍吓了一跳,有些驚愕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幹嘛。

他的手大而有力,幸好他還算憐香惜玉,并未用力。

正在李妍不知所措時,感覺他的手指輕觸自己的脈搏。李妍恍悟,哦,他是在為她把脈呀,他懂醫術?

徐澄一邊為她號脈,一邊細瞧着她的氣色,俨然一副十分懂行的模樣,只是他的目光一直定格在她的臉上。李妍在想,既然自己是他的夫人,不能老躲着他,便擡眉迎了上去。

他那深遂的眸光,淩厲中帶着些許深不可測,閃爍之時偶爾有一絲柔和。

當然,他顯露出的更多是詫異。他雙眉微挑,有些納悶地問道:“夫人最近吃了甚麽平時并未吃過的東西麽?”

李妍搖頭,心裏有些緊張,徐澄為她把一次脈就發現了異樣?她現在是李念雲的樣貌,是李念雲的身體,也知道許多李念雲的事,連崔嬷嬷和绮兒、晴兒都沒有半點懷疑。

這個徐澄到底為何而詫異?

李妍沉靜了下來,端莊大方地正視着他,問道:“我的脈象怎麽了?”

“你病了兩個月,脈象本該十分虛弱才是,沒想到卻如此穩健。”徐澄松開了她的手。

緊接着他眸光一轉,笑問:“莫非真的因我脫險而歸,你過于興奮所致?可我也沒瞧出你有多歡喜啊。”

徐澄在她臉上尋找她歡喜的痕跡。

李妍立馬擺出一張真誠的笑臉,一字一頓地說:“我真的很歡喜,真的。你我夫妻多年,難道還不懂我的心麽?”說話時她深情似水地瞧着徐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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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妍心裏暗道,媽呀,我這算是表白麽,演技過得了關麽,只是她感覺自己就快要笑場了。

徐澄面對她的深情凝望與表白,竟然有些躲閃了,他忙收回視線,問道:“骁兒近來确實不讀書?”

他這話題轉得也忒快了點吧!

李妍被他沒來由的一句話,問得有些懵了,不再深情望着他,而是稍作思慮,回道:“骁兒不是不想讀,而是讀不進去,他整日嚷着要去焦陽城救老爺,心系于老爺,哪裏有心思讀書。我病倒了沒能管得住他,而季先生的話他雖能聽得進去卻做不到。若不是大家攔着他,他怕是早就奔去焦陽城了。昨日得知你脫離了險境,他終于沾了筆墨,當晚作了一首詩,說要等你回來念給你聽呢。”

“哦?晚宴時叫他帶過來給我瞧瞧,我倒是想看看他的字退步了多少,作的詩能否讀得通。”他的話意明面上像是對骁兒的字與詩皆不抱有任何期待,可是他的語氣卻多有關懷之意,父子之情難以掩飾,他也無須掩飾。

李妍回之一笑,“嗯,待會兒我吩咐下人去告訴他一聲,他肯定等不及要見你了。”

徐澄微微點頭,然後轉身,這次他是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妍望着他的項背,隐約覺得他并沒有太夫人那麽偏心,對待兒子們他應該是一視同仁的。

绮兒來到祥賀樓找章姨娘,将老爺的話禀告給了她。

章姨娘聽了眉頭稍動,待绮兒走後她才捂住胸口讓自己慢慢平靜下來,她确實有些慌張。绮兒雖然只是将徐澄的話傳給她,而她多少能感覺到徐澄的些許怒氣。

她典當這些東西可都是經過太夫人和夫人同意的,徐澄生氣莫非是對她打理府中之事而不滿,還是所為其他?

她對徐澄秉性有所了解,他越是不提及的事,越會用心去關注它。

再細細思量,覺得許大夫和孫登已經赴了黃泉,死無對證了,她真的沒必要太擔心。而她爹準備以許大夫和孫登因在路上露了財而被人謀害來結案,只要做得天衣無縫,徐澄沒理由懷疑她。

想來她在府中多年,都是規規矩矩的,對徐澄也是一心一意,兒女也教養得好。她除了沒有正室的名份,樣樣都不比李念雲差,但她從未在徐澄面前表露不滿過。以此來看,徐澄對她應該更加疼惜才對,如何也不該懷疑她的。

如此一想,她放心多了,徐澄之所以生氣肯定是覺得将皇上賞下來的和親朋故友送的東西去典當,失了他身為宰相的臉面而已。

思定了,她便命人趕緊準備馬車,張羅着去贖那些珍貴的古董器玩。

李妍回到錦繡院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有了徐澄這樣的夫君,她該作何打算?

以她對徐澄初步的了解,他定不是個沉迷于兒女情長之人,更不是貪圖美貌之人,否則以紀姨娘豆腐般的嫩皮面和凹凸有致的傲人身姿,他早該淪陷了,不至于見了也只是掃一眼。

李妍私下裏還想過,以紀姨娘這等姿色,怕是連皇宮裏也沒幾個女人能勝過她吧,皇上還真是夠大方的。

莫非徐澄早在二十歲左右就已風花雪月過?所以現在他的兒女們都大了,便沒了談情說愛的興趣興趣,他的心思應該大多是放在朝政上的。有了空閑估計他也只會花些精力在兒子們的學業及女兒們将來的親事上,對于後宅這些女人,他無偏頗,也不會有過于寵愛之人。

他年紀輕輕,只不過三十歲而已,過的日子與四十歲的男人無異?當然,有許多四五十歲的男人還在忙着納妾和熱衷于滾|床單呢,徐澄顯然和這些凡夫俗子完全不同,否則他怎麽是宰相呢!

