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明烏公主同東狄原本的大王子是同胞兄妹, 俱是東狄王後的血脈,而三王子則是女奴之子。東狄王去世後,大王子繼承王位, 可他行事魯莽沖動, 用兵失利,東狄境內一片怨聲載道。
後三王子聯合東狄的貴族利用他戰敗之事将他從王位上趕下來,便是如今的東狄王。
明烏公主在三王子登上王位後,地位在東狄一落千丈, 才會毫不猶豫地被丢到大楚來和親。事實上,和親一事成或是不成,東狄王都不在乎,他真正想要得到的是被鎮北侯奪取的兩座城池。
拿回城池,他在東狄的王位将更加穩當。和親成了,城池作為聘禮還回東狄;和親不成, 東狄千尊萬貴的公主死在大楚,大楚也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換句話說, 尊貴的明烏公主不過是一個棄子,這事右單王當然是知道的。所以,他想都未想便直接給了明烏公主秘藥, 讓其與鎮北侯生米煮成熟飯。
鎮北侯以及他麾下的軍隊是東狄的心腹大患, 右單王看出大楚內部的風雲詭谲, 暗中找了平仁侯府與魏王, 二者做下交易拉下鎮北侯府。此次魏王因為謝氏女被禁足, 宮中的柔貴人以及太後怒極之下也答應幫他們這個小忙。
是夜, 金碧輝煌的皇宮中燈火通明, 弦音靡靡。
楚惠帝高坐龍椅之上, 他的身旁一左一右坐着裴後與生母皇太後。裴後下首則坐着楚宮中地位靠前的宮妃, 賢妃、德嫔、柔貴人等赫然在列。東狄的明烏公主是女眷,大楚自然也有宗室貴女陪着她,長公主的女兒随雲郡主就和她坐在一起。
大殿之上,百官列坐在宴席上言笑晏晏,按照官階爵位,鎮北侯位于前列,恰好位于承恩公和沛國公之後。祁朝晖百無聊賴地飲着酒,對明烏公主頻頻投過來的愛慕目光視而不見。
明烏公主久久得不到回應,往王叔右單王那裏看了一眼,右單王點了點頭,洪聲道,“尊貴的楚天子,感謝您今日的款待,大楚的宮宴如此豐盛,令小王大開眼界。”
面對誇贊,無人心中不快,楚惠帝面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右單王客氣了,不過是一場宮宴罷了。右單王遠道而來,大楚自然以禮相待。”
右單王手掌放在胸上行了一禮,笑道,“天子這般禮遇,小王無以為報,便讓我東狄第一美人明烏公主為您獻上一舞,明烏的舞蹈可是我東狄人人稱贊的。”
明烏公主起了身,恭聲附和,“明烏獻醜了。”
嘴中說着獻醜,但她揚着的臉上滿滿的全是驕矜,她的東狄第一美人之稱并不只是因為高貴無雙的身份。東狄女子善舞,而她便是其中獨一無二的佼佼者。
聽了這話,殿上衆人的臉上有些許的古怪,一國公主當衆獻舞可是自掉身份。同坐的随雲郡主眼中更是閃過一絲鄙夷,她大楚的貴女可不會做這麽掉價的事。
惠帝瞥了一眼殿下衆人的反應,并未多說什麽,反而是皇太後此時開了口,“哀家還從未見過東狄那邊的舞蹈。陛下,便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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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娘都開口了,雖是有些不合适,楚惠帝還是命內侍将樂器換成了東狄那邊的。
異國曲調飄蕩在大殿上,明烏公主一襲豔麗紅裝扭動起了身體,紅色小巧的鞋子上面綴滿了珍珠鈴铛,随着曼妙身姿舞動,叮當叮當恰好與弦音相和。
人美舞美,配着樂器弦音,纖細的腰肢一手便能握住,鼓囊囊的胸口露出雪白的一片,紅紅的唇魅惑人心。殿中的大多數男子看得是如癡如醉,宮妃們則是用手帕掩了厭惡的神情,幸虧這東狄公主不是沖着陛下來的,不知廉恥的東狄狐媚子。
明烏公主感受到自己身上許多熱烈的視線得意地勾起紅唇,只要是男子,最後都會淪為她的裙下之臣。
這東狄公主倒真是個尤物,混不吝的武将們不像文官那麽矜持,一邊大口飲着酒一邊火熱的目光在女人身上掃了個遍。
右單王眸光窺了殿中人的反應,但看到黑袍的男子漫不經心的模樣,絡腮胡下的臉動了動,端起酒杯朝明烏那裏使了個眼色。
明烏會意,身姿旋轉着往一側的宴席偏去,不偏不倚正是鎮北侯所在的席位!
