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一支舞

這是一首懷舊的搖滾音樂，有着濃郁的黑人率性風格，沒有特別的指向性，只是較為偏向嘻哈風格。

所謂嘻哈風，就是個大雜燴，什麽舞種都可以跳，通常會用電流（wave）串聯，編排出的一系列流暢的舞蹈。

杜烨踩着點來回走了兩步，轉眼間就已經有了想法。

随後他目視前方，朝前一邁，踏上了舞臺。

在萬衆矚目當中，他雙臂一夾，手指成爪，做出了一個【迅猛龍】的動作。

或者是【喪屍出籠】？

“唔，怎麽有種眼熟的既視感。”加加男爵若有所思，然後驟然想起，上午杜烨跳的不就是這個嗎？

再看杜烨腳下，果然夾出了一個【奈奈步】，一搖一擺地跳了出去。

隊裏一衆人員翻着白眼望天。

泉陽愣住。

不會吧，這位小盆友就會這個招兒嗎？

就沒別的新東西了？

然後他們就看見杜烨張牙舞爪的朝對面走過去，迅猛龍爪左邊抓一下，右邊抓一下。

三步走到對方面前，睜大了眼睛和對方對視。

音樂在這個時候倏然進入了一個電流階段。

杜烨從手指開始顫動，直至全身劇顫。

腦袋忽然往下一掉。

肩膀高高聳着。

定格。

然後所有人就看見，杜烨腦袋不動，肩膀圍着腦袋轉圈，越轉越低，直至達到極致。

嗖！

腦袋又掉下去。

肩膀高高地聳着。

定格。

“哇哦！”有人叫了，“頭掉了！”

舞蹈動作。

【頭掉了】！

這個動作很多人都會做，而且很炸場，但很少人會在鬥舞的時候跳。

第一這屬于震感舞裏，機械舞的一種，需要較為特定的音樂配合。

第二這個動作會跳是一回事，跳好是另外一回事。

在場的都不是瞎子，拿着似是而非的動作來跳肯定不行。

杜烨是跳的絕對專業，絕對标準，才換來這樣的驚嘆聲。

重複兩次，杜烨沒再繼續。

他變招了。

木然的面容驟然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他笑開了一口白亮的牙齒，眼睛裏光霞閃動，對着對手吐了個舌頭。

就像在說，嗨！兄弟，吓你一跳！

轉眼間，杜烨轉身輕快地跳了出去。

只見他手腕翻轉，偶爾指向一處，眼随手動，朝着裁判們眨了一下眼睛，點了下頭，俏皮可愛，剎那間青春洋溢。

随後小飛機，小汽車，小摩托可愛的動作做個不停，又以鎖舞為基準，時不時卡頓一下，加上一點慢動作。

腳後跟緊緊地并着，腳尖高高翹起，就像個頑皮的孩子，戲弄了朋友後的小得意。

一系列的鎖舞動作流暢自如，猶如行雲流水，身體擺浮大，且穩。

尤其卡點方面，簡直神了。

“好！”有人喝彩。

舞蹈這個東西，究竟跳的好不好，一目了然。

哪怕再簡單的動作，只要跳的好，看的人就會很舒服。

杜烨在鎖舞這一段上，跳的确實沒的說。

幹淨利落，一下一下看的人清清楚楚，偏偏每個動作和落點都能跟上這偏快的音樂節奏，這個水準，沒有幾年的功夫根本練不出來。

有人甚至在想，為什麽杜烨一開始不跳鎖舞呢？他鎖舞跳的很好啊？非得跳什麽“迅猛龍”和“奈奈步”，不倫不類的，可惜了吧。

鎖舞的快樂傳遞至了全場，杜烨跳的又皮又賤，眼眸閃亮亮的，偶爾點頭的時候飛揚的劉海露出額頭，于是整個面孔都變得明媚。

他在校園的林蔭路下奔跑，踩着青春的舞點，招朋引伴，神采飛揚。

高喊着，兄弟，來呀，來跳舞！

青春的既視感太強，加上流暢的、快節奏的舞姿，看的人神采飛揚，嘴角都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看着這個少年的瘋，少年的狂，少年單純地快樂着。

好像可以看至永遠。

然而音樂在這個時候驟然被拉長，就好像有人将這美妙的畫卷畫上了不和諧的一筆，潑灑上晦澀的顏色。

所有的一切被破壞。

很顯然。

音樂變慢，是節目組希望出現一個慢動作的控制，進而呈現出力量的質感，為這場鬥舞提升一個更高的難度。

這是個坑，音樂被剪接過，與原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鬥舞選手真正的臨場考核出現了。

