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鬥舞我來

圈哥被氣走了，轉身去找真正“投緣”的朋友。

杜烨依舊綴在隊伍的最後面，慢慢地往回走。

弱者的報團取暖他不是不懂，有時候遭遇一樣的人聚在一起吐槽一番，總會給人一種自己并不是最糟糕的感覺。

但杜烨向來沒興趣加入這樣的團隊，與其和失敗者抱頭痛哭，不如竭盡全力擠進成功者的隊伍狂歡。

更何況他現在心情很亂。

回到一開始站好的位置，杜烨克制着自己不再往北邊看，将注意力放在了泉陽身上。

泉陽在路燈下舉着資料高聲說道：“接下來我們要準備搶手環了，我需要編舞師和Breaking（霹靂舞）。

接下來我會叫到你們的名字，希望大家可以發揮到最好，和我一起去征戰中心街區。”

杜烨聞言，扭動脖子和肩膀的弧度增大，毫不掩飾自己即将上場的狀态，氣勢逐漸增加。

身後六號機位上的黃大勇注意到他的動作。

喉結滑動，吞下一口口水。

早就告訴自己沒什麽好期待的，自己根本不懂舞蹈，純粹的門外漢，能看出什麽好壞出來。

可是……他突然就很緊張，心髒跳得格外地快。

終于快要輪到這個少年上場了嗎？

此時，泉陽在聚光燈下大喊：“米列。”

杜烨眉梢一揚，看向那個走出來的年輕人。

這人的年紀明顯并不算大，富滿膠原蛋白的臉蛋上沒有一絲歲月的痕跡，圓潤的大眼睛充滿了星亮的自信。

身形挺拔俊逸，站姿優雅。

這是一個站在舞臺上，就像男主角的舞者。

與此同時，有人大聲尖叫：“王子！”

泉陽愣了一下問：“什麽王子？剛剛你們是在喊王子是嗎？為什麽叫王子？”

米列卓然地立在聚光燈下，不亢不卑地笑着，往發聲的地方看去。

杜烨正好位于他視線的範圍內，不可避免的和米列的目光撞在一起，米列的視線在杜烨的臉上停留一瞬，然後收了回來。

有人替米列解釋道：“他超級帥的！跳舞又好看！還會跳芭蕾！”

有人在笑，也有人在驚嘆。

街舞和芭蕾舞是兩個分歧巨大的舞種，一個極致古典，一個是現代的潮流，街舞舞者對芭蕾舞向來感覺複雜，既不能否認芭蕾舞的高貴典雅，但也不能接受芭蕾舞的規矩和約束。

一時間舞者群的中間，表情各異，瞬間安靜。

米列有點尴尬，正有點不知所措，泉陽幫他圓場：“很厲害哦，是先學的芭蕾吧？學了多少年？”

米列說：“六歲學的芭蕾，十五歲決定跳街舞，一直在努力改變芭蕾留在我身上的痕跡，所以他們說我是王子，大概就是這個痕跡沒有完全消失的原因吧。”

泉陽擺手：“相信我，不要質疑，這是你的個人特色，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王子，請開始你的表演。”