這一幕落到衆人眼中,都心有默契地靜待之後的發展,看來東狄勢必要将公主嫁給鎮北侯。端坐在上首的楚惠帝也起了幾分興致,看了過去。他身為帝王擁有後宮佳麗三千,也算是閱美無數,東狄公主的确是個能勾起男人欲念的美人。
美人恩,祁朝晖那厮能消受住嗎?徐大伴當做笑話和他說過,謝氏女離了鎮北侯府後,鎮北侯府可是一個女子都沒進。
然而,冷着臉飲酒的男人連頭都未擡,哪怕美豔的公主離他只有咫尺的距離。
明烏公主這下被氣到了,她見過鎮北侯的上任夫人謝氏,不過是中人之姿而已,怎能與她東狄第一美人相比。
帶了柔媚的笑容,她傾了柔弱無骨的身子故意往冷漠的男子那裏倒去,手臂上纏繞的輕薄紅紗直直的飄向男人臉上。
美人投懷送抱!看到這一幕的人扼腕豔羨鎮北侯有豔福,當然還有一些人已經準備好了要向聖人進言明烏公主嫁與鎮北侯可行!
祁朝晖感受到矯揉造作的女子往這邊倒來,可謂是煩不勝煩,黑沉着一張臉一腳踹了桌案。幾乎是瞬間,殿上傳來女子的尖叫痛呼聲,明烏公主四腳朝天摔在殿上,桌案上的飯食酒水盡數倒在了她的紅裙上,整個人狼狽不堪。
宮中的酒水濃烈,她手臂上的紅紗被酒水浸濕,粘在了鎮北侯的黑袍之上,香氣撲鼻。祁朝晖聞了那氣息十分厭惡,一手扔了那片紅紗,緊皺眉頭看着自己的衣袍臉色難看至極。
大殿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有幾息間的靜默,還是裴後反應過來後使了個眼色命侍女将明烏公主扶了起來。
“既然知道是醜那便不要獻了,東狄第一美人引以為傲的舞蹈本侯今日算是見識到了。”祁朝晖嗤聲開口,語氣中帶了濃濃的嘲諷,打破了一片沉寂。
“你!”右單王額頭青筋凸出,鷹眸中兇狠,轉而看向楚惠帝,“尊貴的天子,小王看得分明是鎮北侯踹了桌案才讓明烏摔倒!”
楚惠帝聞言嘴角抽搐,不止是右單王他也看到了。他略帶責怪地看了祁朝晖一眼,出言安撫道,“公主受驚了,西域往大楚進貢了數匹月華錦,就賜給公主吧。”
明烏公主臉上梨花帶雨本是惹人憐愛的模樣,無奈她發髻上也灑了飯菜,看在他人眼中眼皮猛跳。有礙觀瞻,有辱斯文!随雲郡主瞥了一眼,死死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陛下,今日設宮宴本該是其樂融融,有這麽一出是意外,不必大驚小怪。來人,領公主和鎮北侯到偏殿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皇太後面色冷淡地開口,揮了揮手命嬷嬷內侍帶着明烏公主和鎮北侯去偏殿。
宮宴上時常會有污了衣裙的事情發生,是以在設宴的偏殿一般都放有幾件常服在。皇太後這般吩咐并無不妥,可幾乎是同時,惠帝和祁朝晖的眼睛眯了起來。
惠帝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表兄平仁侯的身上,平仁侯垂頭神色如常。但,聯姻一事事關重大,在他想出結果來不得不謹慎,惠帝朝徐大伴那裏看了一眼,徐大伴躬身默默上前親自領着鎮北侯去偏殿。
皇太後見狀臉色并未有變化,輕聲命人奉上新茶。東狄的右單王面上憤憤,似乎還在惱怒鎮北侯無情扔開明烏公主。
看上去一切正常,但列在文官中的謝太傅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眉梢間帶了狐疑之色。他總覺得冥冥中會發生些什麽,可是這是在宮中,戒備森嚴……