可是,哪怕是一只會繁衍的猴子,應該也有感情的吧,徐澄對這些女人再怎麽無偏頗,心裏肯定也會對某一位更喜愛一些,只是不表露出來而已,否則他就不是男人了,而是一根木頭。

轉而她又尋思着,徐澄會輪流和四個女人上|床?到時候也會與她李妍有肌膚之親,會碰她的身體?

李妍身子不由得一顫,她無法做到與這麽多女人共享一個男人,她也無法做到與一個陌生的夫君上|床。

徐澄以前到底每隔幾日來錦繡院過一次夜,或是多久去一趟各位姨娘的房裏,李妍的腦子裏模糊一片,拎不出來。

李妍就琢磨着從崔嬷嬷嘴裏打探打探,以便提前做好應對。

此時,晴兒立在她的身後,輕輕為她垂着肩。崔嬷嬷交待着雪兒和紫兒拿着老爺平日裏穿的衣裳去耳房熨燙,她自己則埋頭極仔細地做一件白色裏衣。

李妍瞧着這件寬大的裏衣,遂問:“嬷嬷,你這是在為老爺做裏衣?”

崔嬷嬷擡了頭,手裏仍在忙活着,“夫人,你忘了?老爺去焦陽城之前你就在為老爺縫制這件裏衣,只是才縫了一小半你就病倒了。現今老爺回來了,我便尋思着替你趕緊為老爺縫制好,你身子才剛好些,不宜做針線,反正咱倆的手法差不多,老爺瞧不出來的。”

李妍讪讪一笑,“兩個月過去了,我……還真是給忘記了。”她心裏打起鼓來,以後她還得親手為徐澄做裏衣?這個李念雲也太賢惠了吧,府裏不是有繡房麽?外面好的裁縫鋪肯定也多的是。

李念雲想在徐澄面前表表自己的心意無可厚非,可這為難了她李妍呀,她哪裏會什麽針線。

李妍試探性地說:“章姨娘和宋姨娘、紀姨娘好似很久沒為老爺縫制過衣裳了。”

崔嬷嬷點頭,“她們倒是想露一手,可是老爺不喜歡穿她們縫制的。夫人還記得宋姨娘進府時的事麽,當時她為老爺縫了一件裏衣,還有一件長袍,樣式是最時興的,走線齊整,繡的祥雲紋似乎會飄浮一般。聽說她在宋府時,因為是庶女不得前任宰相宋大人的喜愛,但她繡活做得極好,據說是‘繡花能生香,繡鳥能聞聲,繡虎能奔跑,繡人能傳神’,她憑此技在府裏争得了一些臉面。可是她為老爺縫制的這兩件,樣式雖然是極好看的,繡的圖也都是活靈活現的,可老爺卻沒法将這些穿上身。”

李妍很好奇其中的緣由,可是她不好向崔嬷嬷表明自己已将這些全忘了,只好搭腔道:“若是不合體,繡得再逼真也枉然。”

崔嬷嬷抽了一下手裏的針線,再縫了一針,然後接話道:“可不是麽,老爺生得高大魁梧,而宋姨娘将裏衣的肩頭縫窄了些,長袍的下擺又稍短了些。她那時來府已兩月有餘,卻沒能将老爺的肩寬及身長觀察細致,這便是她的失誤。因此老爺發話,說以後他的衣物不須姨娘們親手縫制。章姨娘的手藝遠不如宋姨娘,而紀姨娘等同于不會女紅,繡個手絹上的梅花都得耗上一個月。但老爺沒說不穿夫人縫的,所以這幾年夫人經常會為老爺縫制裏衣,偶爾也縫幾雙襪套,老爺雖沒誇夫人手藝好,但每件都穿過的。”

李妍臉上微笑着,心裏卻在想,要是徐澄那時說連夫人帶姨娘們全都不須親手為他縫制衣物該多好啊。

李妍聽了這些,覺得徐澄似乎對這位正室夫人更喜愛一些,也不知是否真的如此。

這時她想起剛才想打探徐澄歇夜的事,故作随意說道:“也不知老爺哪日會來錦繡院歇息。”

睛兒聽了掩嘴一笑。

崔嬷嬷也紅着老臉,笑道:“夫人莫急,老爺後日應該就會來的。他每回都是先在至輝堂歇個兩日,之後便來錦繡院的,這回肯定也錯不了。”

李妍心裏一緊,也就是說,再過兩日她就得和徐澄同|床共|枕了?

她揉了揉腦額,嘆道:“瞧我這記性,在炕上躺了兩個月便更加不中用了,好些事都是稀裏糊塗的。老爺雖然頭一個來我的錦繡院,只不過看在我是正室的份上罷了,之後他還不照樣會去各位姨娘的房。”

崔嬷嬷以為李妍是為這事傷神了,便安慰道:“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何況老爺待夫人也不薄的,雖然每隔六七日才來一回,可他是每隔十日才去各位姨娘的房一趟,以前夫人不是不在意這事麽?倒是年紀輕輕的紀姨娘時常為此事而煩憂,聽她房裏的丫頭說,紀姨娘耐不住寂寞,經常半夜起身跳舞或彈琴來發洩。”

李妍暗暗告誡自己,千萬不要愛上徐澄,否則得與另外三個女人搶一個男人,太悲催了。若是眼睜睜地瞧着自己心愛的男人去別的女人的房,再爬別的女人的床,她會吐血的。

倘若不愛,便一切都不在乎了。

不過,她還是期待着徐澄不要去任何一位姨娘的房,因為他名義上是她的夫君啊!雖然她不樂意與他同|床,但并不代表她就樂意他去爬別的女人的床。唉,這個妻妾成群的社會,真是讓人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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