米列被泉陽高情商的說法哄得心花怒放，笑容重新回到臉上。

他深呼吸一口氣，來到舞臺的中間，示意音樂開始。

音樂一響起，竟然是芭蕾舞的古典鋼琴曲。

米列随着舞蹈墊腳，展臂，上來就是一個芭蕾舞的開場。

杜烨揚了揚眉，就這調調兒，怕是恨不得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特色。

內心的小驕傲，足足的。

米列是南舞大四的學生，早些年和杜烨是同一家街舞訓練中心出來的隊員，他比杜烨大了三歲，一直都是老師嘴裏的模範孩子。

後來兩人一前一後考進南舞，又做了校友，絕對算是老熟人。

然而老熟人不代表關系好。

以杜烨的脾氣，被人壓在頭頂上，還日複一日的嚣張肯定是要反擊的。

所以在訓練中心的最後一年，杜烨成功逆襲，被老師拉出來做示例，米列失去位置，自覺丢臉，就不再參加那個訓練班了。

後來等到了大學，一次校隊組建，老師又當着米列的面誇過杜烨，導致之後每次米列看見杜烨都沒好臉色。

杜烨見米列跳的專注，他就慢慢的往前面蹭，然後站在最靠近了前面的位置上。

他不知道米列能不能看見他，但當有人瞪自己的時候，杜烨只會選擇更直接更兇狠地瞪回去。

海選舞蹈大概也就三十秒左右，都是提前編排好的舞蹈。

米列的街舞元素融合了芭蕾舞，尤其是在腿部的延伸性上非常地好，所以他從不會吝啬展現自己那雙漂亮的大長腿，甚至還另辟蹊徑玩了個花腿。

人家是花手，他是花腿。

一時間掌聲雷動。

米列嘴角勾着笑，越跳越自信，目光筆直地注視着泉陽，氣場也漸漸增強。

一曲舞罷，泉陽率先鼓掌：“好！”

米列喘着氣，微笑站定，已經準備迎接晉級的手環。

但泉陽将手環拿在手裏，卻沒有第一時間遞出去。

猶豫一下後，他高聲問道：“有人想鬥舞嗎？”

米列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這是理所當然。

接下來有更為重要的中心舞臺鬥舞環節，泉陽考慮更多，自然希望能夠找到擅長鬥舞的選手，而不是僅憑對方提前編排好的舞蹈，就将珍貴的晉級名額輕易送出去。

街舞這項運動，随機性太強。

泉陽環顧一圈，沒人舉手。

只有人在推搡：“你去。”

“不。”

“去吧。”

“算了吧，米列的個人風格很特殊，挺強的。而且我剛剛在後臺還看見米列被單獨采訪，說不定都內定了，這個時候誰上去誰陪跑。”

泉陽看到這裏，拿着手環的手往前遞了幾分。

米列眼睛一亮，已經上前了一步。

就在這時，有人撥開人群走出來，盈盈笑道：“我來！”

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來到舞臺的中間，聚光燈照亮他的臉，劉海在眼睛上落下重重的陰影，面色陰翳。

衆人目光落去，竟然沒幾個人能夠認出他來。

“這是誰啊？”

“不認識。”

“年紀不大，新人啊。”

“膽子很大啊。”

難得的鬥舞環節，竟然沒什麽氣氛。

選手們低聲議論，和大神出場的熱鬧天差地別。

泉陽抽空看了導演組的方向，表示自己盡力了。

也對，大神都比完了，剩下的都是年輕人，沒什麽名氣，氣氛再炒也熱不起來。

盤膝而坐的副導演單手托着下巴，對身邊的人說：“多給點鏡頭在米列那邊，估計能夠用上。”

指令通過耳機傳到了每個機位，一時間吊臂在頭頂上如巨蟒般悄無聲息地滑行，從三個方向垂落，對準米列。

唯獨六號機位固執地落在杜烨的臉上，鏡頭甚至一度推進到了半米內。

鏡頭中的面孔平平無奇，甚至因為光線的原因并不精神，但若是細了品，少年嘴角含着的笑容裏，透露出的都是自信的光彩。

他眼眸漆黑，眸光篤定，宛若子夜星子在閃爍。

從容自若。

黃大勇拍過無數素人，參與過上百個綜藝節目的錄制，然而再是才華橫溢的天才，第一次面對鏡頭的時候都難掩激動。

就看米列，因為被三個鏡頭對焦，臉上的笑容壓都壓不住，下巴仰出的弧度讓人依稀看見了那牆邊站着的一溜兒“男爵”。

米列的攻擊性很強。

毫不掩飾他對杜烨的敵意。

又因為這是在舞臺上，鏡頭前，被無限擴大。

他聳肩輕笑，做了個【割頸】的動作，挑釁地讓出了半個舞臺。

杜烨來到他的身邊，猶如一塊磐石，不亢不卑，又似返璞歸真，悠然自在。

泉陽問道：“你是？”

杜烨自我介紹。

泉陽揚眉：“ 你們是一個學校的？之前認識嗎？”

杜烨點頭。

泉陽又說：“他其實很強的哦，你知道他很強嗎？”

杜烨繼續點頭，說道：“所以我出來了。”

一句話，火藥味十足。

“哇哇哇哦！”

選手席發出尖叫，氣氛難得熱烈了些許。

圈哥壞心洩憤，大喊：“投緣弟弟，你很兇啊！”

杜烨轉頭看他一眼，笑了，懶得吵。

泉陽沒聽清楚，也不知道這句話後來會被剪接進正片裏，扼腕錯過了增加節目放送量的好機會。

待得圈哥叫完，再沒人說話，泉陽便擡手示意。

音樂響起。

“多瑞米索……”