偏殿離正殿距離很近,祁朝晖慢慢踱步進去其中的一件空房。徐大伴親手奉上一件錦袍,恭聲道,“侯爺,咱家就守在門外,您請。”
祁朝晖颔首,解開沾了酒水的外袍扔在架子上,擡手正要換上新的錦袍。然而,他手臂一動,聞到錦袍上清淡的氣味,鳳眸冷沉下來,這氣味有問題。
他沉着臉重新換上浸了酒水的黑袍,感受到從體內不斷上湧的熱意,薄唇陰測測地勾起,敢在他的身上使這些不入流的手段,活的膩歪了。
他站了片刻,平緩體中的熱意。
然而就在這時,吱呀一聲,房間的門打開了,徐大伴的身影并不在門外,宮人們也仿佛銷聲匿跡。一個身姿婀娜的女子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神色嬌媚惑人。
“鎮北侯,本公主仰慕你已久。”明烏公主新換的衣衫輕薄,隐約可見白嫩的肌膚。偏殿替換的常服上都浸了東狄的秘藥,這藥平時不顯宮人們接觸無事,但若遇酒最為猛烈,鎮北侯飲了酒又聞了秘藥,這次是萬萬掙脫不開她的。
二人發生了關系,就算祁朝晖知道自己被算計了也于事無補,他總不能去找太後的麻煩。
至于門外守着的內監,自然有大楚的太後幫他們将人使開。
她一靠近,祁朝晖鼻尖的氣味愈發濃烈,頭腦也略有些昏沉,他撐了撐額角,暗道能在宮中坐下這般布局只有惠帝和太後兩人。
為了讓他娶東狄女子,臉面都不要了。
呵,他冷笑一聲,掏出袖中的貼身匕首毫不猶豫地在手臂上劃了一刀。驀然間的疼痛讓他清醒,又是一腳無情地将女子踹飛。明烏公主的身子砸在門框上,魅惑的笑容僵在臉上,不敢相信他中了藥居然能抵擋住她的誘惑,而且絲毫不憐香惜玉。
“就這幅模樣還妄想勾引本侯,令人倒盡胃口。”明烏公主被他嫌棄到吐的眼神刺激,直直地吐出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這麽大的響聲自然驚動了不少宮人,徐大伴就在離房門不遠處的拐角,聽到這動靜眼神陰狠地瞪了一眼太後宮中的常嬷嬷,急沖沖地趕過來。
這老貨,是故意引開他的!
“侯爺,”徐大伴沖進去喊了一聲,看到昏迷的明烏公主眼皮猛跳,已然明了發生了何事。但鎮北侯并不在房中。他額頭冒出了冷汗,一邊命人去喚太醫一邊急着将此事告知陛下。
等到他焦急地回到宮宴上,一眼便看到鎮北侯面色如常地坐在席位上,只身上還穿着同一件衣袍。
徐大伴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鎮北侯看來是沒有中招,幸好幸好。
他俯身将事情告訴陛下,楚惠帝驟然握緊了龍椅的把手,沉沉地看了右單王一眼。
“右單王,方才宮人報明烏公主在殿上摔得狠了些,朕已經命太醫過去為公主診治。”
右單王從祁朝晖面不改色地回到宮宴上便知道明烏的勾引失敗了,他不緊不慢地道,“多謝天子費心,想必明烏身上也只是小傷。東狄和大楚的聯姻之事,還望天子早日決斷。”
此話一出,衆人又看向沉默不語的鎮北侯。
可這一次,鎮北侯似乎沒了耐心,直接起身冷聲道,“陛下,諸位将士浴血奮戰才保我大楚河山安定,東狄一聲和談便要奪了兩座城池可謂是癡心妄想。至于要本侯娶那不知廉恥的東狄公主,實在難以從命。若陛下執意為之,那便以臣抗旨的罪名誅殺鎮北侯府!”
他直截了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當即便有大半數的臣子,跪在地上高聲疾呼,“陛下,鎮北侯戰功赫赫一心為大楚,殺不得啊!”