在音樂變化的那一瞬間，有人反應了過來，尤其是泉陽隊的隊員，急切的想要提醒杜烨注意聽音樂。

沒聽見嗎？

音樂變了！

換招了！

跟着律動啊！

這一刻，還有很多OG将杜烨視為缺乏經驗的年輕人，在發現這個變化之後，瞬間對杜烨産生了強烈的不信任感，急的恨不得自己跳上去。

一個舞者，錯過了節拍多可怕啊！

這是最基本的錯誤。

然而杜烨始終背對着他們，沒辦法看見這個手勢。

所以他們只能看見杜烨還在跳鎖舞的【往哪兒走】。

少年将雙手交握，放在雙腿中間，雙腳打開一路跳着往後退。

他的腳上像是裝了彈簧，跳的很高，動作輕盈，巨大搖擺的身體擴大這個動作的喜感，那種沉醉在自己的世界的裏快樂，漸漸讓其他人産生了焦慮。

你可以自己亂跳！

但你如今是在代表整個隊伍上場鬥舞，能不能有點責任心？

泉陽尤為焦急，忍不住地大喊：“聽音樂！”

但這句話并沒有傳進杜烨的耳朵裏。

因為同一時間，裁判開口進行倒數提醒。

“最後五秒倒計時。”

泉陽咬牙，短短一瞬，急的額頭冒出了一層汗水。

明明前面跳的那麽好！

明明有機會的。

怎麽會在這樣的問題上犯了致命的錯誤！？

泉陽焦慮到了極致，正想第二次開口，突然察覺到不對勁兒。

不對！

杜烨明明聽錯了音樂，為什麽對面的人沒有嘲諷他？

在街舞鬥舞裏，挑釁嘲諷是常态，是街舞的文化一種。

杜烨犯了這麽明顯的錯誤，為什麽對面不但沒有“噓”杜烨，反而面上神情顯得很焦躁。

泉陽不懂。

他身後的隊員也不懂。

因為他們只能夠看見杜烨的舞蹈動作，而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變化。

事實上早在音樂轉變的瞬間，杜烨臉上的笑容已經漸漸地消失了。

他的臉色木然，就像是老舊電影播放到了最後的幾幀，從表情開始消失，身體的動作像是維持着一個慣性，雖然跳着，卻漸漸失去了靈動的感覺。

就好像靈魂已經不再，留在眼前的只是一具行屍走肉。

裁判繼續大喊着：“5……”

跳着跳着，他的動作突然慢了下來。

就像是按下了慢放的按鍵一樣。

不僅僅是腳上的動作在變緩，包括臉上的表情，身體的擰轉全部跟着變慢。

“4……”

然後身體緩緩地收縮在了一起。

雙腿夾緊。

內八。

手臂夾緊。

成爪。

赫然是一開場的動作！

這是？

首尾呼應上了？

所以杜烨一開始就是喪屍？

剛剛跳的那麽嗨，都是他生前的畫面？

見特麽鬼了！

在鬥舞裏還玩首尾呼應這一套，你怎麽不編個小故事？

等等……這貨好像在海選的鬥舞裏就編了小故事的吧？

“慣犯”啊！

可這個音樂混剪過，誰敢在混剪的音樂裏編舞啊？這得要多強的臨場反應啊？

衆人頓時滿眼迷茫。

驚喜天天有，今天特別多。

你見過嗎？

反正我是沒見過在鬥舞裏編舞的。

“3……”

但杜烨就是編了。

他不但在混剪的音樂裏編舞，還編的讓所有人都看懂了。

在那緩慢拉長的音樂聲中，少年的身體逐漸僵硬，舞出機械舞的風格，同時雙眼木然地看着對手。

眼神陌生，面孔陰翳。

就好像結束了一段短暫的回憶，所有的一切都被現實沖擊。

少年的笑容不再。

青春再無法飛揚。

笑聲也被這虛無殘酷的世界剝奪，正在遠去。

“2……”

少年已經來到了對手的面前，然後伸出那猙獰的手掌，似乎想要撲咬對方。

對手下意識的反擊了，出手了，攻擊了他，将他……推開了？

不對！

是杜烨抓着對方的手，往自己心口一拉！

在鬥舞的環節，他竟然在讓對手配合他演出。

估計對手還沒見過這樣玩的，整個人都蒙逼了，乖乖送出了自己的手臂當道具。

于是所有人就看見少年被對方“一拳打飛”，朝後飛了出去。

當然這是演出來的。

是【身體失控】！！

整個身體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重擊，身體呈現出角度鋒銳的“V字型”，朝後兇猛地飛了出去。

那力度，那角度簡直絕了。

無論誰看見都不會以為這是一個憑借自己力量可以做出的角度、速度和力量。

強悍的沖擊力和騰飛度！

可少年卻做到了！

【身體失控】被這一招展現的淋漓盡致。

是真正的【身體失控】！驚呼聲都卡在了喉嚨裏，幾乎所有人都産生了少年被對手一腳踹飛的錯覺。

直至他重重落在地上。

【地震】！

少年的身體繃得很緊，身體折疊出标準的，是可以用尺子丈量的90°角。

身體騰飛在半空，因為飛的太遠，産生了短暫的滞空感，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雙腿直至腳後跟都和屁股在同一水平線上。

然後就那麽“砰”的一聲落地了。

地面一顫，所有人跟着一顫，都發出了一聲痛呼。

“1……”

僵直坐在地上的少年在停頓了最後一瞬後，上半身突然“咔嚓”一聲，朝前彎折，好像斷掉了一般，軟軟地伏在了自己的腿上。

顫抖了一下。

又顫抖了一下。

随後雙手落下。

不動了。

杜烨的第一只鬥舞，完成。