是鋼琴的聲音。

清脆的聲音，叮叮當當地落在耳畔。

四分之二拍。

很慢。

有着較為典型的芭蕾舞曲風格。

雖然三秒後，音樂變化，鋼琴曲裏加上了街舞特有的重金屬樂器，節奏感變得清晰且明确，DJ熟練地打碟，曲風逐漸詭變。

依舊讓人一耳聽出這是米列的風格。

周圍的舞者對視一眼。

節目組這邊的意思很明顯了，是一定要保下米列，讓他在自己的領域盡情展示。

米列并不覺得丢人，反而挑釁十足地看向杜烨。

杜烨聳肩，在原地随着音樂踩了兩下節拍，閉目思考一秒，拿定了主意。

他來到舞臺中間，肩膀一縮，手指成爪，搖擺着身體朝着泉陽的方向一步步地走了過去。

這是……【迅猛龍】？

不！

這是【僵屍】！

他的手臂移開，歪着頭，臉上挂着滲人的笑容。

腳下一套熟練的【奈奈子】步伐就走了出來。

腳呈內八，大腿夾着，走出舞步，身體猛地一頓。

繼而，劇烈顫抖。

【觸摸電門】

“滋滋滋！”

恰在此時，一連串流暢的鋼琴音符響起，宛若電流。

他完美契合音樂，卡點神準！

毫無疑問，少年對這個曲子很熟悉。

他随着音樂，搖擺身體，猶如觸電，渾身游走，時不時身體停頓一下，轉身猛地一躍，一腿筆直一腿彎曲，仿佛戰服落下，開天辟地！

“咻咻！”

口哨此起彼伏。

非常不錯的鎖舞（Locking），還有明顯嘻哈舞（Hip-Hop）的風格。

到目前為止，少年除了跳出【戰斧】，幾乎沒有拿出大招，卻沒人會說他跳的不好。

優秀的舞者，随着歌曲舞動身體就是本能，再簡單的基本功，落在少年的身上有渾然天成，流暢的仿佛夏日晴空的雲卷雲舒。

順。

就一個字！

鋼琴聲驟然高昂。

本該是王子出游，夾道歡呼的場面，頓時被杜烨跳成【猛鬼夜游】，森森鬼氣撲面而來。

“哇哦。”

泉陽摸了下巴點頭。

發現優美的鋼琴曲換了一個方式演繹，竟然暗黑陰冷，更是在杜烨精準流暢的肢體控制下，将人代入到一片殘垣斷壁的廢墟之中。

重工業風的舞臺，與杜烨的演繹方式，以一種令人意料外的方式融合在了一起。

孤獨游蕩的喪屍在街道上徘徊，遍地都是血腥的殘肢斷臂，腐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杜烨劇烈搖晃着腦袋，飛舞的劉海露出白的炫目的臉龐，猙獰扭曲的身體，無處不是的血腥畫面。

就像是聞到了食物的味道，收縮的四肢猛地展開，他發出垂涎三尺的咆哮，朝着前方抓撓。

泉陽臉色一變，往後退了一步。

那一瞬間，他發現少年的眼睛完全上翻，只剩下白色的眼瞳。

兇猛異常。

竟讓泉陽生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卧槽！

這人的表情控制力簡直是滿分啊！

但顯然喪屍獵食的進攻被人阻止了。

少年扭曲着身體，“電流”游走在整個身體，随着音樂癫狂地舞蹈，痙攣抽搐的手指卻又靈巧地出一個一個個“花手”。

上半身時而流暢，時而卡頓，但腳下的動作卻沒有半秒的遲疑，猶如行雲流水，讓人賞心悅目。

他掙紮！

他憤怒！

再到他恐懼，心生退意。

他往後退走，想要逃命。

然而就在遁入黑暗的下一秒！

“咔嚓！”

一雙手托住了他的頭頂和下巴，将他的頭整個擰斷。

【掰頭】！！

身體像是蓄滿了力量的弓，張力十足，卻在下一秒！

弓弦崩裂！

他身體繃緊直直地朝後倒去，重重地砸向地面，發出“嘭”的一聲響！

死掉的喪屍緩緩地将頭歪向泉陽的方向。

白色的眼珠漸漸退去，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

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