一齊高喊的聲音震耳欲聾,太後和平仁侯的臉色極為難看,鎮北侯這一步以退為進,顯然最後只會有一個結果。
惠帝聞言,正了神色,含笑道,“朕時常感嘆是祖宗賜福才得了鎮北侯這麽一個忠臣良将,自然不會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自斷臂膀,諸位是多慮了。我大楚不乏青年才俊,定有與東狄公主相配的。”
“行了,這次宮宴便到這裏。肅王,送右單王回理藩院。”
……
從宮中出來,夜色已經濃了,祁朝晖手上已經冒起了青筋,他匆匆服用了一枚清心丸壓制了那藥,鬼使神差地未回京中的鎮北侯府,反而策馬去了京郊老侯爺在的院子。
女子和一雙兒女都在那裏,有幾日了,而他還未去過。
等下了馬到了莊子的時候,他像是飲了許多烈酒步伐已經有些不穩。這處莊子有他固定居住的院子,他強撐着走了進去,擡手揮退了守夜的幾個下人。
一邊大步往淨房走去,一邊大力地扯了自己的衣服,直到整個人沉在冰涼的水中才回了幾分神智。今日聖人既派了徐大伴跟随,對他返回宮宴也無訝異之處,那便足以說明這事他未摻和到裏面。既如此,宮中布局的人就只有太後了,後宮婦人心腸歹毒。
淨房裏面的水是流動的,取自後院的一處湖泊,冰涼刺骨。祁朝晖一遍遍沖刷着自己的身體,直到大半的酒味去了才直起身來,随意用巾子擦了擦水珠,披上寝衣。
他走出淨房,大敞着寝衣,帶着涼意的風吹在他肌肉緊繃的胸膛上,依舊壓制不住翻滾的躁意。有那麽一瞬間,他很想找到女子住的地方解了火氣,可腳步才轉了一下就停住了。
臉上帶了幾分自嘲,罷了罷了,自己伏小做低這麽久才得了她一個微笑。若是不管不顧地……,又要看她的冷臉。
從懷了孕,這女子就十分的倔強別扭,惹不得啊!
屋中除了他無人居住,自然也未點蠟燭,祁朝晖昏昏沉沉轉到內室裏面,一手撩開了床幔。透着淡淡的月光,床榻之上赫然躺着一個纖弱的女子,身上的薄被蓋在腰間,瑩白的小臉側在手臂旁,睡的很香。
一眼看到女子,祁朝晖先是一怒,竟敢有人大着膽子睡在他的床榻上!然而,當看見熟悉的臉,聞到熟悉的淡淡馨香,他的所有理智全部被火熱的欲-念泯滅了。
她是他的夫人,他們之間有一雙兒女,注定了今後會永遠的糾纏下去。是她不明白也太過天真,無論孩子姓謝還是姓祁,在大楚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孩子的生父。她的身上今生今世都會刻上鎮北侯府的烙印,除非她願意舍棄一雙兒女。
呼吸聲一次比一次粗重,祁朝晖的鳳眸染上了濃重的紅色,所有的顧忌都沒了。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便是占有眼前的女子。
……
屋外漸漸地下起了雨,嘩啦嘩啦的聲音掩住了屋中床榻上的動靜。
謝明意從到這處莊子便被安排住進這處院落,老侯爺言說這是莊子裏面布置最齊全的一處。她一直帶着兩個崽崽住在這裏,只是這兩日老侯爺對孩子愛不釋手,興致勃勃地要親自照看一對孫兒。
謝明意不好拒絕長輩,便應下了,說實話夜裏不用照看崽崽們,她的睡眠質量也好了很多。
睡的很沉的時候,她感覺像是被一個火爐擁在懷中,熱得嘤咛出聲。
在自己的腰肢被一雙大手死死地掐着的時候,她睜開了眼睛,直直地對上一雙赤紅的鳳眸。
是在做夢?她迷惑,為何會夢到狗男人,難道是數日未見他的緣故,腦中像是塞了一團漿糊。
但很快,她便沒了想的力氣,輕聲哼着。慢慢地便是低聲哭泣,破碎的,還帶着委屈。
到了最後,她哭聲小了,軟綿綿地一根手指都擡不起來,又陷入了昏睡中。
……
幾番雲雨停歇,屋外的雨聲也輕了。
祁朝晖漸漸清醒過來,懷中牢牢地抱着昏睡的女子,目光沉沉,他未想到女子居然被安置在自己的院子。藥性之下自己失了心智才忍不住要了她,而且要的這般狠!
透着微弱的光線,看着女子身上被他弄出慘不忍睹的痕跡,祁朝晖盯了半晌,神色不明。
為女子蓋上薄被,他披了衣服起身,輕聲喚了下人準備熱水,又去拿了藥。
幾名下人都是老實守本分的,心下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低着頭不敢往裏看。
沐浴,塗藥,祁朝晖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一絲情緒來,動作卻是十足十的輕柔。抱着乖巧窩在他懷中的女子重新回到幹淨整潔的床鋪,他手臂上的傷口裂開流出了鮮紅的血液。
漫不經心地用帕子擦了手臂的血液,他将那把匕首拿了出來,輕輕地放在了女子的身邊。
夜色還深,一切等明日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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